看清楚那张脸,发晕的凌卫仿佛被人在后脖子里塞了一把冰块,立即清醒过来。
“佩堂。修罗?”
他叫出这个名字,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猛挣一下。
脖子上传来严重的不适感。
这是什么?
凌卫举起手,摸到自己脖子上忽然多出来的一圈东西,凭着触感,估计是半金属半纺织品质地的项圈。
不用问,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它脱下来!”
“态度真恶劣。”金发的英俊男人啧啧两声,露出充满恶意的微笑,“对着救命恩人,我还以为你会礼貌一点。如果不是我把弹射舱捞到舰里,你已经变成无数碎片了。”
凌卫当然不会向他道谢。
并不是头一次和这男人打交道,从前在皇宫中的羞辱经历简直是刻骨铭心,他很清楚这张俊美如太阳神的面具下面,藏着多恶劣的灵魂。
反正只有两个人在,以凌家和修罗家的关系,也不用说太多假惺惺的废话。
“你想怎么样?”凌卫沉声问。
“这个嘛,还真的没想好。”
佩堂。修罗打量他的目光,如同猎人打量已经掉在陷阱出不来的猎物,轻佻傲慢之中,藏着令人不安的精芒。
“要不要把你交给艾尔。洛森呢?他出的赏金可不少。”佩堂慢悠悠地考虑。
“修罗家穷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要去领洛森家的赏金。”凌卫掩饰着心底的紧张,冷冷讥讽。
“词锋比以前厉害多了,是你那两个孪生弟弟在床上教的吗?”
“和你没关系。”
凌卫嘴上迅速做出反击,同时一心二用,观察着室内的一切。
他必须尽快找出逃走的方法。
决策力有时候真要命,怎么会把自己送到这家伙手上来呢?如果弹射之前知道要落在他手上,还真的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按下发射按钮。
这里应该是某种小型舰艇的一个舱房,不过,从舱房四个方向都装嵌了王古生物感应仪这样昂贵的设备来看,这艘小型舰艇配置先进得惊人,一定造价高昂。
凌卫的心微微一沉。
越先进的舰艇,越难逃离,因为自动防卫系统也会水涨船高。
“呜!”脖子上的项圈,忽然毫无预兆的收紧。
空气一下子被切断,颈动脉受到极大压迫,凌卫闷哼一声,手指拼命抓着越勒越紧的项圈,脸上涨得通红。
肺部刺痛地灼烧起来。
快因为缺氧而失去意识之前,项圈一下子松开了。
凌卫大口呼吸着珍贵的空气,随即弯着腰狼狈而剧烈地干呕,空荡荡的胃部传来绞痛感,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当着我的面,一脸认真地算计怎么逃跑,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这个,就当是小小的教训。”佩堂伸出一只手指,勾住凌卫的项圈,把他扯到鼻尖几乎碰上鼻尖的距离,往他倔强的脸上吹了一口气,“能躲开艾尔。洛森的追捕,逃到这里,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不过,我不打算重蹈他的覆辙。”
我可以从艾尔。洛森手里逃走,也一定可以从你这里逃走!
凌卫黑得发亮的眼睛瞪着佩堂,沉默阐明自己的想法。
“你是想赶到前线去,再当一次拯救全联邦的英雄吧?顺便拯救你可怜的养父和那个没用的凌谦。听说凌涵那小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死不活的。呵呵,凌家真是灾星高照呀。”
男人幸灾乐祸的语气,让凌卫恨不得一拳打烂他的脸。
五指刚刚攥起,项圈充满威胁性地一紧。
佩堂的视线扫过他的脸。
“这艘潜行舰,还有你脖子上的项圈,都采用了生物控制,也就是说,我是唯一的控制者。就算你神勇无敌到可以打倒我,再夺取舰艇,但你无法操纵它,更不可能驾驶它赶去前线。”
佩堂的笑容忽然扩大了,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不是问我想把你怎样吗?的确,我不会把你交给艾尔。洛森,我可不想帮洛森家的忙。不过杀了你呢,又好像太简单无趣了。不如……”
他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意态洒然,慢悠悠地商量。
“……我把你关在这里,再好心地在墙上打开一个公众频道屏幕。这样,当凌承云兵败正T极一号防线的消息传来时,你就可以看到新闻了。”
“你也是联邦人,你就这么希望联邦被帝国打败吗?”凌卫愤怒地问。
“其实有人更希望结果是——惨胜。既赶走帝国侵略者,同时又耗损凌家的实力,如果凌承云或者他的儿子在前线阵亡,那就更美妙了。战场嘛,一切都说不定。”
凌卫被一种严重的不安狠狠罩住。
佩堂轻描淡写地话,藏着说不出的危险。
“爸爸是深谋远虑的上等将军,他在前线,可以根据战况随时调整作战策略,对付帝国军团。他不会这么容易被宵小暗算的。”
“你就尽管这样安慰自己好了。你也是做过前线指挥官的人,凌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非像你这样,可以凭一颗核电光子炸弹,炸毁敌人指挥舰,引发敌方恐慌性太逃亡,否则战争旷日持久,打的就是后方的能源补给和粮饷调度。你知道后方支援是什么?”
佩堂充满轻佻之意地勾勾凌卫的生物项圈,暧昧耳语,“就是你脖子上这个,可以随时收紧,勒得你生不如死,又可以在你快断气时,稍稍松开一点的玩意。”
“太卑鄙了。战友在前线生死相搏,后方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
“艾尔。洛森绝对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听说这次他又做了后方支援官,你难道指望他会像上次配合你一样,配合凌承云?嗯,你这可以让他玩弄的家伙又逃走了,你说他会拿谁来发泄他的怒火?”
凌卫像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压抑而沉默。
佩堂虽然言语可憎,但说的却是实情。
凌卫的心情万分焦灼。
爸爸和凌谦正面临困境,甚至可以说是腹背受敌,内外受制,他不能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凌卫狠狠甩开佩堂摩挲项圈的手。
他非常厌恶自己脖子上这东西,更讨厌它蕴藏着的威胁。
佩堂显然别有居心。
否则,他也用不着拿出耐心,和凌卫分析前线的紧迫形势。
凌卫预料到,他也许,要不得不和豺狼做生意了。
“我可以放你去前线当你的联邦英雄,只要……”
“说。”
“告诉我你的所有经历。”
“什么?”
有好几秒,凌卫反应不过来。
自己是太累了,还是太饿了,导致幻听吗?
佩堂微笑的神色不变,眼里透着令人不安的认真。
“我已经收集了不少关于你的情报,但是,我更乐于倾听本人的亲口叙述。”佩堂缓慢而具有压迫力量地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被凌家兄弟弄上床?你为什么会接受他们?你和艾尔。洛森之间,到底是怎样的联系和感情?你在凌家和洛森家族里来回摇摆,在不同的男人怀里待过,你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他问了很多问题,每个问题里都充满了奇异的沉重感。
仿佛曾经有什么,在他生命里留下狰狞的裂痕,而他不得不四处徒劳无功地寻找弥合剂。
“如果你想去前线,去救凌承云和凌谦,还有联邦舰队上千千万万的士兵,你必须向我呈现你人生的点点滴滴,不许有任何隐瞒和遗漏,哪怕是最令你痛苦,最令你羞耻的事……”
“……我想弄清楚,为什么你可以接受,可以活下去。”
而有的人,却不可以。
“凌卫,我也是征世军校指挥系的毕业生。从你两个弟弟身上,你应该有所领悟。”佩堂的目光,仿佛能洞透对方的灵魂,“你如果说谎,我会看出来。那么你家人平安回家的机会,就是你亲手葬送了。”
凌卫感到窒息。
一种发狂似的,想要逃走的冲动油然而生。
但那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他身在茫茫宇宙的一艘受生物指定对象控制的舰艇上,脖子上戴着会收紧的项圈,逃无可逃。
把他养大的父亲,还有他深爱的弟弟,在遥远的另一头,等待他的会合。
眼前的困境,他必须顽强面对。
“你真的会履行承诺?我说完我的经历,你就送我到正T极一号防线?”凌卫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地问。
“当然。”
“有什么可以保证你一定会履行承诺呢?”
“你可以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反正,急着要去办事的人,不是我。”佩堂不着痛痒地说。
凌卫也心情沉重地意识到这一点。
佩堂占据优势,他不在乎和自己耗时间。
可是,自己的时间,禁不起一点点的浪费。
“经历……从什么时候讲起?”
“从小时候开始说,估计你说完,前线的仗也打完了。我就仁慈一点,允许你从自己的初夜开始说吧。人生的第一次,应该是凌谦,对吗?我要知道详细经过。”
凌卫羞愤难当地盯着坐在面前的男人。
“害羞吗?不要紧,我很有耐性。你可以等情绪平复下来,再慢慢说故事。”佩堂半眯着蓝宝石般的眼睛,“对你,我没有任何时间限制。”
想到父亲和弟弟所在的舰队,正离自己越来越远,凌卫被折磨的心几乎淌血。
终于,他松开几乎咬出血印的下唇,低沉地开始叙述起来。
在佩堂。修罗面前,亲口说出自己这些极为隐私的事,是心理上的酷刑,让人倍感羞辱。
更可恶的是,他一边倾听,还一边思索着,问出各种令人不堪忍受,又必须回答的问题。
“被男人侵犯,到底是什么感觉?”
“除了身体,心理上也受到很大的冲击吧?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复制人被强暴,和正常人被强暴的感觉,应该不一样吧?也许会有原体的潜意识作祟?”
征世军校指挥系的毕业生确实有其独到的本事。
凌卫企图隐藏的每一点滴,都在佩堂犀利的目光下被挑出来,加以追问。
他仿佛天生就可以嗅到别人最不想说的秘密。
凌卫对他的问题没有拒绝回答的权力,每回答一次,就像身上的衣服又被扯开了一点,慢慢的,直至无所隐藏,被迫袒露在憎恨的男人眼皮底下,任他玩赏。
和凌谦的接触。
和凌涵的接触。
那些亲吻、抚摸、呻吟、哭泣的哀求……
最私密的,只允许他们三兄弟知道的事,床笫间的缠绵低喘……忽然被佩堂用匪夷所思的方式,暧昧强迫地闯入。
凌卫被卡在锋利金属丝构筑的牢笼之内。
无论如何不想坦白,但必须坦白,必须知无不言。
没有思考和犹豫的时间。
他不是在和佩堂赛跑,而是在和正开往正T极一号防线的联邦舰队赛跑。
漫长的羞辱,和不得不压抑的愤怒,让凌卫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散发着苦腥味。
大概觉得他身体快不行了,佩堂暂停了问话,拿了一杯白开水和一点吃的来。
凌卫空空的胃早已缩成一团,没有任何胃口,不过他还是勉强自己全部吃下去。
他需要体力。
吃完东西,残忍的强迫坦白继续。
为了不浪费时间,凌卫不再和佩堂耍任何花招,尽快讲述自己经历的所有事情。
当听到艾尔。洛森在地下室里向凌卫说明他复制人的来历时,佩堂俊美的脸上,逸出一丝讥讽。
“灵族所在的星球,因为一次恒星爆炸而被毁灭?呵,这可真是……不幸啊……”
凌卫没有理会他这一句莫名其妙的嘲笑。
佩堂时时刻刻都在讥讽,说着让人听不懂的,暧昧难言的怪话,他没工夫一句一句地琢磨。
凌卫不知道,在这一瞬间,一个和他种族有关的惊天秘密,已经无声无息地,和他擦肩而过。
“每一个字都是艾尔。洛森告诉我的,我没有任何隐瞒。”
“嗯,很好。说下去。”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佩堂把这个差点吐出喉咙的秘密,又若无其事地吞了回去。
凌卫像执行令人厌恶的命令一样,尽管羞于启齿,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往下说。
被关在洛森庄园不见天日的地下牢房里。
被艾尔。洛森嘲笑、玩弄、凌辱。
被人用令人发指的手段折磨……
“培养舱?”
“是的,培养舱。”
这三个字,哪怕只是从牙齿尖蹦出来,也会让凌卫的心脏紧紧一缩。
佩堂的目光从他脸上仿佛毒蛇般滑过,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脸上兴致盎然的微笑令人感到巨大的危险。
凌卫忍受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硬撑着把该说的都说完。
“……所以,我坐上驾驶位,利用弹射舱逃离出来。”
总算说到了结束语。
不久前喝下一杯白开水的凌卫,现在已经再度的喉咙干哑。
舱房里,响起几下掌声。
凌卫盯着好像刚刚看完了一出精彩电影,微笑着鼓掌表示欣赏的佩堂。修罗,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和戒备,“现在,轮到你履行承诺。修罗家的佩堂。”
佩堂站起来,走到小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新的红酒,晃着酒杯慢慢踱回来。
居高临下,有趣地扫视着凌卫。
那种明显透露出玩弄意向的眼神,让凌卫一颗心高悬起来,同时咬牙发誓,如果他胆敢反悔,自己一定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有人希望凌家在这次战役中惨胜,而我正好,想他愿望落空。好吧,我放你走。”
听见佩堂的决定,凌卫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他快承受不住折腾的神经又因为佩堂的话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