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玩。”
司暮雪无语。摇摇头,他道:“你这么做必定为了以青,但我却不明白意义何在。”
“我也不知道这样能帮的了他什么,当初一时冲动便听了於吉的话,现下却真的是觉得在做一些无聊的事。”眼神没有焦距,投在空气里,渐渐散开。
司暮雪皱眉,如今的陈牧驰如同失了锐气的困兽,低迷萎败,没有前路。为何在知道唐以青的生存后,反而更加异常,他早已不是当初认识的那个男人,在他身上,是越加浓重的卑微。为何?他不懂。
“你喜欢唐以青吗?”视线蓦然聚集在司暮雪的脸上,竟隐隐带着些冷冽。
空气瞬间变得凝滞,司暮雪的从容不迫终于有了丝裂痕。僵硬的扯起嘴角的笑,悄悄握紧拳头,“牧驰莫不是还吃我的醋,我与以青可是有许多年的交情了。”
“那你不喜欢他吗?”似乎下定了决心与司暮雪过不去,陈牧驰咄咄逼人,身上的冷意更重了些。
撇开视线,司暮雪松开双手,闭着眼,嘴唇翕动,“那又如何?”
果然是这样!陈牧驰眼神黯然。与司暮雪相比,他实在如同微不足道的黄沙,可以毫不犹豫的洒向风中。
“可是他选择的是你。”睁开眼,司暮雪眼里的笑意不再,那双眼此刻到底是悲伤还是怀念?
陈牧驰浑身一震,心脏突突跳起来,如同快要枯死的植木,忽逢甘霖。
“我也会不甘,可那又如何?”眼中带着些许嘲讽,司暮雪以手遮眼,头仰靠着,身体微微有些蜷缩,带着一种难言的弱势。许久,他放下手,语气泛着一丝苦涩,“我喜欢他,所以不想被他讨厌,只要他待我还有一丝真心,我便无悔。”
“哪怕一辈子被他无视你对他的感情?”陈牧驰忍不住气冲冲的开口。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我不能要求付出与得到对等。”平静的话语,让陈牧驰狂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看的比谁都清楚,但是能忍下那份寂寞独自站在角落看着恋慕之人与他人成双成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陈牧驰曾经也是淡然如风过无痕,心无波澜。但自从陷入了感情,他便渐渐变得不像自己,他自咐若他站在司暮雪的角度是无法如此潇洒的忍受那种无尽苦楚的。
“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司暮雪转移话题。
深深看了司暮雪一眼,陈牧驰只着中衣坐在桌子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陈牧驰说於吉将会在他觉得时机适合除掉裴肃时,不知为何,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陈牧驰见司暮雪脸色难看,叹息道:“我果然错了吗?”
“你的心乱了,所以才会做这些没头没脑的事。”哂笑着看陈牧此,司暮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真不知唐以青看上你哪一点。”
神色变得温和下来,陈牧驰也不觉笑了,“是他太傻了。”
“好了,不浪费你们的时间了;我先行一步。”
“我们?”陈牧驰疑惑。
只是这疑惑在下一秒变成了一愕然,门被从外推开,唐以青那张轮廓冷厉的脸出现在视野内。他看到陈牧驰的模样,扶额叹息:“难怪当日你那么肯定是我,原来你也知道这人皮面具。”
说到面具,陈牧驰眼神一暗,“都是因为我,白白害了一条性命。”
唐以青一愣,却也没多问,只是安慰道:“已经发生的事再自责也没有用。你知道我前几日回去时没看到你的身影有多担心吗,若不是暮雪在身旁劝我,我恐怕早就慌神了。”
“对不起。”只能给你添麻烦,却不能帮你什么。
“雅部南休只是想利用你而已,你为何还这么傻,一头钻进这个圈套来?”脸色难看的盯着陈牧驰的眼睛,唐以青对雅部南休的成见是愈见加深。
陈牧驰与唐以青坐下,司暮雪笑道:“不打扰你们的两人世界了。”
推开门,正要出去,却突然惊愕道:“裴肃!”
陈牧驰与唐以青目光一凝,门外站着的正是当朝宰相裴肃!
司暮雪回头看了唐以青一眼,再看向裴肃,已带上了杀意。背着光站着,裴肃看不清司暮雪的神色,但却凭着直觉可以感到一丝冷意。神色一凛,裴肃冷笑,“莫非你觉得我这相府是那么容易进出的吗?”
“你待如何?”
陈牧驰站在屋内,第一次听到司暮雪如此冰冷的声音,下意识的看了唐以青一眼,却见他脸色平淡,没有一丝焦急。
裴肃走到司暮雪身边,视线投到屋内,看到唐以青时,他只是淡淡道:“原来唐将军没死。”语气如同吃饭喝水,屡见不鲜。
几人无言对峙,虽然喜行不见于色,却使得空气更加滞重,夹带着剑拔弩张之势。风从门外呼呼刮进去,唐以青看了陈牧驰一眼,回身从床上取来件外套披着他肩上,和声道:“当心着凉。”
清淡的话语无形中化去了几人间的僵局,裴肃从司暮雪旁边绕进去,看了唐以青,又看看陈牧驰道:“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何人?”
司暮雪皱眉,看了眼寂静的夜色,关上门又转回屋内。
第四十四章 风谲云诡
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秀而苍白的面孔。裴肃看了许久,恍然道:“原来是你。”裴肃曾看到过陈牧驰的画像,因而看着有些眼熟,其他几人虽疑惑他认识陈牧驰,却也并不在意。
“不知宰相大人想要如何?”唐以青看着裴肃,神色冷冰冰的。裴肃回头看了眼站在门边的司暮雪,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司暮雪只觉心里沉闷,难以言说。
从容不迫的在桌子旁坐下,裴肃讥讽,“我能如何?”说罢,顿了会儿,突然语出惊人,“你若信我,我们可以合作。”
“噢?宰相大人倒是说说该如何合作?”好整以暇的看着裴肃,唐以青的语气依旧没有情绪波动。
“唐家满门被灭,将军不憎恨龙宣天?裴肃虽然得先祖福缘得到这宰相一职却一直低调为臣,唯恐触碰道帝王的猜忌。然我裴肃并非甘于碌碌无为一生,要做,便要流芳百世,为后人所敬仰。”视线转向唐以青,他道,“唐家被诬陷,你名正言顺,昏君无道,自该退位让贤。”
“你的野心不小。”神色间终于有了些变化,却是毫不遮掩的讽刺。
“没有野心的男人是最无用的。”紧盯着唐以青的眼睛,裴肃嘴角带着冷冽的笑,“那么,将军到底是否愿意与裴肃为谋?”
“裴肃,如此你便是谋逆之臣,何来流芳百世,如今你已是一朝宰相,这么做值得吗?”司暮雪忍不住出言。
眼眸垂下,裴肃没看司暮雪,只面无表情道:“从一开始,你接触我便是有目的的吧?”
“裴肃,你以为人人都如同你一样,只为利益?”说罢,满胸怒气不愿再看裴肃一眼。
裴肃不语,转而再次看向唐以青,“龙宣天如今整日沉溺于享乐,是难得的好机会,你若肯冒险与我合作必然可报大仇。”
“我不相信你。”唐以青淡淡道。
“那又怎样,我们本身便是利用的关系。你若不敢下赌注,便不会有赢的时候。”
时间停滞了几秒,唐以青毫不犹豫道,“那便试试。”
“以青,你确定要这样吗?”陈牧驰皱眉。
司暮雪不说话,视线瞥向门隙,不知在看什么。
“既然宰相大人愿意参与这场豪赌,我唐以青又有何畏惧。只是,若有人背信弃义,我唐以青绝对不会让他好过。”没有起伏的声音却仿似带着刺骨寒意,让裴肃不由多看了唐以青一眼。
虽然同朝为官,他与这个男人见面的次数却也是只有那么仅有的几次,他打探过唐家的事情,对于唐以青的事迹更是了如指掌,但是此刻面对着这个近在眼前的男人,他突然发觉,其实
有许多是他看不透的。比如那比传言更加逼人的冷冽杀气,比如那虽身处落魄,却依旧不减丝毫的自信。或许,选择这个人并不错,裴肃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看着屋内众人,他重重道:“好!”
随着时日推移,天气越加寒冷,人们都已经有些惧怕出门,但是为了生计,却还是不得不每日出去做工。运气不好的,在冬天里找个活也不容易,也有一些招人羡慕的,比如说一些富贵人家或者官宦之家,那些个下人虽说身份依然低微,温饱却是有所保证。而陈牧驰便是不用担心这些个琐碎问题的人之一,因为他身份特殊的缘故,裴肃依旧将他安排在身边,每日里好吃好喝的,陈牧驰倒有些空闲了。
离陈牧驰与唐以青见面,而后裴肃出现突言合作已有好些日子了。陈牧驰托着下巴坐在给他安排的房间里看着外面渐渐飘起的雪花出神。唐以青如今在皇宫中当差,当然是假借他人身份罢了。他去不过是为了联络上荒芜之渊在宫中安置的暗桩,好方便以后行事。但这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左荆愁给了唐以青一份名单,但是上面只有代号却无具体人名,甚至连左荆愁都不知道到底有哪些人,遑论唐以青这个半途杀出的人。
“徐占喜,大人喊你呢,还不赶快去伺候着。”一个粗使丫鬟过来传话,陈牧驰收回思绪,道一声就来,起身批了件衣裳匆匆赶往裴肃房中。
进去关上门,陈牧驰道:“可是以青有什么话传来?”
“唐将军那边一时倒是没有什么动静,找你来是想商议之前所言之事。”裴肃招呼着陈牧驰坐下,主动开口道,“你进相府既是碣曦的人安排,那么不妨将错就错,借雅部南休的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裴肃的算盘打得很精,雅部南休乃是对明毓抱着十分明显的目的。可是,明毓与碣曦乃是不相上下的大国,怎可被碣曦算计。看一眼陈牧驰,他冷笑,说不得他们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牧驰不动声色,只淡淡开口,“你打算如何?”
“我早知碣曦在我府上安排了细作,只是这么些年一直装作不知。”冷哼一声,裴肃道,“我这个宰相并不如何起眼,但因为这身份却已经是招蜂引蝶,暗地里藏了不少势力的眼线。不过这样也好,省去我更多功夫。”
陈牧驰意外的看着裴肃,道:“那你也早就知道我不是徐占喜了?”
“初时只是怀疑。”说罢,裴肃的话题重又转回到之前的谈话,“雅部南休想让你代替我,我不知是何缘由,但他既有此心,我们便可借此机会,将他们碣曦的爪牙除去。”
陈牧驰自己其实也不明白,雅部南休为何会将这件事交给他,若说真的成功,那么他们派自己人来不是更有胜算?陈牧驰皱眉,许久不做声。
两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都没再开口。裴肃也不着急陈牧驰一时半会就答应他,说了些其他的便让陈牧驰自己下去休息。
等陈牧驰离开,李年进去疑惑的看着裴肃道:“大人,您留着这人在府上却不知是何缘故?”
裴肃眯着眼,盯着外面有些阴沉的天空,与唐以青提出合作是临时做的决定,或许还带着些冲动。但是,想到唐以青那双冰寒的眼,裴肃的眼眸更沉。无论是唐以青还是雅部南休,陈牧驰将是一步可以握在手上的重要棋子。
陈牧驰回去想着裴肃的话,心里沉了沉。虽说雅部南休有利用他的嫌疑,他却无法对他生出恶意。陈牧驰相信,雅部南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是真的,对着一个对自己付出真心的人,陈牧驰并不想去利用,即便是雅部南休在他之前将他作为棋子,他却并不想与雅部南休做同样的事。他并非圣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宽容以待,但至少,他心中认同的人,并不想套上那一层灰暗的光影。如果有一日雅部南休与明毓在战场上相遇,那么,生死有命他无权干涉,但裴肃所言,他却做不到。
裴肃此人,现下看来比他想象的城府更深!
想了想,陈牧驰收拾一番出了宰相府,他先回了他的住处,无人居住的屋子此刻看起来越加空寂起来。他没有多逗留,又去了趟锦绣,见到於吉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板着个脸坐在店内也不主动招揽客人。
於吉看到他,没多少什么,领了他便朝后院走去。锦绣的老板涟藿看着两人也全不在意,他对於吉的所为已经适应,何况那人可是雅部南休亲自留下来的。
进了后院,於吉疑惑道:“怎么,莫非是先生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陈牧驰问出心中潜藏许久的疑惑,“於吉,你实话告诉我,南休他为何如此,若你们真的是想有个人代替裴肃为你们制造先机,这个人并不一定是我,为何偏偏将我这个与碣曦毫不相干的人推上去呢?”
“先生大概是忘了,这里毕竟是明毓,我们不可能安排那么多人进去,何况以先生才智,陛下才能更安心。”客套话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得到一句想要的。
“我若说时机成熟,难不成你真的可以杀得了裴肃,让我取而代之?”陈牧驰怀疑的看着於吉,当初他是迷昏了头脑,才会没有头脑的撞进去的。
“先生若觉得可以,於吉便去为先生安排。”
目光一凝,陈牧驰道:“除了我,相府到底还有几个碣曦的人?”
“这个无可奉告!”斩钉截铁的话语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