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司暮雪,陈牧驰看看人流穿梭的路径,叹息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说罢,推开陈牧驰,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交给他道,“牧驰日后有事,可持此玉到盈奉阁找崔笑春。”
他站在他旁边笑着,然后道一声告辞便摇摇晃晃溺入人流。陈牧驰看着司暮雪,心中感慨,即便是带着酒意,这个人身上的不羁和洒脱也是让人忍不住瞩目的。
司暮雪或许是有些难过才来找他的吧,虽然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却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他不讨厌司暮雪,甚至可以说有些欣赏在意这个人,在初见时,这种感觉便留下了。
等司暮雪走远了,陈牧驰摸摸额头,带着些许眩晕向着自己家走去。这两日便先放松放松,等到真的进了宰相府,或许便没有这么轻松了。
头脑中闪现一些有关宰相的传言,听说他的年纪不大,似乎刚过三十。那位宰相大人没有什么过人的政绩,只是闲挂着一个宰相的名头。至少百姓是这么传言的,至于他本人如何却不得而知。
陈牧驰心道,暂且还是等着混进宰相府,按照雅部南休所言来做。虽然雅部南休抱着其他心思,但他也只能将他的利用拿来利用。他的心早已失了初时的剔透光洁了吧,若是让抚养他长大的老者看到他将来的所谓恐怕会后悔将他抚养。
这种明知是错的矛盾,让他备受煎熬。可是,放弃,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眼光随着人群移动,他只能暗暗告诫自己,若是有可能,便尽量让明毓能保持安定。他的能力有限,只盼着到时一切不会太糟。
快到家门时,对面走来几个小孩子,见了他顿时跑过来围在他身边笑嘻嘻道:“先生是做什么去了?”
陈牧驰蹲下身,摸摸身边孩子们的头,轻笑:“去街上转了转,你们可别跑远了,不然家里人可要担心了。”
“嗯,我们就在这附近玩,先生,我们先走了。”说完,一群几人清脆的笑声便传了过来。
这些孩子,他不想他们经历苦难。他们该有一个明媚的未来。
从锦绣回去的后的两日,在陈牧驰看来只是平静前夕的诡静。那两日,唐以青也不曾出现,陈牧驰虽然失望,却也知道如今唐以青见他恐怕已是在冒险。
两日后於吉来找他说一切安排妥当。陈牧驰拿着於吉给的人皮面具仔细端详,却在拿在手上时隐约闻到一股血腥味。之前陈牧驰便有些疑惑,这人皮面具造的惟妙惟肖,却不知是何物所制。他问出心中疑惑,於吉看了他手上的人皮面具一眼,冷冷道:“既是人皮面具,自然是以人皮所制。”
手一抖,那面薄如蝉翼的面具便跌落地上。那张泛着阴森气息的苍白面具上本该是眼瞳的地方,此刻仿似多出一双看不见的狰目,阴测测的盯着他,让他心中陡然升起毛骨悚然之意。他难以置信的睁大眼,惊恐道:“人皮所制?你是骗我的吗?”
“你仔细查看便可知,,我是刚刚得手,恐你等的太急,这才没有处理的更好。”於吉没有情绪的话语仿似一只看不见的魔爪攫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困难。他移开目光,怒声质问,“只为一张面具便躲人性命,你如此作为,难道明毓的子民在你们严重便不是生命吗?”
“这是你拜托我做的,何况,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所为实在算不得什么。”於吉的情绪依然没有太大波动,这也更加刺激到陈牧驰,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妄为让一个生命遭受此厄运,便止不住颤抖起来。
一切还没开始,他便在无知的情况下夺取别人性命,如此下去,到底会酿成怎样的结局?
“你若不用,更是辜负了这条性命。先生想好了,今日宰相大人不在府中,门庭松懈,以此人身份混进去却是易如反掌。”於吉的话让陈牧驰有些惊醒,既然到了这一步,再说什么都已无用。
握紧拳头,他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弯腰将那薄薄的人皮面具捡起放在手心。心里有中说不出的恐惧,却只能强制压下。
於吉看他已有些恢复,便从怀中掏出一沓资料。陈牧驰接过坐在屋内慢慢翻看。里面有一些重要人物的画像以及简要介绍,他越看越心惊,雅部南休身为敌国王子,触角竟然渗入明毓这么深?一边看着资料,心里不由生出抹浓重的担忧。
他所要代替的人名为徐占喜,是宰相府里的一名家丁,去宰相府一共不过一个月左右,目前是在相府的厨房帮忙,平日应该见不到宰相,这也正好让他以此身份混入,此人老实少语,脸上总带着些憨憨的笑意,别人也不如何在意这样一个人物,因而对于陈牧驰而言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等陈牧驰熟悉了有关徐占喜的资料,於吉又再次将那人皮面具清理了下,便帮着陈牧驰慢慢戴上。陈牧驰看着镜子里变得陌生的脸,有一瞬间的惶恐。这张脸的主人本会平平淡淡过他的日子,却因他的存在而徒生变故。眼中掠过一丝悲伤,如水波澜。
徐占喜本是出来买一些做菜用的一些作料,却不想被早已观察他多日的於吉所杀。陈牧驰随意挑了家店去买了些作料,向着宰相府行去。
宰相府并不如想象中的奢华靡丽,只简单的一块牌匾,墨底金字,上书“宰相府”三个鎏金大字。大门外站着四个守卫,他绕到相府后门在外敲敲门便有人前来开门。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打开门看到陈牧驰笑道:“今日出去的倒久,李管事催了好多次了,今日宰相大人有客,动作可得利索点。”
“我这就去。”语落,便急急行去。按照於吉所讲的相府布局,岁花了些时间,倒也准确找到了厨房。
看到陈牧驰,一个微胖的男子便斥道:“徐占喜你是不是偷懒了,让你出去买些东西怎么耽误到现在?”
此人便是相府的李总管,陈牧驰弯腰低头低声道:“小人在外遇到几个熟人耽误了些时间,以后不会了。”
“最好如此。”眼角斜睨了下陈牧驰,李大总管便去嘱咐大厨们其他事情。
陈牧驰进了厨房,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
“占喜,帮我把那个兰花底金叶边的盘子拿过来。”金大厨说了好一会儿看陈牧驰没反应,又喊道,“徐占喜,发什么楞呢?”
“马上。”陈牧驰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他手忙脚乱的在厨房里找啊,找了许久也不知道金大厨说的是哪个盘子。还是他身边的一个年级颇小的孩子轻易找出了寄给金大厨,完了还对着他吐吐舌头,“占喜还是这么笨手笨脚,哈哈。”清脆额的笑声让陈牧驰不由想起曾经教授过的孩子们。
他其实没有帮多大的忙,只是随着瞎忙活一通。他在碣曦见过皇室的豪华奢靡,因而对于相府的种种讲究也不如何放在心上。
相府今日要来的是宰相裴肃私下好友,陈牧驰没有见到那两人,只是听府上的人说裴肃的朋友乃是江湖中人。陈牧驰倒有些好奇,一国宰相竟然结交江湖人士,倒真有些出人意料。晚宴直到亥时才结束,看来裴肃与那人的确相交甚深。
一直结束了,陈牧驰旁敲侧击知道了自己的住处,却正是与之前的小孩子同房,如此有利于他的条件想来也是於吉考虑到的。这小孩年纪不大,约莫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名字叫小宝,因为家里穷,从小便呗卖到相府来做奴才的。
陈牧驰躺在床上毫无睡意,随口问小宝,“咱们府里人觉得相国大人是个怎样的人呢?”
小宝一骨碌着爬起来,透凑到陈牧驰这边笑嘻嘻道:“好人呗,要是没有相国大人,我可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呢。”
“你就不想念的你的家人?”陈牧驰想到自己小时候的处境,不由对小宝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都是自小便离开父母,这种痛苦他是深有感触的。
小宝嘁的哼了一声,话语间没有丝毫悲伤,“反正他们也不是我真正的父母,我听其他人说过我是他们在回家路上捡回去的,在那个家里不是挨打受饿就是被人嫌弃,我宁愿呆在这相府,虽然是给人做奴才,但是相国大人并没有一般官员的官架子,却是很好相处的。”看了一眼认真倾听的陈牧驰,小宝笑道,“你才来一个月不清楚,时间久了便明白了,相国大人可是个大好人啊。”
陈牧驰好笑,小孩子就是打他一顿给颗糖吃边觉得是好人,因而对于小宝所言他并未如何在意。
经过初时的手忙脚乱后,陈牧驰渐渐适应了在相府的生活。他本是穷苦出生,因而日子呢久了,做事倒也越加的干净利落。金大厨和他身边的几个助手看他如此也是欣慰不已。小宝和他一样是在厨房帮忙打杂的,小宝毕竟年纪小,但好在手脚灵敏,加上他那股鬼机灵的劲儿,倒也让大家分外疼他。
这日,陈牧驰正与另外一个名叫黄三的奴才在一起劈柴,小宝又黏糊糊的把上来。不知道为什么,小宝特别喜欢跟在陈牧驰身后,陈牧驰因为喜欢小孩子,对他也特别有耐心,如此,有事没事总能听到后面跟着的小尾巴占喜长占喜短的叫个没完。
陈牧驰拉着小宝在一旁站好,没好气道:“你这个小鬼头,没看我正忙着呢,又有什么好事要和我说吗?”小宝已有高兴的事就会一个个的告诉大家,陈牧驰已经有些习以为常。
“哎,占喜,你又知道了?”小宝耸拉下脑袋,脸上带着不乐意。
“什么好事啊,也说给我听听。”黄三在一遍打圆场,小宝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两人摸不着头脑的看了小宝一眼,齐齐道:“什么日子?”
“不知道了吧。”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两人的,语气中的得意显露无疑。陈牧驰摇头,“你不愿说便算了。”
这一招是抓住小宝的弱点了,他大喝一声别啊,然后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裴肃的私生女今日过生日,宰相大人想要给女儿过个生日庆贺庆贺。
那位私生女的传言,陈牧驰稍有耳闻,却并不清楚。根据小宝所言,今日相府岂不是会很热闹,如此便终于可以见到那位年级轻轻的当朝宰相了。不知他会是怎样的人,陈牧驰心中充满期盼。
“宰相大人不是前年才接大小姐回来的吗,这之前也没办过生日,宰相大人可能是觉得小姐愧对小姐,所以才想给小姐过了正经的生日,刚才我在厨房听到李总管和金大厨这么说的。”说完,小宝眨巴着眼睛好似在等着两人称赞一般。
屈指在小宝头上一弹,黄三笑道:“你这个臭小子,可别到处乱说哦,否则有你好看的,宰相大人说不定是想给小姐一个惊喜呢。”
哗的一下捂住嘴巴,小宝瘪着嘴道:“我都告诉我多人了。”
两人无奈的摇头,不过大家毕竟不如小宝这般不成熟,想来也大概明白宰相大人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单独与金大厨单独说,而不告知大家了。
那一整日,厨房都忙的不可开交。宰相大人可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因而虽挂着私生女的名声,却是颇受喜爱。晚宴开始时,来了几位与裴肃在朝中交好的官员,也有一些是为了谄媚巴结冲着宰相的头衔来的,裴肃一一相应,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容。
陈牧驰看厨房没有那么忙之后,便悄悄的溜到为办生日而在府中举办晚宴的厅堂不远处。如今的天气已带上浓浓的寒意,他看到相府中人来人往,个个华裘暖衣,面上带着虚假的笑容与裴肃言谈欢笑。
他看到过裴肃的画像,当时觉得是个方正不阿的一个人,但看到本人才发觉,此人比画像年轻许多,也俊朗许多。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男人一生中辉煌的时期,陈牧驰混在来回于厅中的侍从里看着那个举手投足带着上位者气度与内敛的男人眼眸闪动,这并不是一个如同在外言传的,无所作为的宰相。陈牧驰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便这么觉得。
观人,察其神情、究其举止、感其气息。裴肃此人言谈举止间所表现并不是一个庸庸碌碌之人所该有的,何况其年纪轻轻便坐上宰相一职,虽有其先祖莫大功劳使其得享其位,他本身同样也是让人无可挑剔的。龙宣天生性多疑,他能不惜代价与阿萨邑威勾结除去唐家,却迟迟未对两代为相的裴家下手不是没有道理。裴肃此人必是韬光养晦,身谐明哲保身之术的。为相六年有余,虽不曾有过人功绩,却也让人轻视不得,这或许便是此人故意营造出的局面。
陈牧驰有些迟疑,这样的人真的是他能学的来的吗?答案是否定的,这样的人从内里散发出的气息是他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的,因为他们是不同的人,他没有裴肃那样锋芒不漏的掩敛。裴肃给他的感觉是那种隐藏极深的犀利,而他自己,心里面除了那时不时涌现的怨愤,并没有剑的锋芒。
似是察觉到陈牧驰那双毫不掩饰的灼人目光,裴肃竟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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