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麽?」博佳偶然将注意力从方向盘移到她身上,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一会儿眉头深锁,一会儿又舒展开来,他不禁问。
回过神来,智美笑笑地道:「喔,没什麽呀,只是觉得这里的步调好慢。」
博佳理解地点点头。「这里的确不比市区,你可能会不太习惯。但没关系,就当作是来这里度假的吧,时间久了,说不定你还会喜欢上这种悠闲的感觉。」
智美笑笑不语。
虽然她只来此住上一个月,但他还是克尽职责地替她介绍生活环境。
他边开车边说:「从我左手边这条路弯进去,早上有传统市场,你可以在那里买到你想吃的食材;便利商店和超市则从前面这条岔路转进去,一般生活用品应该都可以买到;这里虽然是郊区,有一些有机农场,但还不算是乡下,大部分的生活所需都可以找得到,有空你可以在这附近逛逛」
「喔。」她淡淡回应了声。
听到她这淡漠的反应,他纳闷地回过头,发现她正对他笑著。
「有什麽问题吗?」他问。
智美摇摇头。「博佳,我只在这里待一个月,我想熟悉环境是我最不需要担心的事。」较之於花时间熟悉这里,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微微一愣,考虑了一下,又说:「虽然你只在这里待一个月,但熟悉一下环境也还是好的,因为我有时候会不在家,早点熟悉这里,对你来说会比较方便。」
智美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我尽量。」
「若有什麽需要或问题,你可以问我。」说完这句话之後,博佳没有再说什麽。
智美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她试著开始另一个话题道:「你其实很有谈判的天分,今天你跟我——我们俩搭配得很好。」若非这事她是主谋,她几乎都要相信他们之所以结婚,是因为他们真的想结婚了。
博佳并没有为这件事感到得意,他只是淡淡地:「七分的谎言加上三分的真实,这样的谎比较不容易被戳破。」
智美笑道:「我还是得说我佩服你的临场反应。」
他开著车,「说不定我在镜子前练习过上百次了。」
智美没有注意到博佳的语气有些不热中,她笑笑地说:「那样也很好啊,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你想想,一个月後我们就自由了,在此之前花一点时间练习也算值得。」
「嗯,值得就好。」他说,同时将车子开进一条私人联外道路里,不久後,便在一栋中古屋龄的两层楼房子前停了下来。
「到了。」他说。「你先下车,我把车子开到车库里停。」
「喔,好。」智美爽快地下了车,看著博佳把车子倒开进院子後的车库里。
智美打量著附近的环境,这房子虽是中古屋,但保养得还不错。屋前屋後都是花园,左侧边有一座玻璃屋,她好奇地朝玻璃屋走过去。
一座温室!
里头养了兰花和一些见过却不知名、以及她从未见过的植物。
「这里是温室,我在这里种兰花和一些比较脆弱的植物。」博佳拎著她的行李走进来,在一株含苞的叶兰前驻足,低下头仔细地观察著花苞生长的情况,然後,他微笑了,笑得很温柔。
智美来到他身边,凑近著看那朵兰花与微笑的他。不觉地,她打趣道:「若非这只是一朵花,我可真要吃味了。」
吃味?博佳愣了一愣,抬起头来。一双眼清亮有神地注视著眼前的佳人,眼中浮现一抹兴味。
智美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别扭,这才意识到方才无意间说出口的话有一些奇怪。她乾笑两声,嘿嘿道:「我开玩笑的,别当真。」说著,她转身离开温室,并知道博佳就跟随在她身後。
几个大步,他就可以走到她身前,带领她认识他的家。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但他没有这麽做。他只是默默地拎著她有些重量的行李袋,跟随在她身後,步伐悠闲地走著。
朝花园中的屋子走过去,俨然智美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直到她忆起她只是来作客,她也没有钥匙可以开屋子的大门。
她有些尴尬地站在大门前,搓著双手,等著博佳慢慢地走过来。
博佳走到大门前,弯下腰在门阶上摸索著。
智美瞪大著眼睛看著他从一块可以移动的砖块下方拿出一把钥匙。
「请。」博佳将钥匙递给她。
「放在砖块下面?」智美迟疑地接过。
点点头,他说:「我有时候会忘记带钥匙,所以放一把备用的在第二阶右边数来第三块石砖下,你把砖块的位置记起来,以後你也可以用。」
智美耸耸肩,「我不健忘,应该用不到。」她转过身去,将钥匙插进匙孔中,向右转动。
门开了。她走进去。
「楼上左手边第一个房间是你的。」他说,同时将钥匙从匙孔中拔起来,放回石砖下,以备下日再用。
智美先打量了下一楼的格局,欣赏他这里的无障碍室内空间设计。
房子采光良好,看起来非常乾净通风。
她爬上楼,找到左手边的第一个房间。
博佳随後将行李提了上来。「你看看需不需要换,如果不用,我就把行李放在这里了。」
智美站在这间房间的大落地窗前,眺望著窗一刖景色。「谢谢,不用换了,就这一间吧,我喜欢大窗户。」她笑道。
博佳笑了笑。「晚上可得将窗子关小一点,不然容易著凉,这里有时候风很大。」
智美转过身在乾净的床铺上坐下来。
「你整理一下行李吧,很抱歉我这里只有一间浴室,我们必须共用,浴室就在房间隔壁,厨房在楼下,对面房间是我的工作室和书房,如果觉得无聊,你可以自行取书来看;我的房间在右翼,其它空房间有一间被我拿来当作储藏室,两间是客房,如果你想换房间,可以自已决定,就这样,有什麽问题吗?」
智美笑笑地看著他。「没有问题,庞先生,你讲解得非常清楚。」
博佳一愣,而後道:「抱歉,我只是希望你住的舒服。」
「谢谢你。」她说。
博佳点点头,「你休息一会儿吧,折腾一天应该也累了。」转过身,他说:「晚上六点半吃晚餐,这个时间可以吗?!」虽然午餐吃到三点多才结束,但忙著应付亲人们的询问,他和她都没吃下多少东西。他想她应该也饿了。
智美一笑。「客随主便,博佳,别宠坏我了。」
没有答话,他已经走出去了…顺便替她带上门。
智美叹了一声,往後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他说得没错,折腾一天,她的确是累了。
这床好软,躺起来好舒服,她不认床,绝对可以很快就睡著。
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多了,要做的事却还有很多,她不能现在就睡著。挣扎著离开软床,她起身打开行李袋,将袋里的衣物拿出来,挂在庞博佳的衣橱里。
松木衣橱里有薰衣草的味道,果然,她在衣橱角落发现了一只装有乾燥香草的网袋。嗅了嗅,她决定她喜欢这个香味,於是便勤快地将打包来的衣服挂进衣橱里。
收拾好衣物,她接著将一些盥洗用品带到隔壁的浴室。
浴室里的置物架整整齐齐地放著男性的盥洗用品,这是主人的,她想。
将牙膏、漱口杯、牙刷、洗面乳、沐浴乳、洗发精等等清洁用品摆放在刮胡刀、刮胡膏、牙刷、漱口杯、挤了一半的牙膏和肥皂等等物品的旁边,她先是满意地微笑,而後又皱起眉。
女人、男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他们原来不是两个陌生人吗?他们是怎麽会发展到目前这个境况的?
她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可挽回的傻事?居然这样大剌剌地进驻一个陌生男人的家,窥见他不为陌生人所知的私人的一面!
突然间,她有种利用了庞博佳的罪恶感。
他是个好人。
如果後悔了,现在反悔抽身还来得及,他们的婚姻不是不能注销。
良心跟理智都在警告著自己。但那摆在眼前,唾手可得的自由——一辈子的自由,教她咬紧牙根,不肯就此放弃。
就因为这一点坚持与固执,她一甩头,选择将那股罪恶感埋藏在心底一个很深很深的角落,拒绝再将它挖掘出来。
接下来,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下身上的套装,改穿上一套舒适的休闲服。
吹乾了头发後,本想在床上躺一下,一股食物的香味从楼下飘上来,她忍不住走下楼,循著香味找到了厨房。
她站在玄关处,打量著宽敞乾净的厨房与站在流理台前忙碌的男人背影。
他已经换下早先穿在身上的西装,现在穿在他身上的是一件宽大的格子衬衫和一条陈旧的牛仔裤,腰间系了一条粉红色的Kitty裙——意外的是,看起来并不滑稽。
活了二十八个年头,童智美见过不少男人,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她都见过。坐在办公室里的、肩并肩一起坐在海堤边看夕阳的、会议桌上的、甚至是躺在床上的,她也都见过。
唯独没见过一个穿著围裙,站在厨房里,拿著锅子和炒菜铲如此顺理成章、从容,并且怡然自得的男人。
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说过他会烹饪,那时她只是当笑话听听,并不真的相信,如今眼见为凭,她开始相信庞博佳不但会下厨,而且还可能真的连洗衣刷地都亲手做了。瞧瞧这间屋子,一个大男人居然有办法让它看起来这麽舒适,真不简单。她万分佩服。
「晚餐吃鸡肉烩面和玉米汤,可以吗?」
他突然转过身来看著她问,想必是早知道她站在那里了。
智美有些讶异,但还是说:「都可以,客随主便。」她确确实实当自己是一个来此短暂居留的客人,只是她向来习惯主动,所以有些不太能适应被人照顾。
他转过身去。「冰箱里的存粮快吃完了,我忘了找时间去采购,只好弄些简单一点的食物。」
「我以为我们晚餐是要吃外食,我没想到你会自已下厨。」智美在餐桌前坐下来,自动地拿出两副餐具,在餐桌上摆好。
博佳笑道:「来的时候你可能没注意到,这附近没什麽餐厅,要吃馆子得到远一点的地方才有,所以我若在家,都是自己准备食物。」
「这样麻烦你,我有点不好意思。」她诚实地说。
他笑说:「我总不能让你下厨。」
智美笑了笑,没答话。她也不能下厨,因为她连煎个蛋都不会,要她下厨,不如教她去死。
试了汤头,熄了火,他先将玉米汤端到餐桌上,接著又把烩面和酱料一起端上来。
「好香。」智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中午时忙於应付家人,她没吃下多少东西,眼前美味的食物完完全全勾起了她的食欲。
他笑了,替她盛了面,淋上酱料。「开动吧,我不是基督徒,没有饭前祷告的习惯。」
智美笑著咬了一口面条,「很高兴我们不用饭前祷告。」说著,她大大方方地享用起美味的晚餐来。
舌蕾一接触到美味的香料,所有的感官都敏锐地被唤醒。智美一脸幸福地叫道:「哇,真好吃,当你太太的人一定很幸福!」
博佳本来正埋首吃面,听见她的话,不由得停止进食,抬起头来。「对不起,你刚刚说什麽?」
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她呼噜呼噜地吃著热腾腾的面条,边道:「我说,你的厨艺真好,当你太太的人会很幸福。」
一阵发自喉咙深处男性的醇厚笑声朗朗地在厨房里回响。
博佳大笑著,智美莫名所以地看著他,迟疑:「我说错了什麽话吗?」
显然她一点儿都没有身为庞博佳的太太的自觉,也不认为自己已婚。看著她困惑的模样,博佳犹豫著要不要提醒她。他的笑声停止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下。
童智美不认为她已经嫁给他了,这是再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他们的婚姻只是一个权宜之计,是他们为了逃避必须面对的婚姻问题而衍生出来的畸策,透过这一桩婚姻,他们将得到彼此所想要的自由,这意谓著他无权羁绊她,他甚至不该有想要约束她的念头——不管是有意或是无意。
庞博佳在心底自问,他真的想要这一桩毫无意义的婚姻吗?他有没有在无意中,促使他们结婚的目的变了质?童智美——他的婚姻合夥人,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子,不是吗?他会不会是因为受她吸引,才昏了头的答应她的「求婚」?
许多疑问在他心中一个又一个的浮现,他清楚地看到诸多问题所在,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知道真正的答案。
此刻,他所该坚持的,应是在木已成舟後,尽力遵守他们当初的种种约定——他会给她自由。这是他在此刻明确不过的目标了。
他不像智美那样,对自己的婚姻毫无感觉,这跟他当初想的不一样,在法院交换过戒指和誓言後,他的心态就有了些许变化。
与她结婚并没有为他带来获释的感觉,相反的,他竟然觉得他是个「已婚男人」了。他想这或许是因为今天才刚结婚的关系,也许再过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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