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被一块石头绊倒,眼睁睁看着汽车拐进山坳。我趴在一滩新鲜的牛粪前,让久违了的泪水颓废地弥漫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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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个飘雨的山间小店逗留了三天之后,返回市里。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察觉我的心理已经发生变化。我只是单纯的以为刚刚开始就结束的这个故事,就象儿时不小心丢失的一粒玻璃球,很快会被另一个好玩的玩具代替。甚至那粒玻璃球还不是我玩过的,它不曾被我的手掌抚摸,它只是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内,它属于我不知道的某个人,或者干脆属于陈列商品的柜台。但我还是感到困惑。因为在我还不算丰富的经历中,奇怪地并存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梦境。那两个梦与两个不同的女人有关。一个女人是幻觉中的淫荡,一个女人是现实中的纯情。令我不解的是,前者的幻觉被后者的现实冲淡之后,后者却比前者更为虚幻。它宛若一个不是梦的梦境,将我团团包围在充满玄机的氤氲之中,我被迫和着它的节拍呼吸,却不能深入内核,我想触摸它温润或者冰冷的体温,每次伸手可及又屡屡扑空。有时我也顺便想想她和我打的那个赌,但却无法想象她是不是那个以后和我铁了心睡在一起的人。我被胡思乱想搅得焦头烂额。
临近上班的几天夜里,我漫无目的的手抄裤袋,走遍了这座城市所有大型商场和行人聚集的地方。看着那些身高身矮、胸鼓胸瘪的女人们,忙碌搜刮着自己或丈夫孩子需要的商品,我突然觉得我是一条本来嗅觉极为灵敏,却不知什么原因迷失了方向的狗。我想,如果我是一条模样还算可爱的哈巴狗,即便认错了主人,说不定也会被她好心收养。可是,我现在盯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女人,径直跟她回家会怎样?除非她是一位正在忍受性饥渴的怨妇,或者是个变态狂。因为我不是一条狗。所以不能随随便便跟哪个女人回家。看着霓虹闪烁的街道,我突然快意地想:如果这个城市就他妈干脆是个大狗窝多好!这样大伙都算有了窝,尽管有的窝建在17层的高楼上,我的窝是一间刚刚租来的只有9平方的地下室。想到此,我不觉阴险地笑出声来,把刚好从我面前经过的一个半露酥胸的骚货吓了一跳。我并不嫉妒比我富有的人,尽管我是平民家的儿子,但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在某一领域主宰这个城市。因为我的年轻和才华,我信心十足。我突然觉得我是一个有了志向和理想的人。于是,决定把过去的事情全部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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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同时到台长办公室报到的还有一男一女。从他们的年龄和表情,我想肯定和我一样都是应届毕业生,而且关系非同一般。从台长办公室出来,我友好地向他们伸手:“嗨!你们好,希望以后合作愉快。”“我叫王林,她是苏楠,大学同学。”王林非常直爽。“看得出,你们相当熟。”我笑了笑。“你怎么称呼?”苏楠一口地道的本地绵软口音。“西门虹。”我说。“北方人吧?”苏楠问。“你怎么知道?”我反问。“很简单!听口音,看身高 。”苏楠说。“哥们儿,你从哪儿来?”王林问。“东郭先生的故乡。”我说。“那儿还有狼吗?”苏楠瞪大眼睛问。“你眼前就有,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我笑着说。
我们在愉快的笑声中结束了第一次谈话,同时约好下午去苏楠父亲开得一家不算小的酒店里美餐一顿,一来为我接风,二来痛快聊聊。苏楠父亲经营的那家“沁园春”酒店生意相当不错,门庭若市。我们在18号雅间坐下来的时候,苏楠父亲和我热情地聊了几句才告辞。看得出,他不但衣着考察而且气宇轩昂,是个不折不扣的儒商。苏楠父亲刚走,面对满桌的美味菜肴,我笑着说:“好!今儿我算是见着真正的资本家了。还有幸和资本家的阔小姐共进晚餐,这种幸福绝不亚于当初打土豪分田地的工农红军!”王林给我斟满杯中酒说:“苏楠就这点好,大方!我们四年同学聚会差不多都来这儿白吃。”苏楠嗔怪地打了王林一拳,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对我好,原来是为了嘴馋才哄我的!”王林不说话,只是一阵坏笑。我仰头喝下一杯啤酒,问王林:“哎,我看你们怎么也不像青梅竹马,从实招来,什么时候好上的?”王林陪我一杯酒,颇有些得意地说:“大二,上大二的时候我就把她拿下了。”苏楠不好意思瞟我一眼,满面涨红:“谁被你拿下了,你再胡说我跟你急!”我一阵开怀大笑,对王林说:“哥们儿,我发现咱俩挺对脾气,我也喜欢胡说八道。不过,据我分析,就凭嫂夫人这张让鲸鱼都沉底的脸蛋,你肯定有不少情敌,恐怕得杀得血染征袍吧?”苏楠眼里放着光彩,低头不语。王林痛饮一杯酒,用手指敲着桌布说:“母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儿。你说哥们凭什么?情书,哥们儿的情书足以影响一代文风!”我不以为然,摇着头说“截止目前,在下还没有见到谁的情书写得比我好。”王林不服气,端着酒杯说:“好在何处?”我不无卖弄地端起酒杯说:“王昭君都后悔死得早。”王林指着我鼻子一阵大笑:“原来你的情书是写给鬼的,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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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都是刚出校门,尽管不在同一所大学,但是大学里的经历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我们从学校的奇闻趣事谈到毕业前的恋爱狂潮,又从现在的工作谈到未来和理想,有几次竟也是情绪激昂,血脉贲张。我们击掌说好,一定要成为台里的“三剑客”,做出些名堂不让别人小瞧。可能是酒精的缘故,我觉得我和王林、苏楠的相识,根本没有经过陌生的过程,仿佛一下子就成了已经交往多年的朋友。想到此处,我不由对他们有了一种感激之情,狠狠地多喝了几杯。看我有些醉意,王林执意送我回去,我抬抬手算是做了拒绝。因为他比我好不了多少。王林解下腰间的呼机放进我的口袋,舌头打着卷说:明天早上我呼你,准时上班,给人留个好印象。“我执意看着他俩挽着手臂消失在人群当中,然后,摇摇晃晃走向那间散发着霉味儿的地下室。
途中,我靠在一家公用电话亭前,拔通了留在北京的同学韩冬的手机。“喂,谁呀?”耳中传来韩冬极不耐烦的声音。“你他妈连我也听不出来了?”我破口大骂。“唉呀!是西门大官人,你没说话我怎么知道是谁?你小子现在在哪儿呢?”“马路上。”“你丫还挺浪漫的,有漂亮小姐陪你吗?”“当然,和她刚刚吃完饭。”“别臭美了你,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德性!”“你干吗呢?”“老三篇。吃饭、睡觉、泡小妞。”“进展如何?”“今天刚见了仨,其中两个有点意思。”“你他妈别把首都的小妞都干完了,你干完了我干啥!”我眼前浮现出韩冬那双色迷迷的老鼠眼睛,不由怒火万丈。不等他反应便砸下话筒,顺手扔下两块钱,打着酒嗝扬长而去。
我正和一个长着三条腿的怪物在梦里撕杀,突然被呼机惊醒:苏女士:早点起床,我们在台门口等你
我边穿衣服边往嘴里塞东西,收拾完毕之后一路跑向电视台。王林和苏楠刚到不久。“怎么是你呼我的?”我问苏楠。“等他呼你,你俩都得迟到。”苏楠说。“我是被她砸门砸醒的。”王林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头发,那头发显然没有被梳子梳过。我们刚到新闻部主任办公室,已经谢了顶的孙主任站起来说:“刚才特别节目部白主任打电话要咱们帮忙,说有一次和公安局配合的大行动,具体什么事没提,我推荐了你们三个,记住,机灵点,别丢了咱们部的人。”
特别节目部在大院西北角的一排平房里,那儿原来是台里的资料库和卫生所。“孙主任让来的吧?”一位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的,年龄比我大几岁的年轻人摆弄着充电器问。“您是白主任?”王林问。“嗯。”“我们的具体任务是什么?”我问。“既然我们一起行动,对你们也就不保密了。今天晚上要和公安局配合探三个群众反映大的洗头房和按摩院,12点准时行动。”“我们现在干吗?”王林问。“最好熟悉一下机器,下午去公安局听取行动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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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历来对夜晚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准确地说,这种恐惧还不单单是因为那个不断与女人交欢的梦。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我亲眼看着一个蒙面盗贼撬开我们家的窗户,从电视柜上抱走了那台北京牌电视机。那一眼看得我险些尿了褥子,后来因为神经衰弱夜里不敢入睡,不得不提出休学。现在,我置身这座三国东吴和后来东晋、宋、齐、梁、陈以及更为后来的南唐、大明和太平天国都极为钟情的古老都市,更觉得它像一个蒙面大盗,通身散发着恐怖和神秘。这种恐怖来自于几千年的血腥与杀戳,而神秘则是它一派繁华背后隐匿着的铜臭和肉欲。站在行动小组的队伍当中,我觉得我像一个天外来客。更象一个复仇者。
我们夜探的三家黄|色窝点分别是“小白鸽洗头房”、“米斯尼美容美发厅”和“百点”洗浴中心。不知什么原因,到达前两个地方时,客人稀稀拉拉,浓妆艳抹的小姐们正悠闲地打牌,根本没有不正常的迹象。我从特别节目部白主任和那个治安科长皱着眉头的交头接耳中猜出,一定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他们的判断和我不谋而和。好在我们到达“百点”时没有扑空。按着计划方案,我们分六组同时堵住六个紧闭的门口,尽管我预先设想了至少十种门被打开后的情形,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和我分在一组的是一位年龄比我还小,个头不高但很英姿飒爽的女警察,好象刚从警校毕业不久。她用手势让服务生拧开门后,左肩猛然把门撞开,右手“啪”地替我打亮了电瓶灯。我的右手拇指重重地按下微摄录钮。屋内的情形可想而知……
在一声女人的惊叫中,一个白胖男人惊骇地从女人身上弹开,傻子似的站在床边,不知所措。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只皱巴巴的安全套还套着男人依然膨胀的阳物。按我当时设计的镜头运动方式,是从床上两人的全景开始,随着窜开的男人迅速把镜头推上,同时从他赤裸的小腿摇向他的头部,从而让人看清这个嫖客的真实面目。我机智的大脑指挥着右手如法炮制。就在镜头从他小腿摇到腰间的时候,灯光突然改变方向,女警官不知什么原因跑向了屋外的楼道。屋内顿时一片昏暗,我的手下意识地关了摄录钮。就在这一瞬间,呆若木鸡的男人突然窜到我的跟前,把我吓了一跳。“小兄弟,只要你不给我曝光,以后我会找到你的。”“什么意思?”“我会报答你的!”我在昏暗中还是看清了这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有一张保养得很好的脸,甚至有些像模像样的派头。男人说完,抱起一堆衣服从窗口跳了出去。我看到那扇窗户是提前打开的。好狡猾的一个嫖客。“喂,那人跑了。”我到门口对女警官说。“录像带上有他,他跑不了。”“时间太短,我怕没拍好。”女警察知道我说灯光的事,颇有些沮丧地说:“我只好和科长解释了。”“你是不是见不了这个?”我坏兮兮地问。“我没想到这儿这么肮脏,臭男人,不堪入目。”“这儿和我想得差不多 。”我想起那个套着皱巴巴安全套的阳物,险些笑出声来。
尽管这次行动开始不顺,但在“百点”收获颇丰。行动暂时告一段落之后,两班人马各自回家。在车上,我对白主任说:“主任,我可能没拍好。”“小梅已经向我们解释了,没你的事。”“那人跑了,她会受处分吗?”“这是他们那边的事,我们就不用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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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工王林比我干得漂亮。但是我觉得那事不是我的过错,所以没有感觉比他逊色多少。我对王林说,总有一天我会干件漂亮的让你瞧瞧。王林说巴不得有人和他较劲,这样他才有精神。我说咱俩较劲可以,千万别结仇。王林涨红着脸说,别看咱俩相识时间不长,但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真要有事我肯为你掉脑袋,你肯吗?我当时咬着牙说,你要有事我不为你掉脑袋,我他妈就是王老九他八哥。王林确实够哥们儿,没几天就把他的呼机、手机给了我。我说苏楠找你怎么办,难道让我替你约会不成?王林说苏楠父亲给他买了一套新的。我笑着说我干吗用旧的?把那套新的给我算了。王林瞪着眼揍我一拳说,别臭美了,苏楠又不是你老婆。
我和王林的交情日渐深厚。我们并没有经历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脾气相投,在一起时觉得快乐。有一天王林说现在要是封建社会就好了,我们可以插上三柱香跪在地上拜把子。我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