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雅性情严厉,有心责骂他没照顾好少爷,但看到他手上带伤,脸上是茫然又郁闷的表情,不知为何就心软了,只说到:“把账本拿到二楼,我一会儿看一下。”
说完又厉声对儿子说:“滚回家去,一个月不许你出门。”
门口的佣人听到这里,立刻架着二少爷上马车了。林二少爷正走着,忽然回过头,语气不怀好意地说:“爹,家里的姨娘也够多了吧?”他指着完全魂游天外的安灵说:“你喜欢这小子吧,我早就看出来了,没见过你这么偏袒外人的……”
旁边那些佣人慌手慌脚地堵住少爷的嘴,强押进马车,扬起鞭子离开了。
而店里那些伙计们也立刻散开各自忙各自的工作,装作完全没有听到老板隐私的样子。
林非雅目光严肃,谁也不看,转过身一步一步地上楼了。
安灵在柜台后面忙碌,翻出最近几个月的账本,连带这些天挣的钱,装进抽屉里,自己端着这么多东西,艰难地上楼了。
楼上是雅间,专门供林非雅偶尔来休息的。林非雅坐在桌子旁,翻了最新的账本,只瞧了一眼,就皱眉道:“怎么乱七八糟的。”
安灵也搬了椅子坐在他身边,认真说道:“我只记下了进项,至于开支、成本之类,我不会计算,也就没记下。”
林非雅将账本一合,有些啼笑皆非:“你这样,我还怎么做生意呢?”说着站起身,到柜台旁找东西。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说我不会记账,是你非要我留在这里的。”安灵语气很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然而在外人听来,这就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
林非雅找了一瓶药膏,重新坐在安灵旁边,他也觉得安灵的话有趣,看着那张漂亮又淡漠的脸,他心中悸动,却又想起很多年前,似乎也有这么一个女人,用这么一种无辜冷淡的表情和他撒娇。
林非雅将安灵的手放在桌子上,用湿毛巾擦掉上面的血迹,然后一点一点地往上面涂药。
安灵左顾右盼,另外一只手闲不住,摆弄桌上的白玉镇纸,手腕上一块被细线系着的玉片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非雅帮他涂了药,又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包扎伤口,无意间瞧见他手腕上的玉片,说道:“这个玉片瞧着有些年头了。”
安灵心中一动,将玉片托到他面前,很细心的观察他的脸色,问道:“这玉片有什么来历吗?”
林非雅用食指摸了一下,随即笑了,并不回答,转身去看账本。安灵好奇,再三询问,林非雅才开口道:“安灵,要是以后有人拿这种玉送你,你直接扔他脸上就是了,这东西不值钱,一文钱都能买一堆。”
安灵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我知道。”
林非雅提起毛笔在账本上记了写东西,见安灵闷闷地总不说话,就将手上常戴的蓝宝石戒指摘下来,放到安灵手里,随口说:“送你。”
安灵看了一眼,没甚兴趣地抛在桌子上,表示不要,他瞄了林非雅的侧脸,是温和英俊的相貌,安灵心里很失望地想:他不认识玉片,那么他肯定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其实安灵刚来店里的时候,几个伙计私下里说安灵的眉眼和林非雅有几分相似,而林非雅第一次见到安灵,对他的态度也十分温和亲切,以至于安灵心里有了大胆的猜想。
安灵自小没有父母,所以对父母的形象也没有什么构想,假如要挑选的话,他觉得林非雅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林非雅看了账本后,又对店里的伙计嘱咐了几句,就坐上马车离开了。
安灵既觉得失望,又觉得莫名地轻松,站在柜台前拨弄了几下算盘,一个年龄小的伙计擦着桌子,蹭到安灵面前,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少爷,老爷刚才在楼上和您说什么体己话呢?”
安灵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呦,耍起主子脾气来了。都是奴才的命,您觉得跟老爷说上话就能飞上高枝了?”那小孩儿看安灵不说话,以为软弱可欺,语气就更加嚣张了。
旁边几个年长的忍不住斥道:“小猴儿,你少说两句吧。”
安灵头也不抬,用手拨弄着算盘道:“你上个月弄坏了一块蟠龙玉佩,价值十两,按规定从工钱里扣,我前几天忙,一直没想起来,就从这个月开始吧,你一个月的工钱是两钱银子……”
话没说完,那小猴儿脸都白了,拱手作揖道:“安灵,安哥,安爷,我跟你闹着玩呢,您饶了我这一遭吧,我说话就跟放屁似的,您可别跟我计较,仔细气坏了身体。”说着欠身凑过来,扬起手在脸上不轻不重地拍打,力道不大,倒纯粹为了逗人高兴。
安灵起先还绷着脸,这时候就略微侧过,轻笑了一下。他这一笑,不但店里的人都愣住,连店外明媚的桃花都有些黯然失色。
安灵挥挥手,冲那小猴儿道:“快滚。”
那小猴儿有些窘迫,讪讪地走了。
☆、同居生活
傍晚,安灵在街上买了菜和米,拎着一堆东西回到家里。推开大门,院子正中央站着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大概有母鸡大小,浑身的羽毛在夕阳下泛着红色的光芒,十分漂亮。
银狐听到门响,立刻转过头,只见它腮帮子鼓起,嘴角还露出一根扭曲摆动的老鼠尾巴。
安灵后退了一步,手上提的白萝卜咕咚咚滚落到地上。银狐急忙把尾巴咽掉,用爪子胡乱抹了一下嘴,跑过来,支起身体道:“好啦,我已经吃完了,别害怕。”
安灵定了定心神,捡起地上的萝卜说:“我也不是害怕,就是……有点恶心。”
银狐立刻就暴躁了,放眼三界,我堂堂银狐仙人的气度风采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你居然敢说我恶心!然而虽然生气,他也没敢发作,毕竟这段时间一直仰仗这个少年的照顾,而且少年手中还拿着青曦王的莫邪剑。
安灵将蔬菜放进厨房,才忽然转身,惊奇道:“你有新身体了?”
银狐得意地抖着一身银白色的毛:“这几天才修炼而成的,虽然形体还是幼年,不过我终于可以在白天出去了。”
安灵一边生火做饭,一边开口笑道:“你这个模样,白天出去肯定会被人当成灵兽抓走的。”
银狐现在没多少法力,自然也不敢随便跑出去,他心有不甘地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厨房里飘来饭菜味,他跑到后院井边,洗了爪子和脸,然后跑到屋子里坐下,两人开始吃饭。
安灵做的饭菜并没有多美味,但也不会差到毒死人的地步,两人吃了半碗饭,就都饱了,银狐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就化成人形,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了。安灵则提了桶水倒进木盆里,把头发解散,开始洗澡。
银狐将厨房收拾干净,推门进来,看到安灵披着白色里衣,坐在榻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片。
银狐轻轻进来,将门关上,他动作优雅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一阵清风吹来,银狐的黑发在风中飘散,他轻轻叹气,被自己华丽哀伤的身影震撼住了。
银狐平时作为兽类还颇为安静,一旦化成人形,就觉得自己俊美无双、风流倜傥,全天下的人都该被自己迷倒才对,然而他绝美的容貌如今却不能展露给众人,只能在寂静的夜里无声无息的绽放,他本来是明骚,如今转为闷骚,都快闷出内伤了。
银狐坐在窗台上唉声叹气,安灵淡淡地说:“关窗户,我冷。”
“那你多穿点。”银狐没好气地说。
安灵没说话,果然从床尾拿出一件外套穿上,然后拿起旁边的一本插画书,继续看。
银狐觉得有些没意思,便从窗台上下来,关上窗户,走到床榻边,脱掉鞋子,动静很大地爬上床。
安灵朝旁边挪了一点,银狐坐在他身边,对他手里的书没兴趣,不经意看到他的手,惊讶道:“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我还以为你明天才会发现的。”安灵目不斜视地说。
“笨蛋,你怎么不早说,晚饭我可以准备的。”银狐温和地说。
“谢谢,我不想吃你叼来的鸡鸭。”安灵道。
银狐嘟着嘴,做了一个可爱的表情。随即欠身,从桌子上拿过安灵随身带的玉片,把玩了一阵,问道:“你上次不是说,林家玉器店的老板和你长得很像吗?你问过他玉片的事情没?”
安灵有些沮丧:“他不认识这个东西。”安灵有些怀疑地看着银狐:“你没有骗我吧?这玉片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之前就和你说啦,这是我送给相好之人的定情物,十几年前,我偶然兴起,用一两银子在一个老工匠那里买了一堆玉器角料,打磨成这样的小玉片,上面还有我亲手刻得狐狸头。”银狐凑到安灵身边,指着上面奇怪丑陋的图案说:“是不是很可爱?每一个和我有露水情缘的人,我都会送一个小玉片。上次你在胡三那里不是也见到了一个,还差点被他算计。”银狐舔舔嘴唇,有些淫邪地笑了:“那家伙看着霸道,其实在床上浪得很,让他摆什么姿势都乖乖照做……”
安灵伸手在枕边摸出一把剑柄,微微露出来,面无表情地说:“别说了。”
银狐下意识地瑟缩一下,知道那把剑就是青曦王经常佩戴的莫邪。他两手举起道:“好啦,说正事。”他认真地说:“我仔细回忆过了,你出生的那一年,我刚好在江城猎艳,倒是遇到过几个绝色的美人,不过具体的名字、年龄和家世我都不记得了。”
安灵听到这里,有些气恼地把手上的书放在棉被上:“好歹你和他们也好了一场,怎么连名字也记不住?”
银狐很无辜地反问:“你能记得你这么多年吃过多少粒米吗?”
安灵鄙夷地看他一眼,又苦恼地叹气。
银狐盯着他的侧脸,半晌忽然开口:“小美人,我能问个问题吗?”
虽然他这样说,但其实并不打算征求安灵的许可,而是自顾自地说:“我想知道,你和王上晚上是睡在一张床伤吗?哈,那你们的睡前娱乐是什么?”银狐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嗯?纯情的小家伙,他给你讲大灰狼的故事,还是唱催眠曲?”
安灵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停顿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然后望着前方,轻声开口:“不是啊,我们睡前……自然是做爱了。”
这回轮到银狐震惊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安灵,然后语气怪异地说:“真看不出来哦,我还以为你未经人事呢。”
他忽然凑带安灵耳边,压低声音问:“他那里大不大?”
安灵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红着脸低头:“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当时闭着眼睛的,当然不知道了。”安灵气恼道,脸上已经红得几乎冒热气。
银狐乐得哈哈大笑,一仰身倒在后面的枕头上,他轻轻勾住安灵的腰,道:“别看书了,来躺下我们接着聊。”
安灵看他疯疯癫癫没个正形,不想搭理他,掀开被子打算另找地方睡,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随即严肃地看着银狐:“我刚才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银狐微微一笑,乌黑的发丝铺在枕上,桃花眼泛着柔情,薄而锋利的嘴唇微微翘起,胸前的衣襟敞开,露出小麦色健美的肌肉。他用低哑的声音说:“什么想法?”
安灵不理会他这副纯情泛滥的模样,而是认真道:“你说,人和妖精会不会生孩子?”
“不可能!”银狐立刻回答。
“为什么不可能?戏文里白蛇娘娘和人类也能生的。”安灵固执地说:“而且,我娘为什么会狠心扔掉一个刚出生的我呢?一定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世不被世人接受……”
“停!”银狐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捂住安灵的嘴,然后说道:“拜托你冷静一下,找爹妈找疯了吧,你觉得我有可能是你爹吗?”
安灵也觉得这个猜测荒谬而渗人,只好低声说:“我只是猜测嘛,你都说了这个玉片是送给情人的,我出生时的小棉袄里又带着这个,说不定咱们两个有牵扯。”
银狐被这个想法刺激到了,他赤着脚跑下床,从抽屉里找出一柄铜镜,然后爬上床,凑到安灵身边,用铜镜照着两个人。
“你看看咱们两个,有哪点相似啊?”银狐暴躁地说:“虽然我承认,你和我一样漂亮,不过这完全是两种概念,我是俊美阳刚高大威猛型的,你呢,哼,娇滴滴的美少年一个。”
安灵情绪有些低落:“我都说了只是猜测,你别吼了好不好。”
银狐哼了一声,将铜镜远远地扔到桌子上,严肃地警告他:“以后不准再提这种事情,我刚才被你吓到了你知道吗?我要是能和人类生孩子,那我的子孙都能成立一个国家了。我不会有后代的,我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银狐想到一群半人半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