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想知道的。”青曦王并不想回答,而是说:“你喜欢在镇江玩,就多留几天。”他怜爱地笑:“你本来就是个孩子,我怎么能要求你像一个无聊的大人一样处理事情呢?”
安灵垂着脑袋思索片刻,忽然抬头道:“王上,我有一个惊人的发现。”说罢他露出凝重的神情:“镇江附近出现了一只银狐,道行很深呢。”
青曦王点点头,一点都不吃惊。
“您早就知道啊?”安灵皱眉道:“您为什么知道?”
青曦王不回答,脸上的表情是这种弱智的问题根本不屑于回答的样子。
“哦,您是神。”安灵挠挠头,很老实地说:“那天你从悬崖下救我,也是这只狐狸将我推下去的。这个大概你也知道。”安灵沉思了一会儿,缓慢地说:“我被狐叔狐婶从河里捞出来时,身上还带着一个玉片。这是我找寻父母的唯一线索。前段时间,玉片被那只银狐抢走了,而且那只银狐好像知道玉片的来源。”安灵低下头用手绞着被角:“我想找回那个玉片,还想问问他。”
“你想找到你的父母?”青曦王淡漠地问。
“嗯。”安灵很笃定地点头。
“我上次是不是说过,有些东西,无论你多么渴望,都是注定得不到的。”青曦王语气严肃地说。
安灵心中难过,语气倔强地说:“我不信,花鸟鱼虫都能有父母,为什么我没有?就算他们不在世了,我也要到他们生前居住的地方看看。”他抬头看向青曦王:“您是女娲的孩子,从小受天地庇佑。您根本不能理解一个孤儿的心情。”
他抬手揉揉眼睛,有些生气地说:“您不要再说什么注定得不到这种话了,我会凭自己的努力去找他们的。我不要你的帮忙!”
青曦王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抬起袖子擦掉安灵脸上的水渍,柔声说:“宝贝,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来疼爱你好不好?”
“不好!”安灵没好气地说。
☆、涉险
安灵不再和青曦王说话了。
他到县衙和周生商定了上山找寻狐妖的时间地点,又挑选了几名精壮的猎户。然后自己买了一把锋利的短剑作为防身之物。回到客栈,他“噔噔噔”跑上楼,坐在房间里检视自己买的各类驱妖器具。
青曦王坐在窗边一个人下棋,看安灵随手耍弄着新买的剑。他站起来,从背后将安灵手里的剑拿走,扔到地板上,开口道:“别玩这种东西,小心割伤手。”说着他将自己平时所用的一把玄色佩剑递给他:“用我这个。”
安灵偏头看了一眼,这剑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神秘而拙朴,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因这把剑而沉寂下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剑气。虽然安灵很想要这把剑,但是想到两人刚才吵架的事情,他抿紧嘴唇,自顾自地将地板上那把剑捡回来。
青曦王只好收起那把上古名剑,坐在安灵身边,说道:“刚才我的侍女把结婚的礼服送来,你要试一下吗?”
安灵眼睛一亮,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身问道:“在哪里?”
青曦王取出一套鲜红色的衣服递给他,安灵好奇又兴奋,随手解开腰上衣带,忽然又觉得不妥,抱着衣服跑到屏风后面了。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青曦王故意说。
安灵不搭理他,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后,安灵提着衣服下摆走出来,嘟囔道:“衣服有点大。”
青曦王打量着他,又抬手帮他整理了袖子和腰带,用手指丈量了多出来的尺寸,说道:“再让她们修改一下。喜欢这件衣服吗?”
“你觉得好看吗?”安灵问道。
青曦王点点头,咽下心中那句“我觉得你不穿衣服最好看。”
安灵将那身红衣换下来,又推给青曦王,自己下楼吃饭了。
第二天上午,安灵带上驱妖的器具,神神秘秘地来到县衙。周生刚断了一桩案子,正埋头整理卷宗。安灵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大声喊:“先生,咱们去山上抓妖呀。”
周生在纸上抹了点浆糊,然后将证人的证词贴在上面,装订成一册,头也不抬地说:“先生这几日手上的案子太多了,哪有时间?反正那妖精不杀人,抓不抓都无关紧要。”
安灵抓住周生的肩膀前后摇晃:“先生,是你教育我要做一个有始有终的人啊,说好的抓狐妖怎么能半途而废。”
周生任凭他摇晃,将厚厚的一沓卷宗摆整齐,拿起针锥朝边缘扎了两个孔,又利落地用麻绳穿过孔打了两个结,在封皮做了标注后放入书柜里,继续说:“好吧,等我忙完了这些事情再去抓那只狐妖吧。安灵,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帮先生去牢狱中提审几个犯人吧,我现在实在抽不出时间啦,手底下那群人又蠢笨得要死。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做。”
“那我自己去抓狐妖好啦。”安灵道:“不过你要给我调派人手哦。”
周生想到那狐妖从不伤人,倒也不担心安灵的安危。他整理了案卷后。派衙役叫几名身强体健的猎户给安灵当跟班。又命令厨娘准备上山用的遮阳伞、水果、食物等。他觉得安灵上山纯粹是抱着游玩的心态来的。
准备妥当之后,周生又强留安灵吃了午饭。吃饭时周生和他聊起仕途之事。前几天有人以办事不力为由在圣上面前参了周生一本,圣上怪罪下来,召他进京,明天就要进京。
安灵听不懂官场上的事情,咬着筷子问:“究竟是什么事情办事不力?皇帝会不会罚你?”
周生叹气:“还不是找金矿的事情,几十名地方官吏找了半年都没有线索。偏偏我被参了一本。大概是哪位官员我没有孝敬到,所以暗中使了绊子吧。这次进京,无非是打通关节,疏通人情罢了。我只希望能保住头上这顶官帽就足矣。”
安灵垂着脑袋不说话,仿佛心事重重。吃过饭,安灵在书房里找来纸笔,凝神思索片刻,就在上面画起来。
外面的几名猎户陆续到齐了,安灵也不再耽搁,随手将那张纸折成方块,离开之时,郑重其事地交给周生:“先生,您教会我读书,又教我做人的道理,我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只能尽我一点绵薄力量帮你。”
周生莫名其妙,望着那张薄薄的纸片问道:“这上面是什么?你这孩子又在故弄什么玄虚?”说着就要打开,安灵按住他的手。
“这是——”安灵放低声音说:“富可敌国的东西。”说罢,他摆摆手,和那群猎户们一起离开了。
周生打开那张纸,上面是一张潦草的地图,既无文字说明又无方向标注,简直就像幼童的涂鸦之作,周生以为这是安灵的的恶作剧。随手揉成一团扔进纸筒里。
他回想着安灵方才严肃凝重的表情,觉得不似作伪。那句“富可敌国”忽然跃进脑海。周生心中一动,又从纸篓里翻出那张纸,打算闲暇时认真揣摩。
安灵和周生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张简单的纸片竟然给人界带来一场惊天浩劫。
他们上山的时候正是正午,火辣的太阳将树林照得犹如蒸笼一般。猎户们为了县太爷的赏金,自然不惜余力地在山中寻找。安灵又累又渴,远远地落在猎人后面。
几人走了两个时辰,忽然前面有人高声喊:“这里有死尸!”众人哗啦啦拨开树叶围上来。看到一只成年老虎四肢僵硬地躺在地上,全身并没有伤痕,唯有脖子处有一圈血迹,尸体尚有余温,似乎刚死不久。
有人抽出短刀割开老虎脖颈的动脉,筋肉泛白,只有一丁点血丝。“这老虎的血被吸干了!”众人心里都升起了寒意。其中一人看了看安灵的脸色,试探着说:“安少爷,这妖精今日恐怕要大开杀戒,我们这次准备不足,不如下次再来。”
安灵沉下脸道:“妖精能杀得了老虎,难道你们杀不了?何况我们有这么多人,没道理怕他一个,赶紧带路!”
猎人们听命于县太爷,却并不受安灵的调动。几人面面相觑,都站住不动。安灵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几个人道:“我老师让你们跟随我出来,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
为首一个不冷不热地笑:“少爷,我们又不是县衙的人,原只是为了赏银才上山来的。如今的情形,银子是小事,保命才最要紧。”说着,他招呼其他几个人把地上的老虎用绳子绑起来,一起抬下山,反正这老虎也值不少钱。
安灵见他们要走,心一横,独自朝丛林深处走。猎户们见了,都急忙去拦住他:“你这娃儿太不懂事,我们不跟着你,你在林子里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安灵看都不看他们,抬手拨开挡路的一丛茼蒿,大步往前走。猎户们劝不住他,以为他少年人逞性子,过一会儿晓得害怕就下山了。几人商量了一阵,抬着老虎下山了。
安灵从小生活在丛林中,很容易就根据树木的长势判断出方向,然后他沿着一条野兽走出来的道路往前走,半个时辰后,浓密的树木渐渐稀少,隐隐有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忽然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宽阔的河横亘在眼前。
陡峭的山路导致水流很急,翻腾出雪白的水花。安灵蹲在河边,将手帕浸湿,擦拭着手脸。忽然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他沿着河岸小跑起来,在河流转弯处,他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银狐赤身裸体地站在河水中央,他的身材强壮而完美,银白色的头发随意扎成一束,吹在脑后,撩起的水珠在他光滑的胸口划下一道细线。他优雅从容地从水里走出来,像在自己卧室一样,抄起石头上的衣服披在身上,一边低头系腰带一边轻快地说:“好久不见,小美人。”
安灵呆呆的说:“你好。”
银狐朝他微微一笑,魅惑而撩人:“你千辛万苦地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你……”安灵想了想,这银狐喜怒无常,自己开口就提玉片,说不定这银狐立刻就翻脸了。他勉强一笑:“上次你受伤了,很严重吗?”
“什么伤?”银狐疑惑地看着他,随即坐在一块石头上,又招呼安灵坐下:“站那么远干嘛?傻孩子,我又不吃人。”
安灵犹豫片刻,只好挨着石头边缘坐下。
银狐想了一会儿,笑着说:“你是说上次被王上打的那一巴掌吗?真难为你还记得。我可是有万年道行的,那一掌算什么?”说完,他将侧脸凑到安灵面前:“你摸摸看。”
安灵不自在地退了退身体:“没事就好。”
银狐更近一步凑上来,眼睑低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摸、摸、看、呀。”
安灵莫名地打了个寒噤,抬手颤巍巍触摸他的皮肤,指尖刚触碰到,光滑的皮肤犹如树叶一般瞬间枯萎蜷曲,飘摇着落下来,只剩下泛着血丝的一片血肉。
安灵惊得倒退几步,跌落在河里。忽然觉得河底的石块有些柔软,低头看时,尖叫一声,挣扎着从河里爬出来。
他刚才摸到的头发,那正是刚才和他一起的猎户。河底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看衣着就是方才那群猎人。
安灵转身就跑。银狐站在他身后,淡淡一笑,袖中飞出一条手腕粗的藤蔓,上面还有尖锐的荆棘。藤蔓勾住安灵的脚腕,随即将倒在地上的安灵从头缠到脚,尖刺深深地扣进肉里。安灵惨叫一声,痛苦地在地上蜷曲着身体。
银狐半张脸英俊魅惑,另半张脸却血肉模糊,他抬手用袖子掩住侧脸,冷笑着看安灵:“你来找我,就是来问我伤得怎么样的?现在我让你看到了,你满意吗?王上的一掌,纵然有万年道行,也无可奈何。”
他将手伸进溪水里,抓起一丛头发,随手在那人身上一扯,抓出巴掌大的人皮,往脸上一拍,瞬间又恢复了俊美的容貌。
他从袖子里掏出铜镜,照了一眼,立刻暴躁将脸皮扯下来。刚想扔掉,忽然感觉这人皮还算新鲜,一把塞进嘴里,随便嚼了几口便咽掉,冷冷地说:“这群蠢货,我本打算安静修养,这些人偏偏自己送到我嘴边。”
他走到安灵身边蹲下,缓慢地说:“安灵,还记得我们第一见面吗?那时我原打算要你这张脸,中途却改变了主意。”他微微一笑:“有时候我不得不相信命运,有些东西,注定属于一个人,逃也逃不掉。我因为你而挨了王上一掌,如今容貌被毁,只好取走你这张脸了。不过你记住,这是你欠我的。”
安灵痛苦地咬紧牙关,藤蔓上的刺在他细白的脖颈处勒出丝丝血迹,他艰难地说:“好疼,放开我,求求你。”
银狐露出一个讶异的表情:“这也叫疼?在我这里,这是最寻常的一种约束,连刑罚都算不上哦。”他用细长的指尖挑这安灵的眉心:“等我取走你的脸,你就安心留在我这里,我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招待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