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猛然一震，瞳孔霎时间变成一片苍茫的白，无数风雪席卷其中，旋即才恢复原本的烈焰燃烧的色泽。
“呵呵，呵呵呵呵……”他笑了，低沉的笑声却是如泣如诉，“好狠，花开不见叶，叶盛花不开……好狠、神荼果然够狠啊……”
即使忍受了那仿佛五脏九腑都被碾碎了的痛苦，最终还是无法相见吗？
神荼，你为什么，如此绝情？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那一刹那的疼痛，甚至覆没了诅咒带来的痕迹！
感觉到了爱人的心碎，沙华抬起手，轻轻的试探地触摸他的脸颊。
“让我，碰碰你……”清越的嗓音，低低的呢喃。
“好，你说什么都好……”曼珠答应着，同样去抚摸那一张阔别了千万年的容貌，擦去那血痕，细细地端详着，贪婪而眷恋。
彼此的手，都带着剧烈的颤动，彼此都在拼命隐藏着他们激动的情绪。
太多太多的思念，他们怕会因为太过疯狂而弄坏了自己的爱人。
也怕触碰到的只是梦境，一用力，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此如履薄冰，如此小心翼翼，看得人都禁不住心酸。
司浅旭侧了侧头，在那双同样望向他的凤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慨叹。
“还能够，和你在一起，真好……”沙华低声说着，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久违的炽热，满足而喜悦，仿佛失去光明的不是他一般。
暗沉的天穹，黑暗的夜幕，少年明亮如昔日的笑颜，就似划破了时间的禁锢，轻而易举夺走了他的呼吸。
曼珠几乎落下泪来。
身体像是快要被撕裂成碎片，他却毫不在乎。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一声，又一声，曼珠重复着，整个身体都因为激动而颤了起来，嘴唇翕合着，字音都紊乱了。
他说一声，沙华就应一声，神色柔和无比，长长的额发下，失明的墨色双瞳似乎都因此而生出了神采。
漆黑的长发在风中打着旋儿，他轻轻地靠了过去，靠在了爱人的肩膀上，静静地微笑，就像千万年前一样。
在百里梦鄢和司浅旭的角度，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黑发白衣的少年笑容之下，一脸的悲伤和不舍，浓烈的刻骨铭心。
曼珠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他，顿下了自己的话语，听见了他清越一如既往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亲爱的，我爱你，还有……”
“对不起……”
正文 第二卷：彼岸（73）
更新时间：2010…12…9 12：44：34 本章字数：3064
“亲爱的，我爱你，还有……”
“对不起……”
沙华听着自己的呢喃，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滑过那张熟悉的妖异张扬的面容，滑过那长长的妖红的发，最终依依不舍地下落。
昔日的记忆，排山倒海地涌来，淹没了眼中的黑暗。
花开叶落无双生，
相思相念永不负。
亲爱的，我爱你，生生世世，永恒不朽。
亲爱的，原谅我，如此自私，遗忘将你带走。
千万年前，是你抛弃一切，付出所有。
所以，这次，就轮到我来守护你了。
曼珠，爱，沙华，不悔，亦不倦。
千年万载，生死轮回，从不曾变过。
假如可以，我多么想带着我们的记忆一起死去，让你重生……
假如可以，我多么想你此生都不会知道背后的事实……
我爱你，对不起。
红衣少年怔仲住了。
沙华说，我爱你。
沙华说，对不起。
嗓音中，带着那么决绝的难过。
曼珠听到了，哭泣的声音，从他的心底直达他的心脏，满满的血泪，盛载成了无法溢出的海洋。
字音落下的瞬间，白衣少年的手垂了下来，抚过他的脸颊，他的发，落下。
肩上一沉，是爱人身体的全部重量，都瘫在了他的身上。
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沙华……！？”司浅旭低低地惊呼一声，求助般地看着百里梦鄢。
后者摇了摇头，只给了四个字：“油尽灯枯。”
曼珠止不住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怀里的身体还有热度，却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没有任何征兆的，身上剧烈的疼痛也在瞬间消失了。
“沙华……”不由自主的，轻念出声。
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没有诅咒的禁锢，如此自然，声音却哑得可怕。
沙华死了？
所以诅咒也消失了？
不同于鬼巷子的那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天穹中，一道闪电撕裂了夜幕，惊雷炸起，将凝滞的空气都震出了波纹！
曼珠收拢了手臂，抱紧了他以为已经失而复得的这副躯体。
曾经，他恨不得用尽所有的办法来打破这个诅咒。
但是，现在这个诅咒消失了，他却无法高兴起来。
用沙华的命来打破诅咒……
这个代价，太大了……
大到，付出了他活下去的全部支撑的力量……
你说，对不起。
是因为，你要离开了，对吗？
“沙华，这就是你要我原谅你的事情吗？”轻声的低喃，像是情人之间的爱语，“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
抛下我，一个人离开。
沙华，你何其忍心？
沙华，你何其残忍？
你明明就知道，我们相见的结果是用一个人的生命来交换诅咒的破解么？
心脏，疼得开始收缩着，仿佛随时随刻都将停止下来似的。
原来，诅咒带来的疼痛，及不上这样的一分一毫。
疼得，连叫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少年的面容平凡而安静，像是睡着了，随时都会醒来似的。
近乎贪婪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曼珠轻轻地念着他的名：
“沙华，沙华，沙华……”
你听见了吗？
听见我在叫你了吗？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你曾经说过，若是有那么一天，我找不着你了，就念你的名字，因为我们心有灵犀，所以你一定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所以，现在你回来好不好？
沙华，诅咒已经没有了，你不要离开我……
“沙华，回来好不好？沙华，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
“他死了。”有一个淡漠的声音在陈述着，冷静而犀利。
曼珠抬起头来，看着前方那个秀气漂亮的术士，淡漠至此的神色，像是无视了世间的生死轮回。
但是曼珠曾经见过，他失控了的样子，如同一头失去了爱侣的发了疯的困兽。
他身边那个温和灵静的男人悲悯地看着沙华，很难过的样子。
因为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所以才戳穿他的自欺欺人，让他早点接受事实么？
曼珠盯着百里梦鄢，好一会儿才道：“他不会死的。没有我的允许，他怎么可以死？”
红瞳之中，那燃烧着的烈焰开始结冰，一身铺展开阴沉晦暗的气息。
沙华，你怎么可以死掉？
你说过的，生生世世永不负，你先离开，不正是违背了誓言了么？
你说过的，我们的爱情可以永恒不朽，那么，我们不该是同生共死么？
千万年了，我一直在想，破解了诅咒之后，我们要怎么办。
也许，我们都会死。
但是，我们活下来了呢？
那么，我们就隐姓埋名，去一个能够容得下我们的地方，没有神荼的背叛，没有所谓的规矩，没有人认为我们是错的，没有人会责怪我们的爱情。
那里，没有冬天，没有下雪，四季都会是盛夏。
在那里，会有一个曼珠沙华的家。
我想，我们会种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花叶是相依相伴的，阳光正烈的时候，我们会躺在一起，接受阳光的洗礼。
我们会忘却过往所有的悲伤，会有一个很幸福的未来……
正文 第二卷：彼岸（74）
更新时间：2010…12…9 12：44：35 本章字数：3677
一直以来，他都在勾勒着这样的画面和情景。
他那么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破解神荼的诅咒，会在一起，会有美好的未来……
可是，没有了沙华，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彼岸花，曼珠沙华，一叶一花，没有了叶，花怎么存活下去？！
浓墨天，阴阳月，黄泉路。
犹记得那年，黑发白衣的少年笑颜明亮而缱绻。
“曼珠，你知道为什么彼岸花花叶不相生，但是还是必须同根共源吗？”
彼时，他们还没有被诅咒束缚和禁锢。
“为什么？”少年红瞳如火，一衣妖红，眸底荡漾着安静和柔软。
“因为，”沙华在他的眉心烙下一吻，“叶若离了花，就无法独自存活了……”
那花离了叶呢？
曼珠埋首下去，感受着怀里逐渐冰凉的躯体。
那是一种，比阴间更冷的存在。
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左肋的地方，有什么被冻结至了碎裂的声音。
比夜更深沉的暗色从红衣少年的身上传出，像是一缕缕的雾气，将一红一白的身影纠缠其中，阴冷的黑暗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之中，连天空的云层都压得更低，电光交错狰狞。
看出了他的异样，司浅旭不由自主地一惊，“曼珠他……”
丹凤双眼中眸色又深邃了几分，百里梦鄢狠狠地一皱眉，“由爱生怨……他恐怕已经入魔了。”
“什么？！”司浅旭微微瞪大眼睛，“那要怎么阻止他？”
“沙华重生。”
“……”有可能么？
由爱生怨。
的确是怨，满满的怨恨，一点一点地侵蚀了理智。
沙华，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那年，少年字字笃定，”为了你，逆天又如何？”
生生世世，永恒不朽，前提是要有你在，我才能坚持下去。
那年，五方鬼帝三堂会审，少年的神色如此倔强骄傲：“即使身在彼岸，花开千年，叶落千年，但是除非天地毁灭，否则曼珠沙华终有相聚的一天！”
你知不知道，坚持这个词有的时候真是可怕，它让人看不见未来在哪里，却又不得不心甘情愿地继续走下去。
我用千万年来等待，你为什么，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放弃我？
在百里梦鄢和司浅旭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沙华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不！不是！
是曼珠，他将沙华的身体吸入了自己的体内，硬生生地融合在一起！！！
“曼珠不要！”司浅旭大惊失色，身体一动就被百里梦鄢满怀抱住，脚下一点飞退开去。
与此同时，地面一阵细微的颤动后，铺天盖地的，整片整片的彼岸花从地底伸展出来，唯有花，却无叶。
嫣红如血，艳红似火。
手掌模样的花蕾朝天空上托，恣意地怒放，绝美而放肆。
迷醉的花香随着漫天飞扬的花瓣弥漫而开，这是引渡亡魂往生的引魂香。
遍地的艳红，急速地扩散到远方，霎时间染红了天地。
花所经之处，所有有生命的生物，花，草，树，虫，兽……都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生命力，了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百里梦鄢迅速张开结界，彼岸花无法靠近他们，唯有绕开。
看着眼前这副美丽而致命的盛景，司浅旭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不远处的医院也撑起了巨大的结界，应该是亡羁，天曳和单非做的。
艳红似火的彼岸花的中心，曼珠跪坐在那里，唇角泛起一个冰冷而妖异的笑容，诡谲而阴暗。
而沙华，已经不见了。
或者，应该说，他的尸体化作了曼珠的一部分。
以肉眼所能及的速度，那一头妖红色的披锦一般的长发在空中打着旋儿，从发跟及至发尾，缓缓地褪去了那耀眼的色泽，变成了一片苍茫的雪色。
相思于谁？只得一夕青丝尽飞雪。
白的发，红的衣，烈焰的瞳，妖异张扬的容颜。
此时的曼珠可怖如地狱爬起的艳鬼。
沙华，我不介意，用更多的东西为你陪葬……
最后的陪葬品，将会是我。
“曼珠！”司浅旭从他的模样中回过神来，大叫。
少年抬起眼帘看他，红瞳中不再有燃烧的烈焰，而是一片死寂的红。
“沙华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他只想让你好好活下去啊……”
曼珠轻轻地笑了，那纯粹的笑声在这样的情景中更显得诡异无比，“他说什么，我都会听，唯独这件事，我不会允他。沙华要我活着，我偏偏不能随了他的意。”
沙华，你怎么可以不明白，千万年生死轮回的纠缠里，我早已失去了自我，而你，是我生存下去的全部力量……
“他要我生，我便死给他看，我要拉着这个城市一起陪葬！他既然想摆脱我，我偏偏就要纠缠着他，我要他即使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