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就有人推门而入,正是拉莫修俟原本的随身仆人,现在却被他配给冥连的领欧。
“冥连先生,刚才驿兵回传战报,公爵大人有家信转交于您。”他恭敬地递上一卷羊皮书信。
“……家信?”冥连显然被这两个字弄得有点不解,下意识重复了一句,才接过来,“战报如何说?”
“是捷报,公爵大胜,估计不出一个月就能回来。”说到这里,领欧显得很自豪的模样。
“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是的!”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冥连神色不变,道。
待他离开后,吸血青年才打开拉莫修俟的信,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但司浅旭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线好奇地盯着他手中的信。
百里梦鄢也随着他去了。
正文 第一卷:腐年(30)
更新时间:2010…12…9 12:43:00 本章字数:2502
上面出乎意料地只有几句话而已,不过是叮嘱冥连注意身体、自己很平安之类的,名副其实的家信。
但是提到的另一件事却是尤为重要,就是领地里多格尔城堡所在的城市频频发生的“吸血鬼”杀人事件!
这件事奥伯历特曾经提过,而且凶手还是眼前的吸血鬼冥连,而拉莫修俟居然还在担忧他的安全,还真是……
那就是说,他刚才闻到的血腥味是真的?
皱眉了半天,司浅旭才发觉冥连居然注视着羊皮信许久都一动不动的,耀眼如星的眸子中思绪翻滚,讽刺、自嘲、困惑、迷茫、叹息……
复杂难辨。
为什么只在拉莫修俟离开之后才开始杀人?
百里梦鄢和司浅旭同时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他们也大意地没有注意到在冥连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百合,正恣意地怒放着,仿佛饮饱了无数的鲜血……
不到一个月,拉莫修俟胜利归来。
他是扔下军队只领着两百人先行回来的,比预定时间早了三天。
当他出现的时候,还在忙碌着布置迎接公爵凯旋而归的仆人和骑士们都沸腾了。
拉莫修俟和大家匆匆打了招呼后就直奔习惯白天睡觉的人儿的房间,速度快得让小跑着的领欧都险些跟丢了。
敲门声后,刚在日出后睡下的冥连有些恼火地打开门时,看到那个俊美阳光而风尘仆仆的青年公爵时,司浅旭他们第一次看见他毫无掩饰的呆滞和惊异。
拉莫修俟笑了,一如既往的优雅尊贵,像阳光一般,温暖得不可思议。
他说:“我回来了;冥连。”
遵从我们的约定,好好地活着回来了。
冥连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凝视着他,许久,漾起一个真心而温柔的笑颜。
他轻轻拥抱对方,声音如此柔和,“欢迎回家,我的公爵!”
夜,乌云遮月,黑沉沉得压得人有些窒息。
突然变幻的场景与之前的阳光明媚截然不同。
多格尔城堡后面的湖泊旁,里拉的琴声仍然悠扬而微带感伤,一个个音符的跳动,都仿佛染上了叹息。
冥连的乐音;越来悲伤了……
现在距离拉莫修俟凯旋归来已经两月有余,领地内关于吸血鬼杀人和黑色百合的事情渐渐平息。
只是,很像暴风雨前的安宁……
琴声不息,原本平缓的旋律不知为何渐渐多了一分急促,显然是演奏者心神不宁,思绪渐乱的关系。
一个挺拔而优雅的身影落入司浅衣的视线中,那头金发,那阳光般的气息,都格外显眼地表明了来人的身份。
“铮!”蓦地一声响,琴音中断。
里拉的弦划破那微微苍白的指尖,一颗圆滚滚的血珠冒出。滴落。
披散至膝的银发的阴影下,美艳而妖冶的容颜上神态不变,如同怒放的蔷薇花,唯独耀眼如星辰的双眸中变幻莫测,似从容,似忧虑,亦似无奈。
拉莫修俟看着他若无其事地舔去指上的血痕,动作撩人摄魂,翡翠如玉的瞳孔闪过一抹异色。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美似暗夜神祗的男人,那沉重的神色,仿佛打破这份宁静,就是决别……
百里梦鄢和司浅旭靠近他们,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气氛,渲染而开,弄得人的心口有什么东西涨得难受。
“你知道了。”肯定,而不是疑问。
率先开口的是冥连,温柔清缓的嗓音,一如既往。
拉莫修俟没有说话,默认,只是那神情平静地有些可怕。
司浅旭看了一眼身边人:什么意思?
百里梦鄢回看他,无奈:不知道。
“没有什么要问的?”他挑了挑眉,难得露出一分调皮。
粉饰太平……
冥连在粉饰太平,这是司浅旭的第一感觉。
“为什么,这么残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嘶哑。
冥连笑笑,眉宇间涌上嘲讽:“对于高贵的血族来说,人类,”略顿,眸色沉了沉,微微游移,“只是食物而已,对于食物,能说什么残忍?”
司浅旭这才明白了他们打的哑迷:
原来拉莫修俟查出了一系列凶杀案的凶手――吸血鬼,或者说,血族冥连。
只是,拉莫修俟居然还敢单独来见他……
青年公爵抿紧了唇,复杂的神色,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
“那……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
“我可以不回答吗?”冥连问,语气间染上了漠然和……逃避。
“不可以!!”拉莫修俟断然否决,斩钉截铁的态度让他身形微颤,几不可见。
司浅旭第一次看到尊贵从容的拉莫修俟公爵如此蛮横无理。
像是想要掩饰心头的不安和惶恐,那一贯带着浅笑的面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正文 第一卷:腐年(31)
更新时间:2010…12…9 12:43:01 本章字数:3315
冥连抬眸注视着面前的人,眸色有一瞬的复杂,随后面容渐渐冰冷下来,冷艳,而不可一世的模样,“我中了一种血族独有的诅咒,需要你身上的星九坠来压制它的发作。”
“星九坠?”
“在你的脖子上,那本来是血族的东西,但是没想到居然认你为主了。”
属于黑暗的东西,却追随了阳光的宠儿,何其讽刺?
拉莫修俟摸了摸衣领下的凸起,“什么诅咒?”
“暗夜降临时失去意识,本能地去寻找食物。”他淡淡道,事不关己的模样。
“所以你才……”青年公爵脸色一变。
“别把我想得太善良,任何血族都不喜欢在睡觉的时候享用食物。”而且这样也极容易在神职者的介入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行踪。
冥连笑笑,眉染嘲讽。
拉莫修俟的脸色微白,“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他斩钉截铁,不知是想告诉对方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
云层翻滚,一道电光撕裂了墨色的天。
“怎么?你不打算找你所尊敬的神父杀了我吗?”见他迟迟不动,冥连半嘲笑般开口。
“你可以……”眸中的翡翠色渐渐沉淀成淡淡的阴影,像是某种伤感的结晶,“留下来吗?”
耀眼如星的双眼锐利地射了过去,连在侧边的司浅旭都被那目光刺得皮肤生疼。
良久,他笑了,温柔清缓的笑声在夜色中分外清晰,袅袅荡荡飘飘渺渺,似是讥讽,似是……难过。
“拉莫修俟,我是血族,是你们人类人人得以诛之而后快的吸血鬼!你忘了吗!?”
如此答非所问,有何居心?
这句话,他没有问出口。
“我知道。”青年公爵只是淡淡道。
“那为什么让我留下?”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
“可是我厌恶人类!”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以你的能力明明可以直接夺走星九坠让它重新认主的……”声音低了下去,司浅旭从未见过这个如阳光般的男人露出如此低迷的情绪。
被质问者微微僵住。
“冥连,不要离开,让我陪着你,好不好?”如此卑微的恳求……
冥连轻笑出声。
笑声不绝,那个美艳妖冶而温柔的吸血青年变得张狂,星辰般的双目中掠过一抹血红,“拉莫修俟,你能有多少时间陪着我?血族,是永生的!”
不管你陪我多久,最终都会离开!
只要没有毁灭性的灾难,血族,是不老不死的……
而人类,弹指间便已入土。
拉莫修俟低头,望着坐在石上的张狂的他,启唇轻问:“冥连,永生,不寂寞吗?”
永恒静止的生命里,一个人看遍世间繁华三千,看破红尘滚滚,看尽黑暗污秽,不会寂寞吗?
像是突然按下停止键一般,笑声嘎然而止,里拉在他手中悄然无声地粉碎,风过无痕。
狰狞的闪电飞跨天际,一瞬的光亮,衬得他略显苍白的容颜多了一分怅然。
“永生,不寂寞吗?”拉莫修俟重复着这句话,那俊美的容颜上带着满满的悲伤。
花瓣般的唇一弯,他又仿佛变成了人前那个温柔的冥连,淡淡吐出一行字,“不。我憎恨阳光。”
黑暗,会伴我永生,那样,就不会寂寞了。
“你会总是盯着烛火,你会在夕阳落山之前醒来,你挑选的房间朝向,你会彻夜不眠地站在窗口,你会等待着日出,你只会在第一缕阳光到达城堡才拉上窗帘睡去……”青年公爵不理会他的解释,一件一件的细节小事娓娓道来,神情如此柔和,“冥连,你……”
一道惊雷炸起,酝酿已久的瓢泼大雨骤然而降。
平静的湖面荡起圈圈波纹,地面迅速浸染湿透,夜色更显迷蒙,雨水顺着发与衣流淌下去,在脚边迅速地积起小小的水洼。
“……向往阳光吧!”
雨声急切,却盖不住那人优雅而肯定的话语。
一瞬间,冥连的双眸变得比这夜色下的大雨更加迷蒙,如同聚起了大片大片的云雾,徘徊不息。
向往……
阳光……
一个如此厌恶光明的血族,竟会向往阳光!?
永远只能在阳光面前逃逸、躲藏在黑暗中的以血液为生的他啊,已经厌倦了这份暗无天日了么?
还是,本就不是憎恨。
而是,无法得到,所以嫉恨……
一点血色眼角绽放,被雨声润开,滑落在苍白的手背。
……泪?
他的,眼泪?
越来越多血红的圆滚滚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打在手背,绽开一抹血色的红,冰冷彻骨。
身为血族的他,竟然在哭?
明明,心里没有悲伤的啊……
明明,不会难过的啊……
为什么,忍不住眼泪呢……
为什么,只是因为一句话而已,怎么就哭了呢………
司浅旭惊讶地和百里梦鄢对视。
红,在脚边晕开后成了缕缕游丝。
年轻的术士和历史研究者怔怔地站着,雨水像是被什么阻隔住,没有落到他们身上。
冥连,在哭吧?
血族的眼泪,是血红的吗?
阳光。
温暖。
自由。
这些,其实他都在乎吧?
拉莫修俟踏前一步,一把拥住那个此刻看起来脆弱不堪一击的人儿。
冥连浑身一颤。
“冥连,不要离开我。”
“我愿意成为你的阳光。”
“我不在乎你的一切。”
“我可以为你背弃我的信仰。”
“即使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刻,我也会陪着你一起面对永生的寂寞。”
“冥连,我爱你……”
每一个字都如同永世不变的誓言一般,虔诚而庄严。
仿佛每一句话都带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坚定。
百里梦鄢眸色微变,侧头间看见隐藏在不远处的一双精明而此时惊诧不已的双眼。
正文 第一卷:腐年(32)
更新时间:2010…12…9 12:43:02 本章字数:2302
尽管已经猜测出来,但是亲耳听见,司浅旭的脑子还是轰得一声炸开,如同此时的冥连。
这、这是血族与人类公爵跨越种族的禁忌之恋……
吸血青年满目震惊地挣脱他的怀抱,退开一步,盯着拉莫修俟,开口,却说不出说来。
他的眸底浮起一层一层的悲伤,浓烈而绝望,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不肯……接受我的爱情吗”
“我是血族……”
“我不在乎!我说了我不在乎!”拉莫修俟笑了笑,重新抱住那具冰冷的身躯,任由大雨倾盆撒落在身,如此坚信:“冥连,其实你也爱我吧……否则,你不会一直留在城堡……”
剩余的话语淹没在唇舌交缠之中。
看着雨沐中拥吻的两个人,司浅旭愣愣地拉扯了一下百里梦鄢的袖子,“他们……”
术士先生摸摸他的脑袋,肯定:“你没出现幻觉。”
冷不丁的,一股浓郁的香味飘然而来。
两人一惊,猛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