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季良的话,说得认真恳切,我并没听出什么虚假的推诿之词。翠儿错过他,我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可惜。这样一份坚贞的感情,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终身守护的。这令我不禁又想到子恒和我。他也对我说过,这辈子只与我一个人长相厮守,我也不知道,他今后不会不会变?会不会禁不住诱惑?会不会把我忘记?
这些问题,我有些不敢郑重其事地问他了。怕他会说我莫名其妙,乱操心!
那日辞了孙季良,我转身回了府里,想找翠儿谈谈。她坐在自己房里做针线活呢,见我走进来,忙得放下针线。“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翠儿做吗?”
我笑着拉她的手坐下,“翠儿,没什么事要吩咐你。我就是想,咱们姐俩许久没谈心了。于是过来瞧瞧你。”
翠儿弯下脖子。“小姐,是不是孙大夫来找你说了什么了?”
我笑。“你这丫头,还真够精明的!是,孙季良是来找我了。”说着,我拉住她的手,认真道。“翠儿,孙季良告诉我说,他喜欢你,但他却不能纳你。”
翠儿的眼眸先是亮了下,随后又黯淡了。
“翠儿,你听我说,孙季良他告诉我,他与他夫人成亲之时,已经立下誓约,此生他不会纳妾的。你想想看,他们二人能立下这样的誓约,可见感情有多么深厚?即便你能做他的女人,可他又岂会时时照顾你?倘若你真与正房夫人发生什么冲突,那么他肯定会对更多顾着他夫人的。那么,你就免不了要受委屈了!”
翠儿流出两行泪来。“小姐,翠儿,翠儿就是喜欢他!不在乎给他做妾!翠儿跟小姐不同,小姐可以跟姑爷双宿双飞,翠儿从没奢望那么多,翠儿就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依靠终身。”
我伸手擦她脸上的泪珠子。
“傻丫头!哪里就找不见呢?凭你的样貌,伶俐,手巧,该是找个稳当人,做对平常夫妻的,何必要给人家做妾?!你是喜欢他,可是这样一厢情愿硬生生地CHA进去,偏又做了那‘眼中钉’‘肉中刺’!你心里到底值不值?!”
见她不语,我又接着道。
“翠儿,我明白你,你总是顾及自己是孤儿,没有家里老子娘的依仗,总把自己看低了!在我看来,你这全都是瞎想!你怎得是孤儿?从爹爹把你捡回来那天,你就是我家的人!你是我妹子!你将来的好坏,我都要照看你的!你将来嫁给什么人,我都要为你把关的!”
我这样劝说着,翠儿那眼泪就更汹涌了,一头扑进我怀里,哽噎起来。“小姐~~~”
“好妹妹,不哭!你要相信,将来定有个好男子匹配你的!孙季良自然是好男人,但他确实不是你的!你的那个他,现在也许正在什么地方,也在寻找你呢,你此时放下了孙季良,彼时才可跟真正有缘的那个相伴终生啊!”
劝慰了翠儿一阵子,我才回了房。
却见子恒斜躺在床上,鞋子也没脱,眼光直直地望着屋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刚走过去要给他脱鞋,他却噗通坐起来,递给我一张纸。
无力道。“素素,你自己看看。”
我接过那页纸,发现纸张已经很黄,很旧了,闻上去还泛着淡淡的腐味。
而我看见那信上的文字之后,心里就更是吃了一惊!
读罢之后,我木木地放下那封公爹留下的信,望了一眼子恒。
“相公,你打算怎么办?”
子恒叹了口气。
“我还没想好。”
“我知道,你心里会有所顾忌,可你也别忘记了,他们是如何加害你的!”
“我当然没忘记!我怎么可能忘记?!”子恒有些激动。他双手抓住了我肩膀,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忍了这么久,当然不止是为我自己!我知道我娘的死,我爹的郁郁寡欢,三娘的疯癫,二弟的死,还有我八岁那年被推下井等等,这些事情!我每次做恶梦都会一遍遍地在脑子里翻滚!”
子恒说到这些,身子忿忿地发抖。
我抱住他,用手抚摸着他的背脊,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默默道。
“所以这次,咱们就一定要抓住机会,打他们的七寸,让他们再也翻不了身!相公,公爹留下的这封书信可是咱们最有力的把柄!这一关过去了,相公,你也就省了力气装疯卖傻,康泰可也遂了公爹的心愿,由你来掌管了!相公,你想想看,如今老天叫咱们找到这封信了!那就是公爹在天之灵在冥冥之中指引咱们啊!”
子恒默默点点头。“但我装傻的事情,却还要等些时日。你不知道,还有些事情,是我不放心的。我若是个傻子,他们也容易松懈,却还好处理。”
我点头道。“相公,不管怎样,素素都听你的。你想如何办都好。康泰的买卖也好,康府里的家产也罢,素素从未看重过,素素只要你在这事了了之后,能真地轻松下来,快乐地活着。”
慢慢地,我靠近他的怀里。“相公,素素只求,子恒能永远陪伴素素,只我们两个人,将来,还有咱们的孩子。”
随后那些天,一方面,我跟子恒商议好,叫沈婆杜婆暗中去联络已经改嫁了的四夫人,六夫人,已经还知道些隐情的下人。五夫人那里,我叫小林子帮我处理。毕竟路清风正在忙碌订亲的事情,我不大好意思麻烦他了。
一方面,为十七公主平安醮的布匹开始进入染制环节。原料的底布,染料,染缸,晾布架等等,二夫人都交由几位可靠负责的老掌柜连同我,一同负责监察,管理。具体染布时,伙计分为几班,每一班多少人,哪几个负责染缸清理,哪几个负责底布的检查与选择,哪几个负责染料的调配,哪几个浸染固色,哪几个负责晾布,哪几个负责收布检查,等等。
尤其现在时令进秋,染布各个环节受温度影响,煮布的水温,时间,染料的比例,晾布的时间等等,各个环节都要有所调整。方可达到最佳的效果。
为了万无一失,在正式染布之前,我和几位掌柜商议,先染一匹布做下实验。
另一方面,陈隽亭和胡程程的婚期将至,我和子恒特地新订做了一套衣服,准备参加他们的婚宴时穿。至于送什么礼物嘛,我和子恒商议好了。前阵子,张大哥得了个新主顾。这位主顾姓刘,刘老板喜欢吃猪肉,他家几十口,每天都离不了这口猪肉吃。张大哥的猪养得好,猪肉鲜美,名声也传得远。这位刘老板就是慕名而来,每天跟张大哥订购猪肉的!
前日,我带子恒去探望张大哥和张大嫂他们,聊天时,张大哥就说,那位刘老板是做玉石生意的。我忽然灵机一动就有了主意,这时子恒也望向我,倒真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我想,何不送块玉雕给陈小狐狸和程程呢?玉雕贵重又寓意吉祥,送礼又拿得出手!我把想法和张大哥说了,张大嫂也觉得好,就催促着他赶紧帮咱联络。张大哥满口应承着,还说,如果他去说,估计那刘老板能给个好点的价位。
两天后,张大哥就来找我,叫我和子恒跟过去选玉石坯子。这可是熟人才有的面子呢。那刘老板也是爽利热心的人,听闻我们是为朋友成亲送礼,就告诉张大哥,店里摆的现成玉雕,恐怕不能合意,既是熟人,那就直接到他的玉石仓库选快好的玉石坯子,再决定雕刻什么,手工原料的价钱,都按正常的做,不会额外加我们的。
刘老板的玉石仓库在临近的县里,需我们自己坐他的马车一同过去看货。这之前,张大哥还特地提醒我,最好找个懂行的人。“妹子,这个玉石的,我不懂!我只懂养猪,你只懂染布!需要找个懂玉石的才好!别听他说得实诚!这世上,无奸不商啊!咱们可得留着小心呢!”
我笑着指了指子恒,又指了指我自己,“张大哥,你这话可把我们自己人都圈了进去呢!”
张大哥哈哈笑。“所以我说你们奸呢!”
我心里也不知道哪个人懂得玉石,于是就抓铁大力,问他可懂这个。谁知道也巧,那白源和陈涛听见了,就嚷嚷着要帮我。铁大力也说,他们俩确实干过这个,可以信的!
于是,子恒,我,张大哥,白源,陈涛,我们五个人就坐着刘老板的马车,赶去看玉石坯子。
白源和陈涛果然是懂行的,就连价钱都看得透彻。最后选了大块碧玉,破了一层皮子一瞧,果然是好玉!
刘老板问我们,要雕成什么样式的。白源跟陈涛看那石头的天然形制,建议该雕成个圆形或者花形的。
我听他们这么说,脑子就有了主意。我刚要跟子恒说,子恒就拉我到一侧,小声问。“雕个花好月圆如何?”
我看着他就不由得笑。“相公,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么?我才刚想的就是这个!”
他笑着伸手揽住我的腰。“小傻瓜,咱们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喜宴上的阴影
那天,我跟子恒选好了玉石坯子,订好了雕刻的图样,交了定金后。我跟子恒商议该请刘老板吃顿饭,顺便把张大哥,白源和陈涛都带上一同谢了。
刘老板倒也畅快,听闻我们是康泰染布坊的,还说以后有朋友进布,就帮我们介绍介绍。子恒一高兴,就敬了刘老板好几盅酒。我看他那架势倒像是天生的酒鬼。心里想,前阵子还说好了,为了孩子,两个人都不喝酒了呢,现在一听为了生意,就一头砸进那酒水里。
这要是往后,他真地掌管起康泰来,那这样的应酬岂不会少?他岂不要经常喝酒?想到这里,我心里也是无奈,只得以后让孙季良多给他开些养肝养胃的药,我每日盯着他喝了才好。不然这样喝下去,非喝坏了身子不可。
张大哥偷偷拉我问话,“妹子,你这相公也不傻啊!知道酒壶里好做生意!”
我笑而不语。他哪里知道我相公聪明着呢!
酒刚喝了一半,那刘老板便被他家伙计叫走了,说有急事,我们也不好强留,刘老板临走总说将来来日方长,相互照应生意,做个朋友等等之类的话。我们自然也愿意与他交朋友,生意场上多个故人总能多条路。
刘老板走后,张大哥也没坐多久,说要赶着去市集卖猪肉。我叫他等等,又叫了两个酱肘子和一只烤鸭,让小二包好了,给张大哥拿回去给孩子们吃。
送走了张大哥,雅间里就剩下子恒,我,白源和陈涛,我们四个人。
我看了看白源和陈涛,给他们亲手布菜。
他们急忙恭敬道,“大少奶奶,这个小的们可不敢当!不敢当!”
我笑,“有什么敢当不敢当的?!这房门一开,你是我康泰的伙计,这房门一关,你们两个可是大少爷跟我的得力助手。其实,这之前,我听了铁大力说了你们好些事情,知道你们是最讲义气的!我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见识也浅,但却最喜欢与有义气的人相处。讲义气的人做事够敞亮,坦坦荡荡,也不搞那些虚头八脑的没用把式!白源!陈涛!我也实话跟你们说,现在这铺子里,虽表面太平,可是事情却是多的,人也不好管!我知道你们是有能力的,若你们真心实意地跟着大少爷,我自然会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发挥才干,过更好的日子。”
白源不好意思道。“大少奶奶,您还这么瞧得起小的们,给咱们机会!只是一想到过去,咱们干的那起混蛋事,咱们就觉得脸都没处搁去!”
我笑道。“白源,那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再者那件事,并不怪你们!那全是赖兴那小子搞的鬼!”
陈涛也惭愧道。“我这人爱贪小便宜,总想少费力气多得利!可是大少奶奶,您一来,把这铺子里的人都搅和起来做活,咱们这铺子,这一月的工钱,就比往常多出好多!说实在的!咱们长着这一身贱肉不就是为了做活吗?做活有银子!买米买面盖房娶媳妇!这日子就够了!”
我拿起酒壶给他们俩倒酒,他们俩都连忙捧起酒杯。
“你们这样跟我说实话,我这心里好受多了。总怕我实心实意地想提拔你们,你们却不实心跟我走!或许,我现在说这个话,你们会唬得不敢接,或者赶过去跟谁说去。我倒也不怕那些个!我现在就想找几个实诚人,真正能站在大少爷跟我的身后!也不怕说多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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