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利弗尔,幸好我还出得起,”亨利回答的十分轻松。
“那么您随身带了不少钱咯?”玛格丽特问得也很随意。
“那到没有,”亨利说,“阿朗松公爵答应让我写了张欠条给他,感谢上帝,我希望很快就能遇到他欠我钱的时候,那样这笔债务就能抵消了。”
玛格丽特在十八岁的时候,绝对会对亨利的这种小农场主似的理财方式嗤之以鼻,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他在管理自己的财产方面还是足够精明的。
不论是她那声明显赫的母亲卡特琳娜王太后,还是位高权重的吉兹公爵,在世之时都曾依靠借债度日,而等他们身死之后,也都免不了破产的厄运。即便是玛格丽特自己,年老色衰之后,也只能靠变卖珠宝度日。从这个方面讲,不管人们对亨利四世国王的评价如何,他至少是在解决了自己的财务问题的同时,还治理好了一个国家。
“好极了,先生,”想到这里,玛格丽特几乎是脱口而出。
亨利倒是有些诧异,“殿下,您是在称赞我么?”
“当然,”玛格丽特笑了,“即使是作为姐姐,我还是要感谢您给了弗朗索瓦一个难得的教训呢。”
“那么殿下,”亨利似乎并不满意这种解释,“假如不考虑您和阿朗松先生的亲属关系,您将如何对我做出评价呢?”
这问题或者会难倒某一个未婚女子,但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她其实早已习惯于站在亨利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于是她只是做出了思索的样子,然后回答,“先生,我认为您做得不错,但恐怕弗朗索瓦会因此和您结仇。”
“殿下,”亨利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盯着玛格丽特,“我早已和阿朗松先生结仇了,在我以向您求婚的名义来到巴黎的时候”
他随之提高了音量,“难道您不是这么认为的么?”
亨利会这么说,只能说明他离未来的法兰西国王还有一段距离,而玛格丽特并不介意指出这一点。
“先生,”她依旧微笑着,“假如没有您和我的联姻的存在,难道您认为自己就能和阿朗松先生和睦相处了么?”
亨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玛格丽特索性不理睬他,自己向山坡上走去。
走出去大约有二十步,亨利才跑着赶了上来,“殿下,”他一站住就问道,“殿下希望嫁给我么?”
这问题让玛格丽特愣住了,但想一想,事实上亨利至始至终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拐弯抹角言不由衷,或者会更糟糕。
于是还是认真去回答这个问题吧,玛格丽特想了想,却觉得实在无法直接回答。
“先生,”她说,“在之前我对您说了有关于您的那些预言之后,无论我做出何种回答,您大概都未必能完全相信吧。”
亨利看了玛格丽特一眼,才又微笑了一下,“殿下,您说的没错。”
玛格丽特才发现自己差点儿忘了,亨利一直都是多疑的。而她对他说话的那种小心翼翼,也并非与生俱来。
“那么我就换一个问题吧,”他又说,“如果我无法给殿下带来您想要的那顶王冠,您还乐于嫁给我么?”
这一次玛格丽特必须要直接回答了,但简单的承认显然是愚蠢的。
“如果先生您乐于娶我的话,”玛格丽特没有犹豫,“我也同样乐于嫁给您。”
“那么这种意愿是有前提的?”亨利似乎有些意外,他又确认了一句。
“当然,先生,”玛格丽特回答,“我不喜欢无偿的给予。”
“正好我也不喜欢,”亨利紧接着回答,“殿下和我之间总算有一个共同点了,这很好。”
他又自嘲般笑了笑,“要知道很多彼此没有任何共同点的男女,也成了夫妻呢。”
也许亨利是打算这样结束这个话题,但玛格丽特却不想放过他。
“先生,现在轮到我了,”玛格丽特也像亨利那样笑着,“请您告诉我,您是否乐于娶我?”
“我很乐意,”亨利回答的异常轻松,以至于玛格丽特着实吃了一惊。
“怎么?”亨利似乎很乐于看到玛格丽特脸上的惊讶,于是他显得颇为高兴,“殿下一定很惊讶吧?”
玛格丽特勉强笑了一下,“我确实没指望得到贝亚恩亲王您这样的垂青。”
“人们都说你是法兰西最美的女子,”亨利眯起了眼睛,“殿下,像我这样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可怜巴巴的小君主,迷上你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亨利说的肯定是假话,但玛格丽特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他。于是她什么都没说,但沉默似乎也并不是亨利能够接受的。
“殿下难道不相信么?”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他又问。
“我倒是宁愿相信您说的是真的,”玛格丽特做出了一副很有些不在乎的样子,“那么假如我真是蒙上帝的安排嫁给了您,至少还有您的迷恋作为婚姻的保障。”
亨利停下脚步,很认真的看了玛格丽特一眼,“殿下,是什么使您对我们的婚姻如此悲观?”
原因很简单,差不多任何一个被抛弃的女性都会有类似的悲观,玛格丽特其实并不算是一个特例。而这种沉入内心深处的悲观,往往是会在不经意间从各个缝隙里浮现出来。
因而醒悟过来的玛格丽特还要寻找理由去解释,“先生,如果这确实算得上悲观的话,也并非是针对您的。”
“自从我十二岁第一次议婚失败后,我对于婚姻的态度就是这样,”她看着亨利的眼睛,“先生,只不过是您的迷恋换来了玛格丽特的真心话。”
事实上,这句话中不乏虚假的成分,不过玛格丽特既然能够如此坦诚的说出来,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亨利是相信了。
因为他终于开始犹豫了,两个人就同样沉默着向前走了许久,亨利才再一次开口。
“殿下,”他问,“您愿意信任我么?”
“就我对您的了解来说,您确实是我认识的人中间比较能让我信任的那一个,”玛格丽特的回答相当客观,几乎不带一丝感□彩。
“好极了,殿下,”亨利似乎又恢复了自信,语气再一次轻松下来,“那么就请您记住我接下来的这些话。”
“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自认为比绝大多数可能成为您的丈夫的人都还是强上几分的,”他说得很慢,“所以,假如我有幸实现您的那些预言的话,我向您保证您也能得到同样的荣光。”
这大概是贝亚恩亲王从小到大做出的最大的承诺了吧,但玛格丽特还是立刻就发现,很难说这承诺有什么实质意义,或者说,在她已经经历过的那一段婚姻中,男主角也确实做到了这承诺中的内容。
不过玛格丽特也没有期望更多,她只是行了个屈膝礼,“好吧,先生,多谢您的保证,我记下来了。”
015 伊甸园
在说话的同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山坡顶上,而在山坡的另一面,谢尔河温柔而平静的缓缓流过山脚。
这大概才是离开巴黎到乡间度假的真正意义,玛格丽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而惬意的欣赏大自然的美景了。天空一碧如洗,放眼望去是大片的田野和平原,这种宽广让人心旷神怡,如果可以足够放松心情的话。
但玛格丽特现在还没办法充分放松,贝亚恩亲王在做出他人生最总要之一的承诺之后,显然指望被承诺方有更多反馈。
“那么,殿下,”只听亨利又问,“您现在是不是不再悲观了?”
“我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所转变,”玛格丽特的心情不坏,因而只是客气的笑了笑。口说无凭,她根本不能根据这样一个所谓承诺,来对亨利以后的行动产生什么信心。
幸好亨利算是一个聪明人,或者说,他还是有足够自知之明的。他很快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才补充道,“殿下,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您记住这些话的原因了,您将来会有足够的时间来看我是如何做的。”
“我完全相信这一点,先生”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她既然已经与这个亨利以夫妻的名义相处过这么些年,当然也不介意再多过几年甚至几十年。
在这时,亨利又看了玛格丽特一眼,于是她又补充道,“事实上,先生,我对您如何实现您的诺言充满了好奇。”
亨利立刻笑了一下,这笑容就仿佛猎人看到猎物正冲向陷阱一般,玛格丽特也反应过来了,但是亨利显然比她要快一点儿。
“殿下,”他显得很高兴,“您的意思是,您现在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我了么?”
玛格丽特即便在心理上退让了,口头却还是不肯放松,她也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先生,我认为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如果上帝保佑的话,您早晚能够听到这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
亨利也许应该满意了,但他所表现出来的,还是犹豫不决的表情,迟疑了一下,他才像勉强自己接受了这解释那样,歪着头看着玛格丽特,“殿下,既然你我之间本来就有亲属关系,而您现在也并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我了,我是否可以像您所有的兄弟们那样,要求吻一下您的脸颊呢?”
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要说它唯一有些让人疑惑的地方,就是这要求实在太不像亨利的风格了,当然,这仅仅是玛格丽特的感受,客观来说,她一直也并不了解这个时期的贝亚恩亲王呢。
对于亨利来说,他显然指望这要求能被同意,因而在玛格丽特最初的沉默之后,他立刻追问道,“殿下为什么不说话?”
玛格丽特只好笑了一下,“先生,承蒙您的厚爱,真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亨利没有再回答,玛格丽特知道他所期待的是什么,这对她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难事,于是她很快的把自己的脸颊送上去,为了表现诚意顺便弥补一开始的犹豫,她甚至把眼睛微微阖上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亨利并没有很快凑过来,玛格丽特显然不肯等太久,正当她准备质问亨利的时候,后者的双手突然把她的身体箍住了。
然后就是亲吻了。不是对于脸颊,而是在嘴唇上反反复复的舔吮再加上某些轻微的噬咬。玛格丽特几乎是立刻判断出亨利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当然她自己也不是。
玛格丽特的大脑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居然条件反射般的想起了前些天自己与卡特琳娜王太后的那次交谈,当时做母亲的质疑女儿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控制未来的纳瓦尔国王,那么现在看来她其实同样低估了男女双方的实力。
玛格丽特开始想要迷住亨利了,然后,再凭借婚姻所带来的保证,把自己引上一条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轨迹——这不是不可能,或者说,她的想法进一步清晰了。
因而这个吻持续的时间要长于亨利最初的计划了,因为玛格丽特悄悄把嘴张开了一条小缝,正常一点儿的男性大概都无法抵御这种明显的诱惑和随之而来的挑逗,亨利也就自然而然的更深一步滑向山谷深处去一探究竟了。
双方分开的时候,亨利有些气喘,满脸却都写满了意犹未尽四个字,玛格丽特反到好的多,因而她很快向后退了半步,顺便侧过身去,低着头不理睬对方。
这样的暗示其实有很多内容,但对于亨利来说,答案就只有一个。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用一种与男女间应有的暧昧气氛格格不入的严肃盯着玛格丽特,“上帝保佑,亲爱的殿下,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肯定是被您的美貌迷住了。”
亨利一边说,一边再一次凑到玛格丽特面前,“殿下知道您自己有多么美吧?”
玛格丽特似乎完全没有被打动,她只是低声模仿着亨利的语气,“先生您也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为什么?”亨利有些诧异。
“您的某些行为已经超越了兄弟姐妹的范畴,假如这是您所要表达的真实意思的话,那么您的另一些行为显然是与之相悖的。”
“殿下是在指责我么?”亨利似乎有些懊恼,“那么请您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使您不满。”
玛格丽特其实能举出好些例子,但直觉告诉她,眼下最应该使自己显得像个普通女性,那么就选择最可笑的那一个吧。
然而玛格丽特的委屈并非完全是装出来的,“先生,”她压低了声音,“我的兄弟们都乐于叫我的教名,而您称呼我为‘殿下’。”
亨利一下子笑了,玛格丽特甚至能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好吧,您难道不是一直叫我为先生的么?玛格丽特或者我应该像国王那样叫您玛尔戈?”
“随便您吧,”玛格丽特又问,“您的母亲怎么称呼您?”
“亨利,亲爱的玛格丽特,您也可以这么叫我,不过我并不在意您叫我什么。”
“那么,亨利,”玛格丽特倒是认真的,“如果我也这样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