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宅子里,不如我们去巷子里头瞧瞧。”
李寄卿点点头,满腹疑问堵在口中却一句也问不出来,只得长叹一声出了大门。陌桑听见他叹息,嘴里亦是苦的发涩,只能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着。
河洛铺子转眼便到,这回却是大门敞开,李寄卿心中一跳,冲进铺子,却发觉店内已是人去楼空,陌桑亦是一惊。李寄卿打开了角落里紧闭的窗子,光线照进来,四周刹那间亮堂了不少,只见原本摆在店内的物什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便连张桌椅也无,空留惨白的四壁。
在屋内扫了一圈,一无所获,有些头疼地盯着窗外冥思,眼前蓦地出现了一张黄色的符纸,在风中轻轻摇晃,李寄卿顿觉眼前一亮,急忙奔出屋去,只见那写着河洛二字的招牌反面赫然贴着一张符纸。
是墨歌留下的?李寄卿心中一动,小心地揭下一看,却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符纸,上面只有看不懂的符文,仍旧是毫无线索。陌桑瞧了一眼,便道:“这符定然不是道长随随便便留下的,不如我们先拿回去慢慢研究。”
“嗯。”李寄卿应了,将符收进袖中,慢慢走出巷子。
走出巷子,陌桑看着李寄卿越走越远的身影,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无力感,苦笑一声,转身去了洛河边上。
李寄卿走了一段,回头一看,不见了陌桑,暗骂一声自己怎么如此大意,便沿原路返回一路寻去。几步路的功夫,要么是往回走的路要么便是通往洛河的路,李寄卿瞧着通往洛河的路,额上不知何时竟沁出了汗水。
果不其然,走到河边上,便瞧见陌桑一个人坐着的身影,李寄卿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却发觉自己再也无力走过去,方才在宅子中那些问不出口的疑问又一股脑儿地涌上来,直教他头疼欲裂,便这么远远地瞧着,忽听陌桑开口道:“我知你有好多问题想问我。”那声音隔得太远传过来,被河边的风吹得支离破碎,竟显出飘渺恍惚之感。
李寄卿轻叹了口气,边走着,边听陌桑道:“但是雀儿他们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晓。”李寄卿走到他边上,愈靠河边冷风愈烈,吹的人脸颊生疼,李寄卿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
陌桑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以前的事儿你应该是记不得了,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忘了便忘了吧。”说罢仰头望着天,午后的阳光照进眼里,刺的人不由自主地便流下泪来,李寄卿用手替他挡了光,正想说话,却听陌桑道:“忘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光线太刺眼对眼睛不好。”李寄卿轻声道,陌桑低声笑了起来,李寄卿只觉得手底冰凉一片,不由地心中一痛,脑中却空空如也,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只喃喃道:“风太大,我们回去吧。”
陌桑执拗地摇摇头,道:“你分明有这么多想问的,为何一句话都不说了。”
李寄卿愣怔了许久,终于在他身旁坐下,低着头看脚下的洛河水静静流淌,“几个月前,我见到了雀儿,那时阴差阳错之下我与他一同跌落了谷底,在谷底他便喊我洛卿,他问我为何过了这么久才来寻他。我当时一头雾水,只当他认错了人,只能告诉他我不是洛卿。”说罢苦笑一声,道:“今日见了那副画,我才知道,根本便是我错了。”
“李大哥,我还是那句话,以前的事忘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陌桑低低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叹息。
“本来我也想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只是雀儿和墨歌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若是他们因为我出了事,我纵使万死也难逃其咎。”
陌桑听罢这番话,苦笑一声,道:“原来你竟是为了他们。”
李寄卿点点头,叹道:“我本想带着你和雀儿一同离开洛炎,你们想去哪里,我便随着你们一起去,最后再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我们三个一起在那定居,我也可以好好地了此残生。待百年之后,我与你归了土,雀儿便可以回沂山继续过他原本的日子。”
“你为何这般重视他?”陌桑心中纠葛万分,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大约是前世的债这辈子来还吧,那回在沂山见了他便觉得我仿佛欠了他什么。”
“那我也是吗?”
李寄卿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前世作恶太多,亏欠的人也太多。”
陌桑紧紧抓着衣袖,将头扭到一边,颤抖着声音道:“你大可不必这样想,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旧事具已成灰,是我们执迷不悟罢了。”
李寄卿默然无语,从怀中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陌桑接过帕子,靠着李寄卿的肩膀终是哭出声来,李寄卿长叹一声,抬起手轻抚着陌桑的头,柔声道:“所以,这辈子还是得由我来还欠你们的债啊。”
陌桑哭了一阵,抬起来来拿帕子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会,道:“我认识一个人大概知道雀儿他们去哪了。”
李寄卿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站起身,道:“河洛巷里那间铺子是个水鬼开着,你也是知道的,那水鬼名叫沉离,与我熟识。当年……”他顿了顿,努力压下心中波澜,又缓缓开口道:“当年,我沉入洛河底,原本应替他做这勾人入河的差事,不料他听完我的事,竟放我离开,还喊我早日去投胎,又恐我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便将我的一脉生魂硬生生地留了下来。这也是为何小王爷陌桑生来便是傻子的原因了。”
“原来如此,那水鬼留了你的一脉生魂便是想找个时机让你投入陌桑体内。”
陌桑点点头,却听李寄卿问道:“那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陌桑抿了抿唇,道:“明楼。”
“明月楼高休独倚,原是这个意思。”李寄卿了然。
“呵,你还是叫我陌桑便好。”陌桑轻笑一声,不知为何竟有些释怀了。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有种这篇字数又不受控制了的感觉啊。。。。小修~
☆、羽衣曲(17)
“走吧。”陌桑往前走去,“沉离既已出了铺子,想必应当是回洛河了,我们这便去寻他。”
李寄卿跟在他身后,看着陌桑在前头慢慢地走着,河风吹起他的衣袖,宛若萧瑟寒风中盘旋不落的枯叶。
陌桑走的很慢,他蓦地有种错觉,这条路很长,长到没有尽头一般,夕阳渐沉,在河面上洒下橘色的暖光。冬日里茫茫一片的河面让人无端端地想起那一年的落日里站在河边的人,白色的袍子似要与那雪白的河面融为一体,与被夕阳渲染成的暧昧橘色竟意外的融洽。
犹记得那年的明楼站在远处竟不敢上前打扰,两人便这么一前一后地站着,直到夜幕渐垂,黑夜将他们淹没。忽见洛卿回过头,笑道:“明楼,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明楼这才笑着走上前去,道:“没事,我也站着发了会儿呆。”心里却是默默地想着方才洛卿站在那似要羽化登仙的模样,心中不由地一悸,斟酌了一番道:“洛卿,你我相交这么多年,我还不知你是做什么的呢。”
洛卿听罢一愣,笑道:“夜里天凉,我先送你回去。”
明楼难得耍赖道:“那你先告诉我。”
洛卿沉吟许久,轻轻叹了口气,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若是你告诉了旁人,恐怕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明楼心中一喜,连连点头说好,黑夜中看不见对方的脸,只听洛卿淡淡地说道:“我本是洛河的河神。”明楼惊讶地低声叫出来,洛卿轻笑一声,道:“吓着你了?”
明楼摇摇头,也不知道洛卿究竟见没见着,想了想便补充道:“怎么会,难不成你是洛河河神便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洛卿了。”说罢又开起玩笑来:“原来我身边竟有个神仙,现在才知道,神仙不会怪我太过迟钝吧?”
洛卿拍了拍他的脑袋,失笑道:“好了,赶紧回去吧,你要是病了我该怎么跟你府上的王伯交代。”
明楼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两人又笑闹着回去了。
殊不知那日明楼面上与平日里毫无二致,内心却翻江倒海,夜里辗转反侧终难成眠,仙人有别,神仙的寿命自是凡人不能比的,一想到百年之后,陪在洛卿身边的人不再是自己,明楼心中便一阵接一阵的难受。
却终是无可奈何。
陌桑忆起那夜,心中感叹。夜色将至,他们沿河一路行去,竟已出了城,忽听前头有响声,陌桑定睛一看,原是个故人,苦笑一声道:“你怎么来了。”
李寄卿一头雾水地瞧着陌桑怔怔地望着忽然出现的那个人,那人的身形甚是熟悉,仔细一想,正是那日将自己引至城郊龙王庙,把陌桑送还却不肯现身的那个人。
却听那人对陌桑道:“明楼,跟我走。”那语气里带着焦急和几分无奈。
陌桑摇摇头,道:“我要带李大哥去找雀儿。”
“你!”那人显是气急,拉起陌桑的手便要走,陌桑挣扎不过,看向李寄卿。
李寄卿见状,忙道:“陌桑原本与我待在一块,这位兄弟半路出来竟要强拉人走,是何道理?”
那人瞧了李寄卿一眼,冷哼一声道:“我只当你转世之后便会好好待他,没料到竟又来了个雀儿。”
李寄卿听罢,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陌桑愤愤地挣开了手,道:“敖征,我感谢你把我从王府救出来,不过现下我要先陪李大哥去找雀儿,你让开。”
来人正是当年的东海龙太子——敖征。
敖征紧抿了唇,冷声道:“今日我定不会再放你走。”说罢寒光一闪,长剑锵然出鞘,拦在二人面前。
陌桑气急,无奈手无寸铁,李寄卿亦只是个书生,虽有些功夫傍身,却哪里是东海龙太子的对手。
正僵持着,依稀见远处有人提着灯缓缓而至,那人影看似动的缓慢,却是转瞬到了面前,灯火明灭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夜里更深露重,三位好情致。”
李寄卿面上露出喜色,朗声一笑,道:“墨歌,你可算来了。”
梓夜站在一旁,歉声道:“让你们就久等了。”
敖征见状,冷笑一声:“原来你还有帮手,不过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的道行还想拦住我?”
墨歌笑着摇头,道:“非也,我不是来拦你的。”说罢一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龙太子要做什么请便,我们只是来找李寄卿的。”
李寄卿愣了一下,急道:“那陌桑……”却见墨歌悄悄朝自己使了个眼色,虽不明所以也没有再出声。
敖征满意地收了剑,拉起陌桑就走,却发觉竟然怎么拉也拉不动。他怒视着墨歌,道:“你做的好事?”
墨歌瞧了他一眼,仍没有收回施在陌桑身上的小法术,反而又加了个结界,敖征正要设法破咒,不料墨歌冷声说道:“陌桑魂魄不稳,你若是不想他死的更快,大可以再动一下。”
这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惊的不轻,李寄卿更是大惊失色,悄声问了一旁的梓夜,梓夜默然不语,良久才道:“你先不要担心。”
敖征皱了皱眉,却是没有再动作,只冷眼看着墨歌,墨歌叹了口气,虽是冬夜严寒却也是出了一头的汗水。一只手随手抹了把汗,另一只手却片刻也不敢停,好一会儿,墨歌长出一口气,道:“我们先回去。”说罢示意李寄卿将已昏迷的陌桑抱回河洛巷的宅中。
敖征愣了愣,面色复杂的瞧了一眼墨歌,递过一个净白的玉瓶,也跟了上去。
墨歌愕然,接过那瓶子,打开瓶口的塞子放在鼻端细细一嗅,一股清凉的香气慢慢溢出,原是强身健体增进修为的药丸,墨歌轻轻一笑,倒出一颗咽了下去。
梓夜关切道:“师弟,没事吧?”
墨歌点点头,待他们走后,对着洛河喊道:“沉离,你还不出来?”
河中慢慢浮出一个影子,正是那河洛巷中的水鬼沉离。只见沉离怀中抱着昏睡的雀儿,怪叫道:“这小鸟儿还真沉。”
墨歌瞥了他一眼,道:“说话正常些。”
沉离哈哈一笑,那笑声是再正常不过的男声,带着几分桀骜,竟与那日在河洛铺中的大相径庭。
梓夜摇头,叹道:“这下子该怎么办?”
一时间三人竟都沉默了下来,半晌墨歌揉了揉鼻子,道:“这个麻烦留给李寄卿便好,我们先回去,别傻站在这了,这寒风怪冷的。”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把这个尽快完结掉~XD
☆、羽衣曲(18)
走到河洛巷口,沉离看着怀里的雀儿道:“把小鸟儿也带回去?”
墨歌摸了摸下巴,摇头道:“别,还是先带回你那铺子里去。”
沉离看了一眼梓夜,梓夜冲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先照看下雀儿,待会儿我来换你。”沉离嗯了一声,便往巷子里走去。
墨歌推开宅子大门,却见李寄卿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