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七月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有些突然,听不出有什麽具体的含义,却让苗尚的心动了一下。
七月,鬼节,阎王下令大开地狱之门,让那些冤魂享受人间血食的日子。严齐的话在脑中回响著。
“是啊,七月,分数线出来後就是考生的审判日。”他打著哈哈,尽量表现得自然。
“审判日?”张裴重复著,眼神恍惚,“没错,是审判日,一切结束的日子就快到了。”
和张裴分开後,苗尚回到宿舍收拾东西。他不想再住校,也许当初决定来学校准备高考是错误的,无论是张裴还是刘沁,只要看见他们就会让他更心烦,一个整天吵著要帮你“驱魔”,一个整天阴阳怪气。
对严齐他实在是疲於应付,总感觉他比那两个家夥更棘手,时不时冒出来烦人,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一见他脑子就不受自己控制。
也许严齐真的什麽超自然的力量也说不准,不然自己怎麽会这麽受他影响?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不想跟怪力乱谈什麽的扯上关系,他现在已经够乱的了,不想再自找麻烦。
思来想去还是回去的好,虽然家里也有个讨厌家夥,不过,总比呆在这里被人当神经病看待要强得多。
想起邵季安,苗尚收拾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稀里糊涂的跟一个男人有了肉体关系,他也不知道怎麽就开始了,很荒谬却没有拒绝。
当他向自己索求时,那强势的动作和炽热的眼神,一再让他沦陷,等回过神来,早就已经被侵犯个彻底,他以为只是肉体,也只能有肉体,可是,什麽时候竟变得心跳加速,视线不由自主追随。
这代表什麽?他不敢问自己,更不敢问邵季安。
对方的家庭,工作,朋友,他一概不知道,不是他不问,而是对方不想说,自己能够感觉得到,邵季安每次都会避开谈论有关他自己的事情。
他跟他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如果硬要说出个牵扯的话,可能也就只有那家夥是他的邻居而已。但一想到只是这麽一点联系,他就觉得一阵怅然,甚至酸楚。
如果他能更多了解一些邵季安……
是太寂寞了吗?在不经意间就给了让自己任性的理由。
对那个男人,他能要求什麽呢?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长久以来都是,现在又有什麽好寂寞的呢?
只要一直保持这样下去就好了。对,就这样一直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不需要任何依靠。
不需要。
手中准备装入行李箱中的照片啪沙掉在地上,上面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手中还抱著一个可爱的男童,满脸的幸福笑容。
苗尚呆愣地望著那张照片。
像是不明白它为什麽会在那里一样迷惑,那三个人他应该刻在脑中般熟悉,可是又陌生非常。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外吹来,正对面的主教学楼人影绰绰,年轻快乐的一张张脸快速闪过,来不及看清具体长像。
其中一扇窗,有个人正向宿舍楼看来,黑衣,长发,手上还拿著把伞。
苗尚伸手捡起照片,小心翼翼收好。
他不寂寞,因为他不是孤独一个人,有家人,有朋友。
坚定了这个信念,便不再犹豫,匆匆收好其他物品。
下午还要去向老师申请离校协议,时间已经不早,他得快点才行。
严齐是被刘沁十万火急叫来的,因为苗尚的“暴力不合作”,他只能搬救兵来,他知道苗尚抗拒自己为他找“驱魔人”这件事,也一直不相信自己“中邪”,但是他可不这麽认为,这些天以来,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可能因为是“过来人”,对於“不干净”的东西有著异常敏锐的感觉,他肯定苗尚身边跟著什麽东西。
严齐虽然叫他不要太担心,以免适得其反,让苗尚更抗拒,可是,如果真的让他走了,没有人看著,事情很可能会更糟,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阻止。
“听小沁说你要搬出去了?”严齐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放在地上的行李箱。
他已经来了一会了,刘沁有些事不得不去办,走之前千叮万嘱让他把人先留下,不过,看这样式恐怕很难。
苗尚皱眉,知道他来的原因,在心中暗骂刘沁一句,“嗯,我已经办好离校协议了。”边提起行李。
“等等!”严齐猛得拉住他的胳膊,神色怪异地审视他一会儿,“昨晚在跟我分开後你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麽?”
应该不会啊,他昨晚有在他身上施加了自己的“磁场”,会避开一些灵体,可今天不仅都消失了,还有很强烈的不属於他本身的磁场,而且还很杂乱。
“不明白你在说什麽!”苗尚不悦地甩开他的手。
“你实话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麽?”严齐一脸严肃,不同往日。
“还能有什麽,不就是去图书馆看书,然後回来睡觉!”苗尚不耐烦。
难道昨晚被自己驱退的那个不是普通的灵体?严齐一脸纳闷。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苗尚身上的磁场应该是属於“死灵”的,而且非常利害,一般灵体只要一接近就会灰飞烟灭,永不得超生,很毒辣,完全不留生路的那种。
“那你记不记得,昨晚那个接近你的灵体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什麽灵体不灵体的,你要是脑子不清楚就趁早去治,别在这耍疯!”说完摔门而出。
严齐更是不解,苗尚说得好像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一样。虽然知道他不想谈及这种事,但是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放著不管,那样事态会越来越恶化,很可能连命也送掉!现在已经不单单是普通灵体事件,还涉及到“死灵”。
快步追上去,严齐不死心的继续问道:“现在不是胆小逃避的时候,昨晚我送你回来时碰到的灵体绝不可能会干扰到我的磁场,很显然你还碰到其他什麽!”
“你烦不烦,都说了没有,昨晚去图书馆看书,然後回去睡觉,什麽也没碰到,除了你这个讨厌鬼!”
“回去路上呢?”
“我一个人回去的,什麽也没碰到!”从图书馆到宿舍楼总共也就十分锺不到,还能干什麽,不明白他为什麽非要问个清楚,刘沁的亲戚莫非真的脑子有病不成?
也有可能,不然怎麽会天天神神道道的,还追在他屁股後面,硬说他中邪了。
严齐神色复杂地看著他,“你一个人回去的?”
苗尚真想翻个白眼给他,可惜他不会,只能选择不理他。
严齐更是不解,看样子不像是故意骗他或隐瞒他,可昨晚明明是他送他回去的,还看著他上宿舍楼,为什麽他要说是一个人回去的?
不会是?
严齐心里一惊,再回神看苗尚,已经走出老远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糟了,比他以往遇到的都要糟。
☆、鬼男缠14
在一条昏暗的郊外小路上,几盏破破烂烂的路灯忽明忽灭地闪著,让原本就不怎麽清楚的视野笼上一层黑白胶片般,啪啦啪啦的电流声,敲打著灯壳,周围飞绕的萤虫被击得纷纷落地。
一盏剥落了油漆的路灯下,有一片暗红色的血迹,黏稠滑腻,即使不用靠近也可以闻到那腥臭的味道。
一道黑影自旁边草丛投下的阴影中慢慢分离,幻化出一个人形来,居然从紧贴的路面上站了起来,像水融分解一样渐渐有了实体。
那不可思仪的“人形”身材高大,眉头紧皱,冷静的眼中满是狠戾与不耐,半长的黑发被突来的一阵风吹得微微浮动,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修长美好得就像艺术家,如果不是那时不时随著手指往下滴落的腥红液体,应该是个叫人趋之若鹜的魅力男人。
瞥了一眼草丛附近,他转身准备走人。
“大少爷。”一个毫无高低起伏的声音唤住他。
“肯出来了?”男人并未转身面对来人,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出现一样。
“大小姐请您回去。”来人恭敬地说。
“告诉她我现在不想回去。”说完身形一晃便不见了。
草丛附近沙沙轻响一下,躲在暗处的来人也很快消失。
邵季安一回到住处便感觉到周围磁场与平时不一样,眼中瞳孔猛然一缩,他已来到磁场波动的根源处。
苗尚回来没多久,正在收拾行李,一转身就突然多出一个人,吓得他差点叫出声。
“怎麽回来了?”邵季安微微抿唇,玻璃眼珠流光闪烁。
“你怎麽走路都没动静的?”苗尚不著痕迹地抚抚心口,不仅走路连开门他都没听到。
“什麽时候回来的?”他避开话题,对於“穿墙而过”这种进门方式并不打算解释。
“没看到我在收拾吗,当然是刚回来没多久。”情绪还没稳定,口气也不自觉有些冲。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他都有点神经衰弱了,一点点小小的惊吓都承受不起。
赌气般的话语让邵季安笑开,苗尚却一阵阵脊背发凉,怎麽都觉得那眼神格外闪亮,好像很贼的样子。
“你笑什麽?”他警惕地问。
“看到你回来我高兴啊。”
苗尚怀疑地看著他,盯了半天也没看出什麽可疑之处来,但心里却一直毛毛的。
“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饭菜了,还真是怀念啊。”说著,邵季安还笑眯眯地舔下唇。
跟苗尚在一起久了,他还真是习惯了这种“人间烟火”的日子,让他想起以前生为“人”时的不少乐趣来。
也为了能长久的享用这美味,他不得不时不时的挨下饿,这在以前是从不曾有的,不过,既然食物都自己送上门了,他没有必要再继续忍耐下去,今晚要好好饱餐一顿,当然也包括肉体的欲望,物质与精神同等重要嘛。
邵季安打的都是自己的算盘,吃饭时一个劲儿的往他碗里添菜,苗尚却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是对著他越来越灼热的视线冷不丁儿打了个寒战,脖子上一阵凉风吹过。
“多吃些,你太瘦了。”看他吃了半天饭也不见少,邵季安忍不住劝道。吃这麽少,晚上怎麽能有体力配合他呢?
苗尚鼻子一酸,喉中哽咽,突然觉得食物难以下咽。
“邵季安。”他放下碗筷,两手在桌下微微用力互握,“我们这种关系算是什麽?”
“什麽?”邵季安一时不明白他要说什麽。
“你到底是怎麽看我的?”苗尚咽了口口水,轻轻吸口气,“为什麽要对我好,关心我?”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邵季安到底是怎样想的,有时觉得他遥不可及,有时又觉得他触手可及,这样在意一个男人,让他以为自己是不是要疯了。
慢慢敛去温柔,邵季安自上而下看著他一直低垂的头颅,脸上一丝情绪起伏也没有,琉璃般的浅色眼珠透著冷酷,许久,他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对你好有什麽不对吗?”
“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奇怪,如果只是邻居的话,你应该也很为难吧?”即使两人上过床,他也没什麽表示,一定是怕自己纠缠他。虽然不太同意一夜情这种行为,但邵季安如果真只这样认为的话,起码的尊严他还是有的。
“你真是会替人著想啊,担心我为不为难呢。”他确实挺为难的,这样迁就一个人,杀不得,丢不得。
语气中明显的谑弄让苗尚微颤了下,却仍低著头不说话。这情景令邵季安有些恼意,却转而改变口气,十分温柔诚恳地道:“既然不想我为难,那就不要说什麽只是邻居的话,相处这麽久,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苗尚猛地抬起头,难以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刚才还以为一切都已结束,邵季安根本就没有将他当朋友,现在却突然改变。
“你总是让我出乎意料。”说著讳莫如深的话,邵季安伸手揉揉他发顶,“如果说对你关心是让我为难的话,我情愿为难。”
一股甜蜜的酸涩感,温柔的在心里化开,渗透四肢,酥酥麻麻,苗尚紧紧揪著自己的衣角,尽量压制冲出眼眶的泪意。
他承认自己傻,一开始明明不抱希望的,却在听到他否定的回答时激动得流下眼泪。他不想表现的这样懦弱,可那温热的掌心击溃了所有的防线,也终於承认了自己执著於眼前这个男人的事实,即使装得再坚强,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想望。
邵季安就这样一直安慰著他,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轻轻拥著,吻著。这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他的猎物似乎对猎主有了不该有的奢望。
一丝诡笑久久在脸上浮现。
苗尚哭够了,渐渐止了,才後悔起来,这样像女人一样伏在男人身上哭真是丢脸死了!他尴尬的自邵季安怀里抬起头,不敢对上视线,匆匆抹了把脸站起身。
“那个,我没事了,”他瞄瞄挂在墙上的时锺,“都这麽晚了。”见邵季安不回应,他又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