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说,她还是伸出了援手,一股大力把凌睿拽了出来。
凌睿搞不清她的态度,嘶嘶,吸了口冷气,“我怎么觉得——现在的柠妮比俞瑜还要冷漠,拒人千里的?”
柠妮冷哼:“难怪了,为了追求俞大美人,威名显赫的凌睿科长才变得温柔可亲,嘴巴抹了蜜一般了。大上海少了位杀人魔王,多了个风流漂亮的善主,国共两党都得感谢那位不动声色帷幄千里的俞小姐吧。”
凌睿奇怪的看着她,这话说得,太酸了。
她心里一动,笑得极不自然,“你,对她很有成见呢。”
“是么,”柠妮继续朝里面走去,芦苇荡里纵横交错的河汊和茂密的芦苇让人陷入迷宫一般,脚下沼泽有如潜伏的凶残鳄鱼,一旦有人陷入便张开血盆大嘴将其吞噬。
“你带我去哪儿?”凌睿完全迷失方向,心里不禁忐忑。柠妮的态度不善啊,这种地方神鬼难寻,太适合杀人了,不,是‘吃人’。
她这念头刚闪,迎面凑来一张诡异的面孔,“你怕我吃了你,完完全全的?”
凌睿背脊发冷,立刻笑道:“你怎么舍得?你说过,要慢慢享用美食的。”
柠妮仰了仰脸,眉线微微一挑,“可能,我改变主意呢?与其慢慢折腾,还不如酣畅淋漓的吃个饱饭,那种享受一定很美妙。”
凌睿笑不出了,只听柠妮大笑起来,和着沙沙作响的芦苇声,诡异可怖。
芦苇荡深处居然藏着一个水塘,柠妮放缓了脚步,淡淡丢了句:“到了,你的好奇心该满足了。”
雨丝完全变成了雾气,沉重的云层透出鱼肚白来。凌睿本就经受过特殊训练,虽然辨不清方向,也能目测自己现在的位置离开陆地足有一里多地,浩浩荡荡的芦苇丛里藏着个人还真不容易找,“柠妮,这些天你就在这里生活?”
柠妮在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捡起一根尖细的乳白色的东西放嘴巴里吃了起来。凌睿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看,听音辨物,很想知道柠妮在吃什么。
就听柠妮笑叱:“想看就靠近看,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有没有兴趣?”
“我不饿,”凌睿有点胆寒,心想着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会不会是手指头?
她刚这么想,就感觉一件东西朝自己脑袋砸来,幸好闪避及时,冷冰冰的东西擦着鼻尖飞了过去,留下一阵清香味儿,是……竹笋。
立刻为自己不纯洁的想法惭愧,凌睿笑道:“我想得太多了。别见怪。对了,你的伤怎样?看你行动自如,应该恢复了吧。”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柠妮瞪了她一眼,“天长节就到了,你怎么有空?”
凌睿解释着自己为什么来,又道:“天就要亮了,我得赶回去,要不然这里可热闹了。麻烦柠妮小姐送我一程吧,昏天黑地的,很容易迷路。”
第 39 章
风吹开柠妮的长发,她的脸突然变得飘渺,不太真实。就仿佛天上的一朵洁白的云,被风一吹,四散开来。再也捕捉不到任何景象。也仿佛是那夜空炸开的烟火,灿烂炫目,但是稍纵即逝,在天际一闪之后便化作尘埃,归于黄土。
那种美不是人间该有的。也对,她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天长节,”柠妮若有所思,淡淡一笑,“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这个节日不寻常,你好自为之了。”
凌睿立刻警觉:“你知道些什么?”
被潮湿的衣料裹着,她很冷,可惜黑幕遮住她冻僵的脸色,显得过分白皙。
“哦,这个消息或许过期了,当时我还在大世界唱歌呢,有人在大世界买卖消息,我无意中听到一些信息,当时觉得这些人胆子很大,叫人佩服的。”柠妮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终于发现凌睿冷得不行。
“什么消息?”凌睿紧张的问,天长节的警卫级别是最高级,居然早有人预谋搞破坏!
“就算我真要吃你,你也犯不着把自己冻死吧。”柠妮走了过来,轻轻抬手去解她的衣服,“我有几天没要你贡献,你怎么比比前阵子更虚弱了,怎么回事呢?”
凌睿摇了摇头,随口答道:“工作太累了。就是为了天长节。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
柠妮笑叹,“你是担心日本主子的安危呢,还是怕俞大美女出事?”细长的指尖一拨,凌睿光洁的脖子就完整的露了出来,淡蓝色的血管比以前更凸出,夜能视物的她,能清楚的分辨出哪一根血管里边的血液比较充盈可口。
“真是他们?”凌睿一把抓住柠妮锋利的‘爪子’。
“不要激动嘛,道听途说的事情不可信的,或许俞小姐在伟大的爱情感召下,改变了主意呢。”柠妮笑了笑,轻松的将她的手臂困在身后,轻而易举的剥开她的衣服,冰冷的指尖迅速摸索到她的脊椎骨,“真奇怪,停止药物注射,你的体能更差了。”
她发觉凌睿刚才这一系列的反应,大失水准,真是贫血造成的反应迟钝?
凌睿又冷又怕,感觉那比刀刃还锋利的指尖所到之处,肌肤皮层一阵阵森寒,她咬了咬牙,还不敢发怒,笑着,“小,小心点,疼啊。”
柠妮环住她的身体,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怎样你的。”即便我立刻就能得到你,但,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身上还留着别人的印记。如果一个人在和你欢爱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那么,这种爱不是爱,只是‘欢’,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不用多久,就会厌弃。
唉,我们不是一个物种范畴吧,怎么想这么乱七八糟的?
“明白了,”柠妮耸耸肩,亮得眼眸含着嘲讽,“体质这么差,纵欲过度。”
凌睿打了个寒噤,尴尬的看着她,“胡说。”
柠妮眨了眨眼,递给她衣服,“别冻死了,血热了才好喝。”
“可怜啊,”凌睿无奈一笑,“我是欠你的。”
光裸的背部,肋骨历历在目,小麦的肤色,闪着晶莹的水光,要是再丰满些,身材真的不错。柠妮非常有兴致的看着她,心里忍不住评头论足一番。
凌睿犹豫地转身,迅速接过衣衫披上,“你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吧。”那双眼睛露出的欲望,感觉在咀嚼美味的食物。
柠妮避开视线,盈盈一笑的脸上充满暧昧,“你是我的食物,看过一万遍也不觉得累。”目光可没有离开她,黑色的衣裤贴合在身上,越发衬出女子的玲珑曲线和冰肌雪肤,不是不诱惑的。宽大的衣服穿在身上,居然有种飘飘欲仙的味道。
“我现在确定,你才是最完美的试验品。”
凌睿抖然回过神来,笑得玩味极了,“爱上我啦?”抬头,一双美眸看的她心旌颤动,顿觉自己言语出格了。
“对啊,你打算怎么安置好?”柠妮笑了起来,“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和你相遇相识相互纠缠,原来就是在你和俞小姐之前嘛。”虽然语气轻佻,却夹带着淡淡的苦涩。
不好回答,那就转移话题吧。凌睿摇了摇头:“真担心她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情。”
柠妮淡淡的说道:“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都没法帮她脱身。除非,你跟日本人决裂。其实,这是迟早的事情,我可不认为你的日本养父真有通天的本事保住你。”
静静的芦苇荡在风雨中飘摇,乱得岂止是芦苇,凌睿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道:“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母亲还在东京。”
柠妮怔了怔,苦笑。
一个铁架子上吊着个铁锅,她将几根竹笋放锅里,“累了就歇息,待会儿我送你出去。”
烟雾迷蒙,饥寒交迫,对一个贫血的人来说,随时可能晕厥。凌睿冻得发抖,抱着自己缩在一片干芦苇上,还在打趣:“你真节省,连被子都不买。”
“异类用得着被子么,我怎么知道凌大科长会来做客?”柠妮冷笑。
凌睿实在受不了这种环境,笑道:“想我也经历过魔鬼训练,艰苦的环境不算什么。只是现在血气不足,没什么抵抗力罢了。”说着说着,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么累?”这种环境实在不适合睡觉,不冻死也要冻出大病来,柠妮挑衅的看着她,“真要睡,来我怀里好了。把你暖和了,你睡你的,我喝我的。”
凌睿打了个激灵,抱拳道:“谢了,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
“别冲动,”柠妮举目四望,纤长的睫毛下,骤然紧锁的瞳孔,“这里偏离市区,盗匪猖獗,也是游击队藏身的地方。你这幅模样,还担心没人认识你?”
身处芦苇荡,雨夜的世界一片迷蒙,湿气笼罩天地,更冷了。
柠妮说得很有道理,天黑赶路叫人起疑,如果碰上游击队就是死路一条。好不容易逮到日本高级军官,特工之花,简直是天下掉下的馅饼。大后方可得大肆宣扬了,这么震撼的新闻足够排满国内外报纸的头版头条。
柠妮说着一系列的赞扬之词。不过凌睿听着,相当无语,也不用这么夸我吧,寒碜人。
“寂寞闹得,拿我开心。”她瞥着她,忽然拔出腿侧的匕首,“天亮我就得离开,你先喝点,对付一天总可以的。”
望她一眼,柠妮微微一笑,“算了,你还是保存实力应付明天的对手,我可不想在报纸上看到你。”她拿着她的湿衣服在火旁烘烤。
“纵火,你也不怕引起注意?”凌睿提醒她,“如果游击队在这里出没,一定会发现有人躲在这里的。他们的嗅觉很灵敏。”
柠妮冷淡的说:“尽管来好了,正好当点心。”我又不是弱质女流,还怕谁?
嘴角勾起,凌睿拍拍手站了起来,遥望天际一抹淡淡的月晕,“我走了。”
柠妮已经煮了锅鲜美的竹笋汤,“吃完再走吧,免得饿晕过去。”顿了顿,又说,“这一带不仅是游击队的地盘,又有土匪出没,你注意点儿。”
从某种意义上讲,神出鬼没的游击队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越是神神秘秘的地方,越可能出现他们的踪影。
“看在你这么关心我的份上,我得赶紧回来。”凌睿笑道,枪在手,她相当自信。
柠妮舀了碗汤递给她,笑道:“以汤代酒,谢了。”
这个雨夜注定是不眠之夜,不仅芦苇荡里的两个人没有睡觉,城市的夜空也充满纠结。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难熬的,俞瑜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昏黄的街灯打出朦胧的丝线,一只蜘蛛艰难的往上爬着,看似接近目的地,却始终难以企及。终于禁不住风吹雨打,蛛丝破败了无,只留下微弱的一根丝在灯光下飘摇。
她在想,凌睿此刻在做什么。一定在布置天长节的保卫工作。可是有些环节漏洞百出,根本不是她能想象得到的。她有种预感,这次行动,凌睿也在许之博的暗杀目标之内。
虽然许之博没有明说,而他在行动会议上提出的目标很明确,‘为了抗日救国,对日本侵略者及汉奸卖国贼绝不姑息。’地方上的同志和志同道合的友人纷纷响应。
至于‘幽灵计划’,老夏牺牲后,上级也没有下达指示。或者,日本人把消息封锁得很严密,本来就扑朔迷离的案件也引不起上级的重视吧。而许之博这样的领导,更希望进行一场真刀真枪的对敌斗争。他说,幽灵事件没有进展也罢,与其耗下去,不如杀了凌睿,倒可以试探日本人的反应。
“太草率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查明真相。”俞瑜反对。
许之博不置可否,正色道:“这件事先放下吧,现在,天长节行动才是重中之重。”
激昂愤慨的誓师大会上,许之博对参与行动的二十名同志发表演说。‘组织上信任我们,命令我们对日军犯下的暴行采取一次报复行动,把我们的刀枪插、入敌人的心脏,给以最沉重最致命的打击!’下面积极呼应,对这场刺杀行动充满期待。
为什么,越接近,越为难?
日本人在中国犯下累累罪行,作为一个中国人,帮着日本人屠杀自己的同胞,她有没有过忏悔?
不可否认的是,她从小就生活在日本文化里,野蛮不讲理,咄咄逼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狂徒。而,同时,她是那么真诚,爱憎分明,干练勇敢,能力超强。如果她要杀自己,从开始她就无路可逃。也许,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这般邪恶。这一点,是两个人最接近时,灵魂给出的答案。如果是她的错觉,难道情动时分,还可以伪装吗?
俞瑜闭了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种时刻,她居然还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理智强行将她从感情的千丝万缕中拉了出来,推开窗子,冷风灌入,她冷得打颤。
外面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第 40 章
天长节,是日本天皇诞辰纪念日。这一天,日军将在虹口公园举行庆典。许之博请示过上级,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