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坐在圣坛之上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人,穿着黑色的长袍,身材窈窕。但却没有一根头发,在头顶上残留着骇人的伤口——一个血肉模糊的洞。
菲弥洛斯哼了一声:“昆基拉,果然是你。”
代表着“遗忘”的妖魔王,在第十层圣殿之中曾经和克里欧等人交过手,在被爆炸的肉傀儡冲击之后,菲弥洛斯趁机困住了她,并且挖出她头顶的眼睛,施展魔法打开了逃生的通道。
原来在菲弥洛斯和克里欧被深埋在地下的十年里,有两位妖魔王已经来到了地面。一个是寄生于科纳特大公体内的图鲁斯坎米亚,另一个就是带着伤口、法力被削弱的昆基拉。前者在斯塔公国制造了“敲钟人”,而后者则建立了更多的禁区,并且在其中秘密制造新的妖魔,建立一支可怕的军队。
他们即将拉开一场浩劫的序幕。
(待续)
新年到,就不用猫来帖了,特地过来给大家说声新年好。另外,非常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辛苦了~~
天幕尽头 第三部 末日战场
(二十三 极西之地)
窗户外能听到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极细的沙粒打在玻璃上的轻微的响声,但没有一粒沙土被吹进大门,就好像那里有一幢无形的墙壁。房间里的蜡烛火苗动也不动,仿佛静止的雕塑。
菲弥洛斯转了一圈,笑道:“真不错,你把这里变成了一个静止空间,没有你的允许什么都进不来。”
“也出不去。”有着年轻女性外表的妖魔王从圣坛上站起身,走下来。她头顶上的伤口随着身体的晃动而流下一条细细的血痕,转眼间又消失在皮肤上。
“哇喔,”菲弥洛斯皱着眉头,充满同情地说,“那一定很疼。”
昆基拉的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红色,但立刻又恢复了原样。她绕着菲弥洛斯的身体缓缓地走了一圈,最后在他面前停下来。
“我们一直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妖魔王轻柔地说道,“你应该知道,弥帝玛尔贵族,你的寿命跟我们比起来很年轻,但你已经经历很多岁月,我们的存在原本是很寻常的事情。但是凯亚神违背了他自己设定的平衡。他偏爱他制造的小宠物,那些阴险又怯懦的人类,他们毫无生存能力,只能依靠凯亚神的庇佑活下去。为了那些爬虫,他驱赶我们。菲弥洛斯,你要知道被禁锢在地下是什么滋味。说起来是让我们沉睡,但谁能真正睡得着呢?我是说,那里可没有舒服的床。但是现在,我们可以改变一切……凯亚神已经尝到了打破平衡的滋味,他在神圣天里沉睡,真正的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也不知道如何唤醒他。这也许是平衡法则的调节,它让我们有了回来的机会。”
菲弥洛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昆基拉轻轻地点了点他的嘴唇,眼睛变成了红色,“你知道我最想对你做什么吗?”她压低了声音,“我一直在想着把你的手脚都钉在地上,然后把你的皮慢慢剥下来。但是我不会让你死,我要让那些爱吃肉的梦魇虫爬满你全身……当它们吃饱了,我会给你一点恢复的时间,然后再换一批……我可以把你重新关进没有光的第十层圣殿里,让你一个人呆到世界末日。你能想象那样的滋味吗?”
妖魔贵族笑了笑:“别说梦话了,昆基拉,你现在的力量也就只能跟那些小杂碎一起玩玩了。说实在的,你早就想见我了,是吗?萨西斯那笨蛋一直在暗示我过来找你,你布了这么久的线,又是比达,又是梦魇虫,不就是让我来找你吗?你们需要我,对不对?”
昆基拉的手狠狠地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伤口。
但菲弥洛斯却猛地捧住了昆基拉的头,几乎快要贴到她脸上去:“你想跟我做交易吧,贱货?”
妖魔王冷笑起来:“我们能给你最想要的东西——自由。”
“哦?它长什么样?像你似的残破不全?”
“你只需要到极西之地去,找到骸卵,带给我们,你就将会从这可悲的奴役状态中被解放出来。”
“把我发配到沙漠里去,然后那个杜纳西尔姆族的白痴就会被你们吞掉,变成黑暗之神。”
“但你仍然活着,菲弥洛斯,自由地活着。”
“有意思,我猜你们大概不知道血盟是灵魂之约,他只剩下肉体对我来说意义可不大。”
“我们把他的灵魂交给你……”
菲弥洛斯愣了一下,慢慢地放开她。妖魔王的嘴角渐渐地浮现出一丝微笑,她转身向着圣坛走去,脚步轻盈。妖魔贵族在原地看着她,紧紧绷着脸。
昆基拉用手摸了一下头顶的伤口,指尖沾着黑红色的血液。“你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她用这根手指在圣坛上画了一个圆,血液腐蚀得青石台冒出了白烟,接着一个黑色的球形从那圆圈中浮出来,越变越大。它是一种沉淀下来的黑色,仿佛能把光线都吸收进去,蜡烛在上面也没有任何倒影。
“从这里能越过法玛西斯帝国东边的领土和麦罗斯帝国,直接到达沙漠,去往‘极西之地’,”昆基拉站在那个黑球旁边,“这个交易对你很有利,菲弥洛斯,我们只要骸卵,而你……将得到最想要的两个东西。”
菲弥洛斯看着那个黑球,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并不在意我将在极西之地滞留多久才会找到骸卵,对吗?”
“那是你的事,你总会把它带来给我们……不过也许这时间的长短对这个世界会有些影响。”
菲弥洛斯耸耸肩:“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他向那黑球伸出手,那东西越变越大,最后将他整个人都包在了里面。接着它慢慢地缩回原来的大小,静静地悬浮在圣坛之上。而菲弥洛斯已经不见了。
克里欧坐在一个常青藤环绕的茶亭里,远处是正在和王后以及公主吃午餐的罗捷克斯二世。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高等祭司,额头上的光轮刺青在日光中清晰可见。
目前获得觐见资格的只有甘伯特,而他必须等在外面。大概是因为王后和公主都在,外臣被限制了进入。
从这个方向能看到王后和小公主隐约的模样——她们好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都有乳白色的长发,身材纤细苗条,面孔精致而美丽,猫眼石一般的绿眼睛闪烁着光彩。克里欧好半天才回忆起公主的名字叫做艾尔维娜,他上一次看见她时,她还在父亲的怀里,像一个小玩偶。但现在她和她母亲一样迷人,就好像是王后年轻十几岁的模样。
她认真地倾听着甘伯特的呈报,但似乎又不明白到底说些什么。严格的教养让她不会急躁,但少女的天性又让她忍不住偷偷发笑。
克里欧凝视着她的面孔,一时间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遥远记忆中漫天的大火,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他只是觉得她很美,而只有活着才会那么美。哪怕只是为了她这样的姑娘傻乎乎的一笑,他也愿意帮助甘伯特试一试那危险搜捕方法。
高级祭司还在跟国王陈述,也许他说到了关键地方,罗捷克斯二世抬起手中断了一下,然后对王后说了什么,她便带着艾尔维娜公主起身离开。
她们袅袅婷婷地走过游吟诗人身边,克里欧连忙起身,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向他微笑,很快就错身而过。
接着一个男仆从那边过来,向他微微欠身:“伊士拉先生,陛下有些问题,希望您能当面回答他。”
克里欧穿过玫瑰花丛间的小径,来到了罗捷克斯二世的面前。这个已经度过了青年时代国王仍然有如阳光一般英俊的相貌,即便是眼角有了皱纹,但还像年轻人那么充满活力。当他询问克里欧关于甘伯特提出的计划时,并不完全是担忧害怕。
“我想知道您的意见,伊士拉先生。”国王对他说,“的确,现在卡亚特大陆上妖魔横行,作为最大的帝国,法玛西斯的情况最严重。我想你们所做的是正确的,但是这是解决帝都目前危机的唯一方法吗?”
游吟诗人摇摇头:“我不能这样回答您,陛下。所有的问题都会有很多种解决方法,甚至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方法。可我们得寻找最适合的,最好的,最有效的……也许它同时也是最危险的。”
罗捷克斯二世交握双手:“甘伯特阁下已经告诉了我他想要做的,以及所有可以预防的情况,但我想知道您刚才说的几个方面的结果。”
“是,陛下。”克里欧站直了身体,“甘伯特阁下已经设想了最为完整的方案,如果一切按我们所计划的那样,阵法顺利实施,义军、暗探、僧兵以及您的军队都配合得好,我们就可以一举拿下帝都里隐藏的变异巫师,这就是最好的结果……还有另外的结果……”
国王抬起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游吟诗人点点头:“我们可能出错,一个小的咒语失误,一个方位的士兵没有及时到岗,一个僧兵做错了手势,甚至是突然有人穿过阵法的一角……这些无法预料的事情会导致连锁反应,让整个计划失败。那种结果我们没有办法准确预计,有可能会让一两个巫师逃走,也有可能激怒他们,我们进行反攻;或者是触发他们最后的防线,让他们彻底妖魔化,在萨克城里横冲直撞……陛下,这些都可能发生。”
罗捷克斯二世脸色严肃:“既然有这么大的危险性,我为什么要同意并且帮助你们实施这个计划呢?”
“不,陛下。”克里欧摇摇头,“您并不是在帮我和甘伯特。您在帮助您自己,还有法玛西斯帝国和整个卡亚特大陆的人类。我之前向您陈述过的一切,正在慢慢地验证……而且这灾难的影子一天比一天清晰,您愿意就这样等着它最终走到您的面前吗?”
国王的表情变得更加不自然了,他忽然皱起眉头:“我听说您派遣您的那位‘奴仆’——那个妖魔——去了禁区?”
“是的,陛下。”
“他给你传回了确切的坏消息吗?”
克里欧沉默了片刻:“没有,陛下,没有消息传回来。”
罗捷克斯二世有些失望:“看来您说的的确是事实,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能掌握的事情其实充满了变数,甚至连可以相信的也会变得不可靠。”
克里欧喉咙里哽了一下,深深地低下头:“菲弥洛斯会回来的,陛下,他需要时间……”
“当然了,这是目前最宝贵的东西。”罗捷克斯二世的语气轻飘飘的,望向别处。
克里欧和甘伯特沉默着,等待他做出决定……
罗捷克斯二世摩挲着双手,很久没有说话,他看着茶亭上缠绕的常春藤,看着那些开放的月季,同时还看着翻出水花儿的喷泉,以及王后和公主走过的林荫小道。最后国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王宫护卫队总共可以借调出一千五百人,另外帝都守军可以借调三千人,而僧兵和祭司所能调动的极限我可以授予您全权负责,甘伯特阁下。”
高级祭司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惊喜,他慎重地点了点头,向国王深深地鞠躬。
“而您,伊士拉先生,”罗捷克斯二世明朗的面孔第一次出现苦恼的样子,“从十年前您来到帝都,就给我带来了坏消息,而糟糕的是从此以后每次您告诉我的事情都让我觉得不妙,或许下一次您再来的时候,可以说点让我开心的事。”
克里欧忍不住苦笑:“我也这么希望,陛下。”
如果黑夜能尽早地过去,那么总会有机会提醒他黎明的太阳很美……
此刻阳光很刺眼,哪怕只看一下,瞳孔里也仿佛被扎进了一根钢针;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随之而来的炽热,仿佛每一块皮肤都被点着了,烧得裂开了口子。
菲弥洛斯展开双翅,在这样的阳光下飞过,忍耐着炙烤,双眼紧紧地盯着地面——连绵不断的沙丘仿佛没有尽头,风吹着黄色的沙粒滚动起来,然后整座沙丘仿佛都在移动。那些浓重的阴影向蛇一样在沙漠中蜿蜒,甚至让菲弥洛斯产生了它们有生命,并且真的在扭动的错觉。
原来这就是极西之地,让人绝望的地方。
这里是沙漠,然而又不是普通的沙漠:这里不像别的沙漠那样偶尔还有风化的岩石和倒枯的胡杨树残骸,或者看得见蜥蜴和沙蛇的影子,飞快地在丘陵上掠过。这里唯一拥有的就是黄沙,如果非要找点别的陪衬,那就是不间断的大风和死寂。
这里看不到尽头,也找不到方向和来处。菲弥洛斯一直不停地飞,那白花花的太阳就一直悬挂在他头上,他无法分别自己到底飞了多久……如果太阳都没有消失,那么就是连一天都没有过去吗?但他已经感觉到了疲惫,这对于弥帝玛尔贵族来说,是很久都没有发生过的。
菲弥洛斯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骸卵,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中,要去寻找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卵跟海底捞针没什么区别。
但菲弥洛斯知道他必须得继续找下去。
他逐渐地开始相信骸卵的确在这里——极西之地仿佛是一个禁闭空间,跟昆基拉所制造的暗室一样,但它更巨大,更纯粹,没有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