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菲弥洛斯掠过它们头顶的时候,巴斯杰特纷纷仰起头来,触角乱晃,作为口部的肉洞喷出红色的雾气。
菲弥洛斯恶心得不愿意再做停留,他不必去探查也知道它们正在制造另外的变种妖魔,或许正是用这村子里的人类当做饲料。
让没有智慧的低等妖魔巴斯杰特做出这样有群体目的性行为,更加验证了水魔杜麦尔向他透露的信息——的确是有谁在教导他们。
于是菲弥洛斯没有耽搁,向着最后一个禁区——费拉米斯公国的绿风城飞去。
他没有向克里欧传回消息,尽管他身上还带着一些符文。他不知道克里欧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在临行前游吟诗人只期望他能够传送回消息,把僧侣们提供的联络的符文全部给了他。菲弥洛斯不清楚克里欧的想法,只能认为那个人是想知道他在做什么,这说不清是因为克里欧觉得他完全不担心他,还是本身就完全不相信他。
可是无论怎样菲弥洛斯也没有想过要燃烧符文,他愚蠢地选择了明明不恰当的决定:不断地朝着秘密的中心前进。
大概这是因为他太久太久没有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即便知道这种自由是一个假象,他仍然愿意享受片刻……
黑夜像是永远不会过去,越往西就越深重,虽然雨势减小了,但空气中却有更多的寒意。菲弥洛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这味道越来越浓烈,很快就让他明白自己要找的地方到了。
绿风堡,这个地方的得名是因为整年从西北吹来的大风,它们刮到城外的树林后,变成了和煦的威风,轻柔地灌进城镇中,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都有闻着很清新的空气。
但是现在这里已经不是人类所喜爱的居住地了,当菲弥洛斯远远地看到那大片枯死的树林,寒风毫无遮蔽地掠过整个城市时,他知道只有一种妖魔喜欢这里。
狂风呼啸的半空中,有许多飞翔的魔兽:有些长着人的身体和脑袋,但双手是巨大的翅膀,双腿是鹰爪,有些是蝙蝠一样的体型,伸出刺一般的尖嘴。这些是袭击过阿卡罗亚的赛克希尔和食脑兽。而克里欧知道,它们的存在就意味着还有更加强大的统治者在这里——
费德格斯,他的母族。
大风吹散了乌云,圆月渐渐地显露出身形,同时也照亮了天空。菲弥洛斯看到几十只赛克希尔向着自己飞来,它们发现了他。但是它们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只是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停下来,扇动着翅膀。
弥帝玛尔贵族的气息对于低阶的妖魔有着近似于妖魔王一般的威慑力,它们微微地低下头,显露出尊重的意思却又毫不后退。
菲弥洛斯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忽然降下身体,盘旋了一周,然后向着黑漆漆的绿风堡俯冲过去。
帝都萨克城正迎来一个黎明,温暖、美丽,有着一如既往的金色朝阳,但海上却起了少见的大雾。这雾气遮住了一些阳光,让光明来得有些艰难。但海风把雾气推向岸边的时候,早起的渔民和船员都忍不住抱怨那冰冷、潮湿的触感。
克里欧?伊士拉还感觉不到这一阵反常的雾气,主神殿在距离岸边很远的内陆,而在凯亚神的神圣之地,几乎很少有雾气的进犯。但他依然睡得不好,以至于很早就起来了,靠在窗边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
这是他从囚禁莱德特斯的地牢中走出来的第四天,也是他最近睡得最少的一天。
对于捕获的巫师的审问主要由甘伯特和赫拉塞姆队长负责,他们想要知道如同他那样的“杂种”究竟有多少,藏在哪儿,更重要的是想要做什么。而克里欧敏感的身体成为了比较危险的不定因素,这个时候他不出现在地牢反而会好些。于是克里欧突然就成为了主神殿中最“悠闲”的人。
在这样的间隙,他也曾经走到另外一个地牢的外围——寄生在蝙蝠身体里的图鲁斯坎米亚被光轮和凯亚明灯压制在神殿地下,祭司们不分昼夜地轮班咏唱着咒语。但当克里欧远远地隔着人墙远望时,却总感觉那蝙蝠细小的眼睛发出的红光穿透了中间的所有障碍,死死地盯着他。
这让他浑身发冷,不想再去了,而且他更加肯定这被暂时被封印的妖魔王也可能会是帝都里一个很大的威胁。
原本他以为制造夏弥尔的巫师即便藏在暗处,也可能是人类的帮手,但莱德特斯的出现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是不是过于乐观了。
有太多的事情涌进克里欧的脑子里,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从头到尾地整理他所能想到的事情,他发现有太多的线索纠缠在一起,而能有所帮助的是那五个禁区中所隐藏的秘密……最终他就更加地焦虑,因为菲弥洛斯已经很久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赫拉塞姆队长曾经在一次午饭的时候提出过不中听的问题:让一个一直想要回自由的妖魔贵族回到妖魔聚居地,会不会是一场冒险?
“我和菲弥洛斯之间有血盟。”克里欧强调,“这比任何契约都更加牢不可破。”
而他自己也知道越是如此,菲弥洛斯越是难以完全臣服。
克里欧不愿意去想任何让他担忧的可能,只是等待得越久便让他越来越焦虑。
主神殿的钟声传来,预示着萨克城正式苏醒了,而克里欧也不得不停止清晨那一段时间的胡思乱想。但他还没有离开窗口的时候,就看到甘伯特正在快步走来。
连续的审问让年轻的祭司显露出疲惫,但又有这些天来少见的欣喜。克里欧预感到他终于有了一点突破——
“那家伙还是在嘴硬,但是泄漏了一些信息,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有一个大面积的行动。”甘伯特对克里欧说。
游吟诗人为他倒了一杯水,把自己的早餐推到他面前:“边吃边说,昨晚又没能休息吧?”
“还好有所收获。”祭司咽下了一口面包,“伊士拉先生,我和赫拉塞姆队长轮流对付莱德特斯,我用了一些咒语,赫拉塞姆队长采取了更加……更加激烈的方法。莱德特斯晕晕乎乎的时候,大概透露了一些事情。他说能比得上他的巫师在萨克城里只有五个,他们散布在在各个区域里,他们从来不会互相碰头,也就不会有交集……这似乎也是那个制造者所安排好的。”
“你有什么想法?”
“您以前教给我关于激发巫术的咒语,这些年我们为了清查萨克城,用它创造了一个阵法,普通僧兵们就能施展。这个阵法可以变换成五星阵、六星阵……只要中心不变,就可以一直扩大区域,而且我们可以提取重点的魔法元素,让它只针对特定的对象起作用……”
“你想在整个萨克城制造一个庞大的拟巫阵?”
“是的,类似……”甘伯特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这很冒险,我知道,伊士拉先生。但现在这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因为我们不能指望一个个地去排查整个帝都的巫师,那些隐藏的加起来有上千人,而且还会打草惊蛇。我们用五星阵逼那几个像莱德特斯一样的改造巫师现身,再抓住他们……”
克里欧摇摇头:“这需要很多人手,还有周密的部署,而且这非常危险。你知道在抓捕莱德特斯的时候花了多少力气,如果剩下的五个中有人力量比他还要强大,很可能造成阵法崩溃,这后果不堪设想。”
“事实上您所说的我也担心过,但是目前的形式严峻到已经超乎我们的预料,而我们还不知道这些改造过的巫师到底是被谁操纵,要做什么。甚至关于那些禁区里的阴谋,我们也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如果不掌握先机,可能就更加被动了。”
“你知道这赌注下得有多大吗?”
甘伯特的脸颊微微地泛红:“是的,先生。我会调配目前所有能布防的祭司和僧兵,并且上报给陛下,请他再调配一些军队给我。如果五角星阵扩散出去,其实起效的区域很固定,我们部署好人马,再由一个高级祭司随时探测着巫术的反应,只要一出现超常的妖力被激发,立刻缩小包围圈。而且赫拉塞姆队长也会将他的秘密队伍全部调配过来,其中有一些是巫师——都经过很多事情被认为是可靠的人。这样我们就会有更多的把握了……”
克里欧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笑了笑:“你是一个统帅,甘伯特,你自己选择了战场。”
高级祭司稍微愣了一下,随后也笑起来:“我会去赢取胜利,先生,这是我的责任。”
“那么我最后提醒你的是:你的阵法设计一定要有针对性,因为在主神殿里还囚禁着两个危险的犯人,如果在激发妖力的时候也催动他们的力量,那么你将会无法掌握局势。”
“您说的很对,伊士拉先生,所以我希望您能再指点我改进一下这个阵法,希望您能帮我。”
“当然,”克里欧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这也是我的责任。”
他站起身来,在床边放着的衣物里掏了很久,找到了一个被布包裹起来的很小的东西。他打开它,递给了甘伯特。
“这什么?”祭司奇怪地问道。
“夏弥尔?菲斯特唯一留下的东西,衍伸出肉傀儡的那截指骨。或许对你有用。”
持续不断的狂风将西边的沙土带到绿风堡,它们落下来,覆盖了整个城镇。所有的房屋上都积满了黄沙,街道上也同样,树木、花草、雕塑、长凳、圆桌,还有人的残骸……所有的东西都被盖上了一层裹尸布,陷入死寂。
菲弥洛斯降落在这样的黄沙地上,变回了人的模样。有四只塞克希尔跟随在他身边,低着头不敢看他,翅膀却指向一幢最高的房子。
菲弥洛斯向着它们指的方向走去。那是一幢有着坡形尖顶的房子,在黄沙下隐约露出了残破的光轮,仿佛是属于教会的建筑。但原本该随时亮着灯的窗户黑洞洞的,敞开的大门里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似乎光线已经完全被隔绝在了外面,根本无法进入。菲弥洛斯越走进它,越感觉到一种黑暗的力量正慢慢地散发出来,但那力量似乎又有些熟悉,只是难以分辨。
就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两个黑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那是两只体型硕大的老鹰,蛇一般的尾巴上有着金属般的利钩。它们是他的母族,高等妖魔费德格斯。
这两只费德格斯对于弥帝玛尔贵族并没有敬畏的样子,它们黑色的眼睛盯着菲弥洛斯,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出声。
菲弥洛斯抬起头,看到更多的费德格斯在建筑上空盘旋。
“行了,”妖魔贵族向他的母族抬了抬下巴,“能让你们当护卫,我能猜到房子里是谁。现在让开,她要见我。”
费德格斯慢慢地移开了身体,暴露出一片黑暗。而塞克希尔也停下了脚步,默默地站在了远处。
菲弥洛斯轻轻地笑了一声,跨进门中。
一股无形的黑暗很快包围了他,冰冷而湿滑,如同蛇的皮肤一般。
菲弥洛斯试着变幻出一个火球,但指尖的金色火光只是轻轻地闪烁了一下,立刻就熄灭了。他停下了脚步,随即又向着里面走去。
在黑暗中,空间和时间仿佛都已经不存在了。菲弥洛斯无法判断自己到底走了多远,走了多久。他终于有些厌倦地站住了,高声说道:“行了,我已经来了,你要出来见面就快点儿,别躲躲闪闪的。”
黑暗中有些气流慢慢地滑动,绕着他的身体旋转了一会儿,又退开了。
“你想要我到这里来。”菲弥洛斯继续说道,“其实从萨西斯来找我,你就开始想准备好了让我走到这里来。你招募了萨西斯那样一批蠢东西,然后又教其他的小喽啰制作‘新武器’,你在准备着,对吗?你在等待那些禁区中所制造的武器齐全、成熟,就可以开始全面进攻。”
他顿了一下:“到底是什么时候?快了?你还在等什么?”
有人在黑暗中笑起来,是女人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但是听得出很年轻。
菲弥洛斯也笑起来:“终于愿意出来了吗?其实我能猜到是你,除了你们,谁能有创造新的妖魔的力量?不过你还好吧?我记得我那次把你弄得很疼——”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脖子。那只手的力气如此之大,即便是菲弥洛斯,菲弥洛斯也无法挣脱。
“你说对了,我的弥帝玛尔贵族,”那个女人大笑道,“我的确是想要让你过来,我的伤口一直没有痊愈,我一直都想着你。”
菲弥洛斯费力地笑了笑:“不胜荣幸……”
“多可惜,你能够成为将军,却宁愿当人类的一条狗。不过我仍然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所以我要你到这里来。”
那只手缓缓地收回去,接着黑暗就开始慢慢地退去,像雾气一样缩进了角落中。
这建筑里的一切变得清晰了,燃烧的蜡烛、空旷的白石地板、朽烂的木桌和椅子,还有倒坍的光轮雕塑。这原本是一间简朴的神殿。
此刻坐在圣坛之上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人,穿着黑色的长袍,身材窈窕。但却没有一根头发,在头顶上残留着骇人的伤口——一个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