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也可以复杂，今天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当然什么都往精致了做。三个人在厨艺上都有点造诣，算是各展所长。
晚会里有个老太太演小品，卓远洋忽然想起余文佑提过的事，便问：“去见过奶奶没有？”
余文佑愣了一下，最近事多，他都忘记还有个奶奶了。
卓道南一拍额头：“看我的记性。要不走着？到街上买一盒脑x金拎过去就是。”
我去，太淡定了吧！余文佑抽抽嘴角：“回头我怎么介绍你？”
“哥们呗。”卓道南笑呵呵的道，“又没规定必须说真话。”
余文佑对伯父和叔叔实在没好感，摇头道：“算了，没得惹一身腥。”
卓远洋正色道：“必须去一趟。别说烈士家属，就是因公牺牲没追为烈士的，单位每年都要带点东西去慰问的。说起来还是你们工会的主要任务。你之前一直病着，上班时间短错过了上回去探望的日子。过年不去一趟，明年你怎么跟单位交代？要是老太太还说一句‘老了想见孙子最后一面’，是个前辈都得数落你了。你要敢说不知道，口水能淹死你，机关单位的人情来往不能忽视，不说要讨好，也别逆着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人都是习惯性同情弱者，他们不会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就知道你不管老奶奶。你也不用怕，我陪你去就是。占你点便宜，就说你妈死的早，我是你养父。农村里的人是这样，见你有爹有兄弟肯定不敢放肆了。比你一个人去强。”
卓道南鼓掌：“姜还是老的辣！”说着掏出钥匙，“速战速决，我们开穆局的车去，回来就吃晚饭。”他一直过着集体生活，利害关系一点就透。不去看老奶奶简直是现成的把柄，随便翻出来用都是杀器。两权相害取其轻，不就是几个极品么？少来往就是，不落口舌罢了。
“……”余文佑囧，穆景明的钥匙居然在卓道南身上，到底谁的车啊？怪不得被当成他“后妈”，两个粗神经活该。
既然要出门，自然先把菜收拢好回来再继续。余奶奶住在余家坪，是一个余姓占绝对优势，再夹着些外来杂姓形成的自然村。距离县城有四十多公里，不算穷也不算富，普通到让人过眼即忘的地方。好在现在有硬路村村通政策，自己开车过去不到一个小时，怎么说也比仡熊村强。路上随便进了家批发店买了些农村老太喜爱的标配物品，问店家搭了一个红包封，塞了两百块钱进去，再称了几斤看上去还不错的糖果搬上车。头回见面最好按常规办，省的节外生枝。
卓道南代表公安局去慰问过，比余文佑了解情况。一路上大致解说了下余家构成。老太太跟着余文佑的伯父居住，伯父有一儿一。女都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孙子。叔叔住在隔壁，两女一子也都结婚生子，要是都在家，估计今天认人都困难。余文佑是同辈中最小的孩子，对哥哥姐姐还略有些印象，但不怎么上心。事情经历太多，他对亲戚街坊老乡等等关系都有些凉薄了。提起理论上的一家人都蔫蔫的。
卓道南将车子直接停到余大伯家门口，然后率先下车。余伯娘在屋里看见，还以为又是公安局派人来拜年，笑意盎然的迎了出来：“小卓来了？你们今年好早呀！”。
卓道南也一脸笑意：“伯娘好，伯娘记性真好，还记得我呢。”
“记得，记得。”余伯娘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快，快到屋里坐。”说着扬声道，“刘静！来客人了，快倒茶。”刘静是余文佑大堂兄余文亮的老婆，路上卓道南介绍过了。
进到堂屋，就看到余奶奶低着头剥豆子，满脸褶子灰白的头发看不出年纪。很瘦，但气色还不错。衣服很陈旧，袖口领口都有些发白。余伯娘嚷道：“妈，斌斌单位上的人又来看你了！”
斌斌是余斌的小名，老太太叹了口气，又换上了笑脸：“小同志你好，谢你来看我，你们年轻人忙，不用老来，也不用拿东西。”
或许是血脉至亲，余文佑看到落魄的奶奶忍不住有些心酸，别扭忽然消散了许多，一句“奶奶”冲口而出，继而用带着变调的声音道：“是我，柚子。”
余奶奶有些迷糊的看着眼前喊她的人，柚子？柚子！她的小孙子！？猛的从凳子上站起，踉跄的冲到跟前抓住余文佑的双臂上下来回打量！大眼睛、白皮肤，没错，像那个娇气的儿媳。干枯的手mo到余文佑的脸颊，停在了耳垂处，肉肉的耳垂像余斌，整张脸只有耳垂没有杨秀萍的印记，完完全全属于余斌。余奶奶的眼泪倾泻而下，声嘶力竭的喊：“柚子！柚子啊！柚子！！！”除了名字，她再也叫不出任何句子。她所疼爱的孙子，也是她最对不起的孙子。老头子临终前念念不忘孙子，以为再也不得见的孙子，居然来看她！
我的小孙子都这么大了！余奶奶的手又开始摩挲，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余文佑的胳膊，生怕一不留神孩子就不见了。
余文佑回抱着奶奶，解释道：“奶奶，对不起，我不记得地址了。”找个大家都舒服的理由吧，总好过真相。
余奶奶死死攥着余文佑的手，把她拖到神龛前面，指着一张照片哭道：“那是你爷爷，快给爷爷磕头，要爷爷好好保佑你。你爷爷死的时候挂着你呢。”
余文佑顺从的跪下给过世的爷爷磕了三个头。余奶奶在一旁念念有词：“老头子啊，柚子回来了。你要好好保佑他发财，保佑他身体健康。别只记得打牌不管事！孙子回来了，听到没有！”说完又想起早死又孝顺的儿子，突然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子哟，一早就丢下我们娘几个走了。二十年了！怎么不是我死，留在世上受罪哟！我不想活了哇！”
余伯娘翻个白眼，年初一唉！要死要活的，谁特么虐待了你啊？受你娘的罪！忍气劝道：“孙子难得回来，你怎么就哭上了？你们祖孙两个说说话啊。”
余文佑忙搀着奶奶起来，岔开话题道：“奶奶我买了些八宝粥，你来看看是不是喜欢的口味。”
卓道南十分默契把八宝粥的箱子抱到跟前，余文佑又忙掏出红包递到奶奶手中，陪笑道：“奶奶新年好，恭喜发财。”
红包轻飘飘的薄薄的一层，余伯娘撇了撇嘴，不高兴的拨弄着桌子上的零食盒。心道：看着体面，好小气！
大年初一老太太就嚎的惊天动地，余大伯家的堂屋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余大伯跟余三叔看到余文佑都异常尴尬，二十年前的事历历在目，兄弟俩没少被人笑话。当然并非夺取抚恤金本身，而是没斗过一个女人让巨款飞了，简直奇耻大辱。现在余文佑大摇大摆的回来，他们俩除了耻辱又一次被提起，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看着旁边的卓道南和陌生的老头，不由暗骂公安局真特么多事。
村里人见是余文佑找了回来，虽然还想看热闹，但年初一大家都忙，便都散了，只剩下余家一大家子。卓道南无聊的观察着周围，暗道上回来没注意，这次才发现余家的基因不咋地，满屋子人捆起来都不如他家柚子好看呀。好不容易等余奶奶平复，大家才团团坐下问好并自我介绍。
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卓远洋太理解余文佑不想回来的心情。也是，亲爹尸骨未寒，叔伯就欺负孤儿寡母。要是余斌就普通因公殉职，娘俩个不定惨成什么样呢。可惜中国人伦理观念重，既然回到了靖安县又混公安系统，有些事总摆不脱的。
余家是比较经典的农村家庭，余文佑同辈的三个姐姐都在婆家过年得明天才回来。大哥余文亮孩子都俩了，二哥余文阳也生了长子。第四代三个娃全是男孩。余家并非只生儿子的品种，人工干预的痕迹很明显。介绍完侄子，余奶奶立刻问：“柚子，你结婚了没有？”
余文佑摇头，又把他被“爸爸杀掉的毒贩的儿子报复他”的官方故事拿出来讲了一遍，末了笑道：“身体不好，别害了人家姑娘。”
余奶奶无法判断“身体不好”到什么程度，甚至直接联想到生育能力上。但还是很不甘心的道：“总有人不嫌弃的，回头我去村里问问。”
卓远洋咳了一声，无比装x的道：“我们柚子是大学生，不在村里找。”既然是来背黑锅的，索性背到底，反正过完年就回去了。两个后生不好唱黑脸，他是长辈有豁免权，再闹的难看一句“疼孩子”万事揭过。
余大伯疑惑的看了卓远洋一眼：“你是谁？”
☆、第106章 父亲
“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卓远洋，是个警察，也是柚子的养父！”卓远洋道，“小杨没的早，柚子搁我那儿养大的。他很争气，考了华夏师范。本来在做老师，后来跟我说还是想回靖安县，就考了公务员，现在就在你们靖安县公安局。他读书好又聪明长的还好，要不是身体不好，不是领导家的女儿我都不同意的。现在么，最差也得找个有单位的大学生，别的我可看不上。”孩子婚事爹说了算，其他人统统闭嘴就对了。
暧。昧的眼神齐刷刷的飞过，平白无故给人养儿子，跟杨秀萍什么关系啊？不过养父生父都是父，人家要求高别人反倒不好说什么。这年头娶老婆彩礼奇高，谁敢摆长辈威风？谁插手谁出钱啊！横竖不是他们的儿子，也就老太太一个人关心罢了。余家瞬间就转移了话题。
卓远洋皮糙肉厚随他们怀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又道：“我听我家小子提了一句单位派他看望烈士的母亲。我觉得地名耳熟就让他打听了一下，果然是柚子的奶奶。柚子当时小又受了惊吓，不记得地址了。年前公安局忙的飞起，他又一直病怏怏的，所以到现在才得空。今天正好年初一，来给老太太拜个年，也是认门的意思。年后清闲点，老太太也可以去城里玩两天。柚子跟他哥哥住，都不是外人。”房产卓道南背着吧，干了几十年警察的卓远洋对余家兄弟第一印象就很不好，难免防备。
果然余大伯张嘴就问：“那他妈妈的钱呢？三十几万都花光了？”
“治病用掉了。”余文佑已经明白卓远洋的用意，不待其他人开口，他先接过话头，“以前盖了栋大房子，后来我身体不好，住院时借了钱，把房子卖掉才还的钱。”
余大伯皱眉道：“什么病这么花钱？你们不报销的？”
“住了一年的院，花掉了。”余文佑不想多说，当年就是为了抚恤金闹的不可开交，现在居然又提！一家人全都饿狼一般的看着他，烦不烦啊！余奶奶还是国家在养好吗！就算有抚恤金也跟兄弟没有一毛钱关系好吗！
余大伯觉得侄子有些傻：“你想清楚了，可别被什么人拐了吧。”
“……”余文佑一脸痛苦的看着卓远洋求助，他跟疯子没法交流。
卓远洋本就一张阎王脸，绷着的话更加严肃。刁民他见多了，懒得歪缠，便道：“等下他们两个还要值班，我们就先回了，改天再来看老太太。”
余奶奶十分不舍的道：“留下吃了饭再走！”
从小不在一处，余文佑跟本家一点感情也没有。血缘的那一丝丝牵绊又被余大伯给破坏掉了。此地不宜久留，先走为上，但还是跟余奶奶解释了一句：“今晚轮到我值班，过几天再来看您。我就在县里公安局上班，很方便的。”
凳子没坐热就要走在乡下看来是非常没礼貌的事情，余家一家人都不高兴。尤其是余文佑一看就跟他们不一样，是条件好的人。谁家有个条件好的亲戚都会下意识的多走动，但残酷的是条件好的那个人通常很讨厌跟穷亲戚来往。所以乡里穷亲戚们很多都有些自卑产生的攻击性，仿佛言语失礼便很有面子一般。余文亮脸色阴沉的道：“柚子是不是看不起大哥？哪有来了就走的。当我是兄弟就留下来吃晚饭，我们三兄弟好好喝一杯。”
余文佑笑了笑：“大哥抱歉了，我不能喝酒。今天真不行，单位里还有事。我不能违反纪律的。”余文亮的那种蛮横的态度惹毛了他，连一句改天再聚的客套话都不想说了。余文佑从来很倔，是修养好而不是脾气好，还是很容易炸毛的，只是不容易被外人发现罢了。
说话间卓远洋已经起身：“走吧！”
余家上下mo不清卓远洋的来头，生人面前不好发火，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往外走。
打开车门，余文佑听到余文亮在屋里呸道：“槽！婊。子养的！长的跟二叔一点都不像，谁知道谁的种！余家还不稀罕不明不白的亲戚呢！”
卓道南扭头怒瞪。卓远洋用方言喊了一句：“走了！跟他们有什么计较的。”
卓道南阴沉着脸，碰的把门关上，油门直踩到底。太龌龊了，居然怀疑余文佑不是亲生的。照他看来余斌才不是亲生的！一窝疯子。槽！
余文佑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