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倚在他身上,漫不经心地摆弄打火机,终于等到陆万劫吃完饭,两人结账离开。无忧带陆万劫逛街,要他见识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
“这里的生活,和你们那边可不一样。”无忧说:“大家都活得挺自由,而且这里并不刻意划分变异人和普通人。”
陆万劫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评价。道路两边商店林立,商品倒是很丰富。陆万劫进店里给无忧买了一些衣服,又买了很大一包零食。
两人拎着纸袋坐在桥边的石墩上休息,无忧见他衣服半新不旧,脚上的皮鞋满是灰尘,靴底有一些裂纹,于是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弯腰给他擦皮鞋。陆万劫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并没有躲开。
无忧问他:“你的副官是谁?”
陆万劫知道他是爱吃醋的人,于是正色道:“你不认识,他以前是辎重部的老兵,受了伤后调到我身边,三四十岁的人。”
“长的怎么样?”无忧将手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继续盘问。
陆万劫认真想了一会儿,开口:“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李逵。”
“怪不得……”无忧整理了他的衬衫,见他袖口处的纽扣掉了一枚,线头露出好长一截。无忧说:“人家找副官都要头脸干净的帅小伙,你偏找那么一个伙夫,把你照顾得跟个花子似的。”
陆万劫盯着他的脸,笑道:“那我明天就把他开了,找一个程灵那样的男人当副官……哎哎,宝贝,别闹。”
两人歇了一阵,无忧提议给他买衣服,陆万劫笑着推辞道:“今天主要是陪你,不用给我买东西,何况我在行军打仗,没有时间穿便装。”
无心低头细想,陆万劫现在灰头土脸的,都有一帮人想把女儿嫁给他,要是收拾干净了,那还得了。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说:“那就去看电影吧。”
一场电影过后,天色已暗,两人乘坐汽车回到酒店里,整座酒店空荡荡的,唯有前台站着一个面色和善的中年人。
这里事先已经被军队的人清场了。陆万劫从前台那里接过房卡,领着无忧上楼。回到房间里后,无忧拿起电话,拨通了他所在城镇的公共电话,烦请城镇的管理员告知林铁衣,自己今天不回去了。
挂断了电话,他把纸袋子摊在地板上,蹲在地上一件件欣赏自己的衣服。
陆万劫从浴室里出来,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坐在柔软的圆形大床上,随口对无忧说:“别玩了,赶紧睡。”
无忧嗯了一声,把衣服归置到角落里,去浴室走了一遭,对陆万劫说:“这里有个超级大的浴缸哦。”
陆万劫掀开棉被坐在床上,顺手从腰间扯了浴巾,扔在地板上,没有理他。
无忧蹦蹦跳跳地回来,又发现了新玩意儿,墙壁上有一处黑晶屏幕,触摸之后,启动了电源。那是一个显示器。
这台机器不能连网,但无忧还是很轻松地从储存器里调出了许多经典的老电影。他平时看一场电影都要花费两个金币外加几个小时的车程,这会儿得了机会,自然不愿错过。当即把零食摊在地板上,自己坐在地上,靠着床沿,认真挑选喜欢的电影。
停了一会儿,背后传来陆万劫幽幽的声音:“宝贝,我要睡了。”
无忧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脸色不善,于是轻声说:“你先睡吧,我把声音调小一点。”拿起遥控板把声音调到只剩一格。
陆万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掀开棉被站起来,大步走向无忧,拽着他的衣服领子将他扔到了床上。
☆、受伤
无忧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温暖耀眼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散落在地板上,空气里残留着暧昧的气味,床的另一侧却空荡荡的。
他去洗澡穿衣服,走出卧室,见外间的桌子上搁着一盘食物,旁边还有一杯泡好的奶茶,杯盖用保鲜膜盖着,上面附着点点水珠。
他吃过早饭,拎着自己的东西走出来。酒店大厅里熙熙攘攘,前台服务员忙碌地给客人登记信息。门童为他推开玻璃门,礼貌地说了声:“欢迎下次再来。”
无忧觉得昨天的一切像是做梦似的,他乘坐汽车回到家里。院门敞开,林铁衣手里拿着胶皮水管,正给院子里的花草胶水,无心坐在板凳上,逗弄一只捡来的小猫。
见无忧回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担忧地问:“你去哪里了?”“怎么昨天没回来?”
无忧脚步迟缓,缓缓扶着游廊的柱子站定,强睁双眼,含糊地解释:“我昨天玩得太晚,就在酒店住下了。”说着,又从纸袋里掏出一包香叶,说道:“小叔叔,给你的。”
无心笑着说:“他昨天晚上没做黄焖鸡,烧了一锅稀饭。无忧哥哥,都怪你。”
无忧敷衍地笑了笑,一步一步地回到屋子里,上楼进了卧室,关上房门就睡了。
快到中午时候,他下楼吃饭,无心和林铁衣已经坐上了饭桌,两人都穿着半旧的居家服,显然是没有出门。无忧随口说:“你们昨天晚上睡一起的吗?”
林铁衣大窘,老脸涨得通红,憋了半晌才说:“不是,我房间不是有一张小床吗,他、他睡在小床上的。”
无忧拿起筷子,往桌子上顿了顿,淡淡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无心嘻嘻一笑,并不说话。
三人各怀心事地埋头吃饭。
静澜海河面波涛汹涌,白浪翻滚,一个黄脸黄须的中年男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睁圆了眼睛望着河面,不时看一眼腕上的手表。
水底忽然冒出一个水淋淋的脑袋,那人动作迅速地从水里跳出来,单手扶着黄脸男人的肩膀,往前走了几步,像一只大狗似的抖落身上的水。
黄脸男人要哭似的喊道:“我的爷,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你死在对岸了。”
落水的男人,正是陆万劫,他脸色有些白,勉强站定了身体,对男人说:“我没事,去把车开来。”
黄脸男人就是陆万劫提到的那个酷似李逵的副官,叫做焦湖,此人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傻傻地等了自家将军一天一夜,吓得心胆俱裂,如今骤然见他回来,高兴地上蹿下跳,几步跑到旁边的树丛里,扯到一大堆覆盖的野草藤蔓,找到了汽车,他把汽车开过来,停在陆万劫身边。陆万劫拉开车门坐进去,仰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额头上却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焦湖发动了汽车引擎,随口说:“将军,你把安全带系上。”
陆万劫没有吭声。
焦湖凑过来,拉过他身体一侧的安全带,却惊叫了一声:“血……”
陆万劫睁开眼睛,随手在后背上摸了一把,放在眼前一看,果然是一大滩血迹,他低声说:“在河底被石头划了一刀,不碍事,你……”他瞄了一眼焦湖,说道:“那你的衣服脱下来。”
焦湖忙脱掉自己的外衣递给他。陆万劫扯住两边袖子,拉得绷直,束在腰上,这样可以暂时压住伤口。他原本就瘦,如此一来,腰几乎成了一捻,不盈一握。
焦湖傻傻地看着他,陆万劫咬牙道:“开车啊!”
“唔……”焦湖别转过脸,手忙脚乱地在操作台上摸了一阵,哭丧着脸说道:“将军,我、我晕血啊。”
陆万劫沉默了一会儿,跟他换了位置,自己开车回营,焦湖呆呆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一声不吭。
陆万劫率领的部队,驻扎在当地风景优美的海滨小镇,各营整齐地盘踞在不同的小洋楼里。陆万劫独居一处海景房,房子地势很高,俯瞰整个城市,又临着海水,每晚可听见海涛声。
进入小镇之后,焦湖重新开车,陆万劫则躺在后排的座椅上。车子悄悄驶入了宅子的地下停车场,里面有一部供主人使用的电梯,十分隐秘。
焦湖扶着他走进电梯,启动按钮,几分钟后,电梯门打开,他们直接进了卧室。所以说这个宅子的主人趣味也够独特的。
走进卧室后,他们立刻听见了门外的吵闹声,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陆万劫弯腰脱了皮鞋,掀开棉被躺在床上,将棉被拉高,直接遮住了肩膀。
焦湖深吸了一口气,将他的皮鞋放到门口的架子上,自己也动作利索地换了拖鞋和便装,然后才打开房门,声色俱厉地说:“将军正在养病,吵什么吵?”
门口站着一个小兵,以及一群参谋处的人,为首一人个子不高,脸色苍白,眼神阴沉,是李深派来监视陆万劫的,也是参谋处的头头儿。
参谋长手里拎着一个纸袋,笑得古里古怪地:“听说陆将军病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肯定要过来看望他了。这里是本地人治疗风寒感冒的偏方,很有效的。”
焦湖接了纸袋子,说道:“陆将军初来南方,有些水土不服,过几日就好了,你们不用担心。”说罢就要关门,参谋长一脚抵住门缝,说道:“我们来都来了,总得看将军一眼吧。李将军听说陆将军病了,也很关心呢。”
他这么一说,焦湖不好在拦他了,只得放他进来。
参谋长走进房间,宛如全身长了眼睛似的,要把房间里的摆设全部扫描一遍,后来进卧室见了陆万劫,当真吓了一跳,以为陆万劫死过去了。
他跑到床前,探了探陆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正纳罕的时候,陆万劫不经意睁开了眼睛,双目如电,把参谋长吓得直起腰,后退了几步,讪讪地敬了礼:“陆将军。”
陆万劫极有威严地嗯了一声,吩咐焦湖给他搬凳子。焦湖跑出去,笨拙地搬了个硬木太师椅,磕磕绊绊地进来,又对参谋长说:“将军刚吃过药,不能多聊。”
参谋长答应了一声,满手心都是汗。刚才陆万劫的那一眼,着实把他吓得够呛。
实际上陆万劫平时既不责骂属下,也无凌虐俘虏的嗜好,甚至和各营的士兵都相处的很好,只是他若是威严起来,极有震慑力。参谋长原本就心虚,见了他就更加发憷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叙了几句闲话,参谋长将药放下,就脚不沾地地告辞。陆万劫却叫住他,说道:“我这病不知何时能好,耽误了行军计划,李将军那边恐怕要怪罪。”
参谋长讪笑道:“这人哪有不生病的,李将军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他,他绝不会责难将军。”
陆万劫低头想了会儿,说:“也好,但是几万士兵驻扎此地,因为我一人生病而不能前进,我心里实在有愧。你去请示李将军,问他下一步怎么办。”
参谋长连连点头,觉得陆万劫的话有点临终遗言的味道了,心中警铃大作,又安慰了陆万劫几句,这才离开。
焦湖将房门反锁,对陆万劫说:“将军,你刚才装得可真像。”
陆万劫嗯了一声,他刚才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晕倒,这会儿气息一弱,便又歪在床上。
焦湖这才想起他身上的伤了,忙从柜子里拿出药酒、刀伤药、纱布等物。然后又查看陆万劫腰上的伤。那里有一道三寸长的血口,血肉模糊,出血严重,幸好没有伤到肾脏,否则他的命就可以交待在这里了。
焦湖咬开药酒的瓶塞,对准伤口,一股脑倒了进去。陆万劫身体抖了一下,从晕厥中痛醒。焦湖抖抖索索地拧开刀伤药的瓶子,往手心倒了一堆糊糊,说道:“将军,你忍着点。”说罢一巴掌将药膏拍到他的伤口上。
陆万劫未及说话,又晕了过去。
如此摆弄了一阵,焦湖终于给他缠上了绷带。又见他一直昏迷不醒,便开了一瓶伏特加,捏着他的鼻子给灌进去。
陆万劫咳嗽了几声,终于醒了,他瞪了焦湖一眼,骂道:“操,你这个牲口。”
焦湖背着手,十分无辜的看着他,说道:“俺老家给牲口瞧病,都是这样的呀。”
陆万劫不说话了。
焦湖又耐心地说:“人跟牲畜,其实都差不多,你看你现在不是有力气骂我了吗?”
陆万劫抬抬手,叫他滚。
焦湖果然听话地滚出去了。
几天之后,李深发来电报,命令陆万劫率领大军返回。军中早就有厌战情绪,听说了电报内容之后都欢天喜地。而陆万劫早料到会如此,心里轻松了一阵子,又想到此次离开,与无忧隔得更远,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年月了,心中反添了几丝惆怅。
☆、信任
经过几日奔波,陆万劫率领军队返回驻地,一行人走下汽车时,正是傍晚,残阳如血。不远处站着程灵以及几名高级军官。
众人簇拥过来询问陆万劫的伤势,程灵率先走过来,一拳打在陆万劫的肩膀上:“我以为你死在南方了。”
他说话一向口没遮拦的,又是李深身边的第一红人,所以旁人也不跟他计较。此次代表李深来迎接陆万劫归来,已经算是很高的规格。
程灵上下打量着陆万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