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爱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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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爱倾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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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舜茵有些羞愧,说:“没有找到王老师,班主任说排行榜不用改了。”
  蓁蓁垂下眼睛不说话。舜茵低着头回到座位上坐下。
  放学以后,蓁蓁背起书包就走,舜茵等她出了教室的门,才收拾好文具起身回家。走到临近石板街的一个丁字路口,遥遥看见子辰和蓁蓁的背影,舜茵紧走几步赶上去,却又犹豫,放慢了脚步,听见蓁蓁在说:“滥竽充数就是说这种人的,是好朋友我才不声张,要是全校都知道了,就不会有人和她玩了。”
  听见这话,舜茵的心怦怦乱跳,子辰的声音说:“这又不是她自己谋划出来的,她是运气好,我看啊,人有运气,才是真实力呐。”
  蓁蓁说:“那可不见得,我是肯定能考取一本的,她嘛能考取三本就不错了。这种事情,凭运气做不来吧?”
  子辰不说话,蹬蹬的跑开,喊着:“李澈李澈!打球吗?”
  蓁蓁回头看见舜茵,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掉转头走了。
  颜老爷子在家里思考了两天,决定把舜茵送去省城读书。他想舜茵渐渐大了,得有个女性长辈教导才好,况且舜茵虽然在宛县中学的成绩不怎么样,去了省城却一定是拔尖的,女孩子家才貌双全是正理。颜老爷子到邮局给省城的女儿打了个长途电话,让女儿帮忙联系转学。
  颜老爷子的这个女儿行三,叫颜春南,嫁的是军区首长,三年五载难得回趟老家。颜老爷子虽是国立北京大学的底子,却在三女儿面前没了气焰,用颜春南的话说,就是:腐朽落后的价值体系。
  颜春南的新价值体系使得她家里有保姆、警卫以及小洋楼,颜老爷子时常坐在自己那幢石板街的老房子里读《毛泽东选集》,时常很困惑。但他不想孙女搅合这类问题,既然现在都是新价值体系了,那就得让小孙女快快进入这个体系中去,免得被时代的洪流淹死。时代的洪流已经淹死了儿子儿媳,孙女是断断不能重蹈覆辙了。
  颜老爷子亲自给孙女打点行装,嘱咐舜茵去左邻右舍告别。叶未奇得知消息,跑到自家地窖里装了些经冬的笋干、木耳、香菇,切了一大块自制的火腿,实实在在捆了两麻袋,不声不响搁在舜茵家堂屋角落。颜老爷子喊舜茵早早洗漱睡觉,次日破晓好到汽车站坐车。
  舜茵本打算暑假去乡下同学家玩些日子,乡下的山更高大,如果爬上山顶往下看,田地都像蜡笔画的方格子,绿绿的一块一块,缀着白墙黑瓦的房子,云彩在山峦里飘,像是散不尽的炊烟,空气里是清爽到鼻腔的植木香,涩而且薄。小松鼠偶尔从脚背上窜过去,尖利的小爪子在皮肤上擦过,微微的刺疼。
  可是省城应该没有这些吧?有高楼还有很多车,有新潮的衣服,说话的口音也不一样,舜茵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沮丧,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对爷爷说还没有和蓁蓁道别。
  蓁蓁听说舜茵要走,笑道:“给我写信,也可以打电话,你姑姑家电话是单位出钱,可以随便打的,我家也快装电话了,你可以先打到我表哥那里,让他喊我。”
  舜茵点头,指尖在门框上划来划去,东张西望的看。
  蓁蓁说:“子辰去棠村给孙正广补习去了,明天才回来。我帮你转告吧。”
  舜茵“嗯”了一声,迟疑了一会,说:“我把我姑姑的电话写给你。”
  蓁蓁说:“不用,你给我打好了。你打过来不花钱。”
  姑姑家是两层小红楼,姑姑在门口迎着,警卫员和保姆上来把颜老爷子的麻袋和行李接下来。舜茵小声的喊了声“姑姑”,跟在爷爷身后进门。
  春南亲自去厨房洗苹果,端着果盘回到客厅,舜茵还立着不曾坐下,春南笑着对颜老爷子说:“爸,舜茵怎么被你管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我们家好歹也世代在朝廷为官的。”
  颜老爷子不高兴:“这怎么叫没见过世面?这才是礼数呢!长辈没坐,晚辈岂能独倨高堂。自从西风渐进,就黑白颠倒善恶不分了!”
  舜茵接过果盘,帮爷爷削苹果,春南的眼睛从头到脚的看她,嘴里说:“长的真漂亮,尽挑哥哥嫂子好看的地方。怎么样?明天姑姑带你逛公园去好不好?”
  虽是征询的口气,却已经掉头对警卫员说:“小江啊,你给办公厅方秘书长打个电话,让他通知古城公园明天提前一小时关门,我们要游园。”
  颜老爷子忙摆手:“罢了罢了,我不喜欢这样,他们何时开门,我们何时去,不要麻烦人家。”
  春南也不坚持。带舜茵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有卫生间、保姆房、储藏室、客房、书房、厨房、阳台,挑了楼下朝南的小房间安排舜茵住,把房间里的顶灯开关还有电源插座一一指点给舜茵,又说:“你姑父神经衰弱,夜里十一点以前必须睡觉,记住了。”
  舜茵问:“那要是作业没有写完怎么办?”
  春南顺手把桌上的花盆端起来放到窗台外面,答:“那就别写了。”
  到省城不过两三天,春南给舜茵买了一大堆衣服鞋子。小江开着车,将几家大商场都逛了一遍。春南看见模特身上一件紫罗兰夜礼服,颜色虽庄重,但式样妩媚,贝壳串珠的细吊带,后背挖得极低,牵起裙摆,原来轻纱里还有一侧高叉。春南叫导购把裙子取下来,放在舜茵身上比,惋惜的口气:“你还太小,过几年穿上正好。”
  舜茵说:“姑姑,你买吧,你穿挺合适的。”
  春南笑笑:“女人最可悲的就是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衣服。我知道,你不知道,不过幸好你有我这个姑姑。”
  舜茵不大服气。春南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仍然是笑:“你只能把自己打扮到六十分,可是女人应该懂得把自己打扮到两百分,明白吗?”
  春南一个劲挑衣服,舜茵很是无聊,觉得省城的楼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汽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街道确实是宽,但也未见得宽阔到哪里去。而且并没有相熟的同学聊天。姑姑家倒是有两个小表弟,可都不到十岁,除了爬树就是滚泥塘。
  快点开学吧,舜茵想。
  由于对逛街缺乏兴趣,舜茵整天呆在姑父的书房看书,四书五经二十四史这类,宛县家里都有,于是挑了克劳塞维茨《战争论》来看,书里写:战术和战略是在空间上和时间上相互交错,但在性质上又不相同的两种活动,如果不精确地确定它们的概念,就不可能透彻地理解它们的概念,就不可能透彻地理解它们的内在规律和相互关系。
  似乎别有深意,舜茵反复看了几遍,却得不出更高明的总结,将书合起来,看到桌上小砖头一般的大哥大。拿在手里玩了一会,给蓁蓁表哥的照相馆拨过去,叶未奇听见舜茵的声音特别高兴,舜茵问蓁蓁在那里吗,未奇说去乡下玩了。于是扯了一会天气,实在没有话说,舜茵预备挂,犹豫了一刻,说:“麻烦帮我喊一下时子辰。”
  未奇说:“他也没有在。”
  舜茵不甘心:“去哪里了?”
  未奇答:“不知道。”
  舜茵不信他的话,但又不好说破,闷闷的挂掉电话,望了会天花板,她想做女孩子真不好,找个人都要绕弯子,心里想什么又不能说出来。小时候念的那些古书虽然讨厌,但道理似乎是对的,毕竟是几千年祖宗的智慧,不听圣贤教诲,是肯定没好果子吃的。
  舜茵打开抽屉取出一沓信纸,用手在桌上抹平,拧开笔帽,先把开头空在那里,工工整整写下 “你好”,重重打个惊叹号,再掉回头写上“小石子”三个字,思索片刻,把“小石子”三字划掉,换成“时子辰”,看了一会,觉得不妥,又划了去,决定先不写称呼,在“你好”下面另起一行,用“独在他乡为异客”开头,搜肠刮肚想那些诗词,竭力想让信写得有文采,折腾半天,只写出三行字,来回读了几遍,自己很看不上,停下笔思忖,给子辰写信不大妥当,他会觉得自己有那种意思,那太没面子了!还是打电话自然些,他总有在家的时候。这样想过之后,舜茵把信纸团起来撕得粉碎,又将下面的拿起来对着太阳照,看能不能辨认得出字迹来,照了一会,除了那个“你好”后面的惊叹号很清楚之外,别的都模糊,于是把信纸原样放回抽屉,依旧拿起《战争论》来看,听见知了在窗外吱吱的闹,书里艰涩的文字啃不动,只得放下书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不似宛县那般高远,低低的似乎伸手可及,颜色灰蓝,好像很久没见过太阳了。

  有些回忆就这样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省城的风水相克,颜舜茵刚开学没多久就成了全体女生的公敌。说“全体”,当然不够客观,这个“全体”的概念,要除去专心念书的那些、活着等于不存在的那些、尚未萌发女性意识的那些。除去这些女生,剩下的,基本上可以说都讨厌颜舜茵。
  当然颜舜茵自己也有一定责任,她穿的衣服和同学们太不一样了,并且不那么合群,尤其是走路的时候看见认识的同学也不打招呼。除了舜茵的同桌周雯知道她是因为近视看不清人脸之外,大范围的印象却不能改变,孤芳自赏傲慢无礼这个口碑是种下了。
  好在男生们对她还不错,虽然有时也和女生们混在一起说颜舜茵的坏话,然而总是有人帮她抄课堂笔记,背书包,甚至下雨天的时候自己淋着却把伞借给她用。
  舜茵一点也不感激他们,因为周雯好几次告诉过她,这些男生背后都没说过自己好话,甚至无中生有的制造谣言,其中就包括那些帮着抄笔记、背书包和借伞的。
  周雯的父母都是学校的老师,她成绩挺好,人也老实,最重要的是,周雯曾经当众和一个说舜茵坏话的女生吵架,甚至拿英语作业本卷成一个筒在那女生脑门上敲了三下。
  因此,生日那天晚上,舜茵就把周雯带回姑姑家吃饭。饭后两个人在舜茵房间做作业,舜茵拿出姑姑送的生日礼物给周雯看,是一只小巧的黑色BP机。周雯用铅笔把舜茵的BP机号码记在草稿本上,舜茵说:“其实这个对我没什么用,我们天天见面,家里也都有电话。”
  周雯也有些发愁,过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你把号码给老家的同学啊,你不是说,你在那里有几个好朋友吗?”
  舜茵受了提醒,连忙拿起电话给蓁蓁家打。蓁蓁问:“我呼你算不算长途电话呀?”
  舜茵也不清楚,说:“你把这个号告诉子辰一下。”
  蓁蓁说:“子辰上星期和我表哥打架,从我家厨房拎了一桶菜油浇在后门的菜地里,点上火全烧了。我爸把他送到派出所关了两天,后来他外婆接他回北京去了。”
  舜茵呆了好久,才冒出一句:“你知道他外婆家电话吗?”
  蓁蓁说:“不知道啊,他走的时候我也不在家。”
  周雯见舜茵半晌不做声,用笔敲她的手背。舜茵回过神,放下电话,拿起BP机默默出了回神,打开房门到客厅,春南靠着沙发正看电视,舜茵径直走到她面前,将BP机轻轻搁在茶几上:“姑姑,这个我用不上,还是给表弟吧,他们朋友多。”
  春南说:“拿着吧,有了这个,才有交朋友的动力嘛。”
  舜茵摇头。电视上那女子的眉眼如故乡仲春的桃李,绵绵在唱:“许多的爱,我能拒绝,许多的梦,可以省略,可是我不能忘记你的笑脸”
  美国作家萨拉写道:生命是一条美丽而曲折的幽径,路旁有妍花的丽蝶,累累的美果,但我们很少去停留观赏,或咀嚼它,只一心一意地渴望赶到我们幻想中更加美丽的豁然开朗的大道。然而在前进的程途中,却逐渐树影凄凉,花蝶匿迹,果实无存,最后终于发觉到达一个荒漠。
  很多年以后,舜茵才知道大多数人皆如此,而她自己并不是这一类。其实哪一类无所谓,每个人都想尽量获取自己希望的那些,然而最后的最后,人们是不是真的能得到什么?
  颜老爷子在舜茵高考前一年去世,没能看见孙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舜茵有时候觉得,爷爷没看见也好。她考取的是省里一所综合大学,不属于一本,虽然学校勉强不错,但显然和祖上那些动辄金殿钦点的才子们有着天渊之别。痛苦总是在比较中产生的,而舜茵这个比较的对象实在令她从小就自卑得一塌糊涂,并且在以后的人生中也鲜有超越的可能。
  报名那天,舜茵和周雯结伴去学校。她们填的志愿都是汉语言文学。这个专业并不热门,常常是那些想提升文凭又欠缺实力的进修生们的无奈选择,一般的高中应届毕业生考虑到就业,已经极少填报了。周雯是想毕业后在父母工作的中学当个语文老师,至于舜茵,春南姑姑已经和学校协调过,把她作为省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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