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见了这人,只觉得脸都要僵了,如果用铜镜照照估计会比哭还难看。
看着那人眼中的怒意及鼻中的那股汗味,沈荷香只觉得自己像闯入了什么东西的领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僵硬着扭回头把手里东西向他递过去,尽量笑的好看点道:“那几个窝头不够吧,这个是吃的,给你,你,你拿着吧,饿了可以填填肚子”任何人在那种不善的眼神下,都会紧张的头皮发麻,心跳加速,说话结巴,眼神躲闪,换了别人估计就要被吓晕了,那疤近看更恐怖三分。
简舒玄见到她的样子,再听到此话,原本怒意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焰了,他一掌打翻了面前动来动去碍眼的糕点油包,想到那日她说的话,一时间怒得眼睛都快喷出火了,咬牙切齿半天才忍住怒气,挤出声音道:“你放心,我简舒玄就算是个要饭的,也绝不用你来施舍!”说完连水都不喝了,蹭的便站了起来,准备转身就走。
沈荷香上一世在香贩手里受尽了苦处,时常挨打,刚才简舒玄伸手拍落糕点时,她便睁大了眸子,惊惧的快速的往后退了两步,当简舒玄站起来时,她更是连连退了数步,惊吓之下见到简舒玄似乎并没冲上前打她,而是转身要走,顿时跳起的心慢慢缓和下来,一时间也有了些莫名的恼怒,这人也太小肚鸡肠了,那日也不过是几句气话,今日主动来求和,他不领情就罢了,居然还想要打人,实在是太恶劣了,她沈荷香也不是那没脾气的泥人,想到此心中憋不住的的话便打不住的冲动出口。
“哦,你要真这么有骨气怎么还在这里啃窝窝头?我的说的话是不好听,但那也是实情实理,你不去光宗耀祖却跑去给人当劳力,要是被你爹娘知道了,就是不死也要被你气死了。”想到前世这个人三十好几也没娶妻,一直是单身一人,顿时眼神动了动,声音又低低的补了一句道:“饭都吃不上了,还有什么可凶的,像你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这句显然被简舒玄听见了,只见他倏的转过身,胳膊上的筋都剧烈的动了两下,见状吓得沈荷香不敢再说下去,向后退了两步便顾不得其它,提着裙摆头转身便跑,一会儿的工夫身影便消失在墙角。
这时两个同样扛石头的男子探出头,其中一个看了看被摔在地上不成型的油纸包,顿时馋的舔了舔嘴巴,一看就知道那是不便宜的糕点,那简舒玄当真是好福气,居然有小娘子来送糕点,人比人啊气死人。
不过想到这东西既然被扔了,那就是不要的了,两人顿时将那油纸包拣了起来,“咦?这是什么。”有个人摸到了一个东西,打开一看。
“哎哟,是姑娘家的香囊呢。”说完便拿到鼻前闻了闻,“还是花香味,好香啊”两人眼睛正发光,刚想要打开看看,这时,突然斜过来一只手,一把将那香囊给夺了去,“别打什么歪主意,这不是你们的东西。”说完已套上衣服的简舒玄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握着香囊转身离开了。
两人翻着白眼冲着简舒玄的背影嘀咕了两声,见他走了几步便将手里的香囊小心放进了衣服内袋,两人不由的贼兮兮的笑了,听说简舒玄有个早早订下的媳妇,没想到是真的,不过就你那吓人的样子,人家小娘子还未必要你咧,别以为我们没听到小娘子说什么,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哈哈。
两人幸灾乐祸的打开纸包,果然见这糕都碎了,“是红枣糕,还好油纸没碎,用手捏着吃吧。”说完两人便赶紧捏了几块渣渣吃了起来,一边夸着好吃一边道:“刚才那个找简舒玄的小姑娘,说实话长得可真好看,脸白白的,小嘴红嘟嘟的,瞪起人来一双眼睛乌溜溜,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果许配给我,她天天瞪我也乐意”
“哈哈,你想得倒美”
沈荷香一路跑回那家杂货铺,沈父正在门口焦急的四处寻找,见到闺女顿时大步走过来,沈荷香慢了脚步,悄悄往回望了眼,好像没什么人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微微放下了裙摆,然后深深吸气,压下了刚才跑得急喘的呼吸,伸手扯平裙上的褶皱,这才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这会工夫你跑哪去了”一向疼闺女的沈父急起来也不由责备她道。
“爹”沈荷香急忙展开笑脸,“刚才我看到那边墙角有一个乞丐挺可怜的,我就把你给我买的红枣糕拿给他吃了,你不会怪我吧爹?”
“啊”沈父有点肉疼,那红枣糕也要二十多文钱呐,乞丐给个几文钱或者给两包子就行了,不过看到闺女脸上期待的笑容,一时间也不好再责怪,只好道:“你不是要买几个装头油的盒子吗?于掌柜铺子里就有,进去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好的爹。”沈荷香笑着应声,见沈父转身进了店铺,这才隐下笑容微微吐了口气,脸色略有些懊恼,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糟糕了,而且刚才一时匆忙那百枚铜钱也忘记拿回来,总不能现在回去,想来事情说了也说了,做了也做了,也只得重新打起精神跟着沈父进了铺子。
第六章
装头油胭脂的盒子,杂货店的于掌柜前几日刚进了一批新货,样式都颇为讨喜,沈荷香看着眼前这些大大小小精致的盒子,不由一一拿起来专注的看着,跟着那香贩卖香料几年,无论是制作还是兜售她也都知道八,九不离十,可别小看了这装香脂膏的盒子,往往越是精致越吸引人目光,询问的人便越多,卖的也比其它东西快。
尽管都知道里面的膏脂是否料好才是最重要的,但实际就是如此,爱美一向是人之天性,就如同女子一般,美貌总比那些丑陋的要更受人欢迎,即使丑陋的内在极为完美也是一样。
沈荷香拿起一只只盒子,细细的看着,这段时间经常以花露油养护的手尽管不大,但却已显丰润白嫩之美,即使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玉质胭脂盒,看起来却仍比那玉质还要细腻上一些,店里别说是那十五六岁的伙计,就是于掌柜眼睛也不住的在沈荷香手上和脸上打转,心中想得却是这沈成石说来也算有些福气,女儿生得这般美人胚子,长大定然不会差到哪去,日后若是被有钱少爷看中,嫁入富户做少奶奶一家人也是吃喝不愁了。
沈父一向疼闺女,也不催她,只在旁边耐心的站着,沈荷香却是一个个看完,以她的眼光,这些盒子虽然精美,但手工还是有些粗糙的,木质的盒子雕工崩坏的地方很多,而且木质也不算好,瓷质的虽白润润,还烧制了些精美图案,但显然也不是什么名家制作,大街小巷这种样式太普遍了,玉质的盒子虽然比前两种要好的多,但却不是什么上好玉石,不过是些玉石的边角料。
而铁质铜质的盒子虽然花样多也坚固,但沈荷香却只扫了两眼,并没有将其考虑在其中,当然,这也是她自己的经验,前世的她本就喜爱摆弄这些东西,无聊时也试过用不同的盒子装一样的香脂,最后意外发现,其中保存香气时间最长的便是玉质和木质瓶盒,天然的花香气甚至会慢慢渗透到木石当中,即使盒中的香脂用完了,放到一边后,木石盒中仍然会长久的保留着这种香气,即使是一年后拿起来再闻,仍然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花香。
其次便是瓷器,与木质和玉石盒子相比,它既比木盒这种一次性的香脂盒使用长久,又没有玉盒那般奢侈,价钱也平实,天然花香气也可存着变态不散,烧制起来也简单,用得人也较多,而铜和铁制的香脂盒却是几种材质中保存香气最差的,虽然结实,但时间长了香脂最容易变质,沈荷香宁愿买那木盒,也不愿入手这东西,就算是再精美也是一样。
如果要尽按照她所想,在这里买实在不如到瓷窑自己定上一批特制的瓷盒来盛放,不仅好看价钱相比也便宜,但考虑到自己家里的银钱不多,根本不允许大批量的烧制,所以就算是现在买,顶多也只能买上几十个,最后沈荷香想了想,便挑了二十个装头油的木盒,十个瓷器上画七星海棠的胭脂盒。
沈父虽然有些奇怪闺女怎么买了些胭脂的盒子,但也没有多问,那于掌柜之前收了沈成石两坛头油,打算以后卖的好再拿一些货,毕竟如此好的头油他再用些玉盒装着卖给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姐贵妇,那价钱可是能翻上几倍的,此时站在旁边也是极为热情,见沈荷香挑了一些胭脂盒,便让伙计给包好,另又大方的送了一个装香脂的玉盒。
沈荷香顿了下便伸手接过,微笑着说道谢过于掌柜,她本来有心想买一只自己留用,但就算玉质差雕工差少说也要三十多文钱了,想到自己百文的私房钱连同糕点都被那人拍到地上,也不知被谁给捡了去,便觉得肉痛得很,一时间也有些兴意阑珊,没想到这于掌柜见她看了小小玉盒良久,竟是提出主动赠送。
沈荷香自然也不会拒绝对方的美意,于掌柜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能用这么一个小玉盒讨小姑娘欢心,从而拉拢沈父,日后可多送些头油来卖也算是精明之举了。
沈父挑了些新进的针线货,又把包好的三十个香脂盒放好,这才挑着竹篓离开杂货店,路遇拐角时,沈荷香还回头连连看了数眼,可是那地上别说是糕点香囊,便是油纸都没半片,显然是已经被人拣走了,一时间心情更加低落起来,想到那简舒玄也不由恨的牙痒,他不要便罢了,何必打翻糕点包让别人拣了便宜,原本想要买枚新铜镜,这下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虽然她跟沈父要,沈父也一定会买,但这不是那么回事。
想到母亲柳氏身上常年穿的衣服,她也开不了这口,之前家里没钱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什么余钱买布做衣衫,所以柳氏便一直是两套灰色蓝色粗布衣倒腾着穿,之前在老宅因沈成石是继子,钱又在那赵氏手里把着,她也不过是多了身花布衣,后来也因为烧火没注意烧了袖子,最后给沈荷香改了身衣服穿。
柳氏正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本就好,只是因一直过度操劳,之前又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有些憔悴,加上又时常穿得灰暗才显得有些老态,但这段时间手里充裕吃得也比以前强多了,心情好整个人又有了神彩,这次难得跟父亲进京城,不如就给母亲买些布做身衣衫吧。
想到此沈荷香这才打起精神,拉着沈父的衣袖把想法跟他说了,沈父对于妻子也是有些愧疚,在老宅妻子跟着自己受了不少委屈,生病都看不起医,多少年也没做一套像样的衣服,不由点点头,今天只是拿了一些杂货,他口袋里还有些银钱。
一部分是拿货剩的一百多文,另一部分便是卖给曲掌柜那两坛头油及下两坛头油的定金,现在竹篓里可是装了一千文之多,除了回去买芝麻油和菜籽油的钱,剩下的应该足够买布了。
沈荷香见沈父答应了,便笑嘻嘻的拉着沈父快走了两步,最后进了离得近的一家布铺,铺子不大,但却有几十种布料,整整摆了一柜子,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尤其是夏日,京城女子闺中最流行那种又轻又薄的帛纱,做成小衣外衫穿着既凉快又显身条,颜色也很丰富,随意搭配起来便很漂亮了,沈荷香一眼就看中一匹浅紫的醉烟纱,染得还可以,若做成衣衫,走起路来便如那烟云一般步行在云端,这种料子说起来并不算名贵,染色的手艺也不算太好,比这质地好的烟纱当年在候府她也没少穿过,当年她颇得小候爷喜爱,各种料子赏下来,便是那宫中罕见的她也有那么一两匹,换作那时若看到这种纱质,她定不屑穿的,但可惜今时不同以往。
那布铺的掌柜是个女的,见她盯着醉烟纱,便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响,一身便宜的棉布衣,便宜的绣鞋,连珠子都没穿半个,头上耳朵上更是半点手饰也无,便露出些不屑的神情,把那匹纱卷了卷道:“这东西可别乱用手摸,摸坏了你也赔不起,上好的紫烟纱一百文一尺,可不是十来文钱一尺的棉布”
沈荷香抬头看向那个妇人,半晌,不怒反而是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回头对着气得已有些脸色涨红的沈父,声音轻轻道:“爹,我们还是到别处看看吧,这里没有娘需要用的布呢。”
因为生活贫困,沈父没少在外招人白眼,但他是个男人,为了养媳妇孩子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可换成自己娇生生的女儿如此受人轻视,他就觉得难以忍受,他甚至想掏出那一千文钱摔在柜台上,就买它十尺又如何,也断然比看着女儿受委屈强。
但在下一刻见到女儿不喜不恼的眼睛看着他,很认真的跟他说爹,这里没有娘亲需要的布,沈父便觉得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心酸感,眼眶也随之一热,他想到一千文钱差不多是家里全部的收入,如果都用来买了布,那就没钱买油做头油了,女儿一直都想要个铜镜,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