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认定人家强作欢颜,苟且偷生,所表现出来的愉悦程度,正好与人家内心深处的痛苦程度同样强烈。这一种念头,没等散场就有了,一直盘旋在脑海里,越来越压抑不住。这家伙似乎早已经把那个尤物,视作自己的禁脔了,所有的想法,都不免有自我中心的意味。我在一旁,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作为贵宾,自然安顿在宾馆。堂堂的大司徒,一直在做一个毛头小伙子的陪同。送进宾馆,一切吩咐停当,伯因方才起身告辞,躬礼而退。
我的替身丝毫不见睡意,过量的酒,让路上的夜风一激,醒得也差不多了。他也不失礼貌,反送伯因他们到宾馆大门之外。他并没急于回转,缓缓移步到门前一排垂柳树下,久久伫立,凝望着星星闪烁的夜空。
跟我的替身不一样,色身水准的儿女情长,已经由不得我作主,早成过眼烟云。虽然有的时候,我不免要想到相柳,把她的音容笑貌,作为我继续求生的一种精神依托,却已经完全超出一般肉欲的范畴。
在我们的星球上,存在着人人向往的天堂,据说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一旦成为至情至恋,最高境界,便是互相对视,以目传情,完全彻底的心灵交流,即使繁衍后代,也用不着再让粗俗的肉体发生接触。倘若我跟相柳还有一线机会,那一定是在天堂相会,有朝一日再见相柳,我也应该领略那一种纯洁无暇的享受了。
现在我所要考虑的问题,更多,更大。这个时候,我全心捉摸着那个所谓的月亮,尽管鸫琊实在说不明白,月亮的存在,应该没有疑问,否则不会跟寒浞的天问一辞中所表达的不谋而合。
我的心情也很矛盾,有时真希望它仅是一种传说。借着替身的眼睛,我仔细寻视了一下星云纷杂的天穹,除了熟知的那些星宿,什么也没发现,也许现在不是理想的观察时间,我只能这样宽解自己。
出发之前,我就听说过,有的星球,在预测灭顶之灾之后,已经在研发一种人造星球水准的宇宙飞船,大的足以容纳数十亿人口,作为逃逸工具,甚至还做好了长期星际流浪的打算。据了解,目前星际移民的理想途径,无非两条:一是通过小型飞船,其中最大者,也莫过于我们的轩辕号,凭藉着超时空通道,快去快回,多次往返,以速度赢得数量;另外的一种,制造类星巨型飞船,在太空之中,慢慢遨游,其中的生存条件,一应俱全,以数量赢得机会,有如我们星球上早年常见的那种超级游轮,自身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存空间,走,则一个万年不沉的交通工具,驻,则一个自成系统的完整世界。
莫非那个所谓的月亮,正是这样一种宇宙飞船?直飞地球,恐怕也想把地球作为新的殖民地吧?这样的技术,在我们的星球上,还只是纸上谈兵,但怕它来自另外一个更高文明的天体。倘若要跟远胜于我们星球的文明发生竞争,那么我们星球的殖民计划,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了,不能不叫人忧心忡忡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出现了,夜探王宫!我的替身竟然想悄悄地走一遭王宫。真所谓同床异梦,我根本不知道他这种想法从何而来,也怪我过于疏忽,只埋头想自己的心事了。等到察觉,人家似乎已是一个牢不可破的信念,只剩下让人惊讶的份了。
我现在只知道他是如此考虑:倘若现在尚华姑娘真是处于一种极端无奈的状态,我的替身自忖不能听之任之,更不能袖手旁观。而这前提,就是必须抓紧时间搞清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尚华本人。
这可是一个人命攸关的大事,我不能由着人家胡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王宫又是禁地,岂容随意进出。虽然现在人家确实是礼貌有加,那不过是他叔叔的面子,说不定只是一种先礼后兵的客套,并不表示已经完全解除敌意。要说我的替身,也不是没有预想过一些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比如迷路一类的说法,可也实在太幼稚了,否则的话,人家派出全程陪同干什么?现在乍一看,周围沉寂得如同一片坟场,可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周围竟能没有一个暗哨埋伏。
“你千万不能这样蛮干,简直就是去送死……”
被逼无奈,我不得不选择现身了。
“你是谁?!到底是谁在跟我说话?是谁?谁……”
也许是过于突兀了一点,把他吓得连连转圈,东寻西觅,只以为有人潜伏在附近。
“是我,难道你不记得了?一针筒药水都能淹死的小人儿?把一位过气明星当成某一个人,偷偷遥祭一番的又该是谁?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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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你竟然还活着?十多年了,你难道……”
“不用难道不难道,我可一直是安然无恙,只是为了不再给你添麻烦,我才故意隐身不见。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呆在你脑子里根本就没离开一步。打个比方说,天花板上一片污渍,有人能从上面看出天女散花;再比如,明明是想见别人一面,却又放不下所谓贵族的臭架子,心中自相矛盾,却偏偏要借机生事,大发雷霆,倘若不是我有此幸运,还有谁能解得个中的奥妙……”
“你?!”
触动了人家最隐秘的心事,自然不免羞赧。一阵脸红,一阵心跳,终于讷讷地说不出话来。随之很快就被一阵狂喜所取代。
“我知道了,原来是你一直在暗中帮助我,有时候我也纳闷过,有好些想法,好象并不完全属于自己,可偏偏在自己的脑海里涌现出来,原来是你,你这个坏东西,你这个坏东西……”
“嚯!你还敢骂我?别忘了,你的一举一动,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要是想给你一点难堪,可是不费一点吹灰之力哦……”
“好了,我算服了你,服了总行了吧?唉呀,你可是把我给害惨了,就为你,人家把我当成了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怎么也不肯相信你是真实存在。真叫人不敢相信,现在真的是你吗?真是你吗……”
“那也不能全怪人家,我确实有责任,你也确实有责任,在外人看来,无疑是一种精神分裂的状态,我可是头一回附身别人,根本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如何教你,而你,那时候年龄也实在太小,不够成熟,恐怕勉强教了,也会处置不当……”
“这么说,你这会儿肯现身,就是认定我已经成熟喽?可以和你朝夕相处了?永不分离喽?对不对?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也不一定,就象你刚才的那些想法,不仅不成熟,还非常荒谬。夜闯王宫,这是你现在能干的吗?”
“可是……尚华她……”
“我何尝不清楚你的感受,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胡来了?俗话说,给鼻子,就想上脸,一点也不知道进退,不就是嘲笑那些象你一样的笨蛋吗?”
“可刚才那个的场面,你也不是不知道哇……”
“我怎能不知道?可不能光从表面看问题。人家对你客气,只是因为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需要对你不客气的时候,不等于人家能够无条件,无休止地宽容你,否则的话,当初人家费那么大劲,绑你来干什么?”
“那依你,我该怎么办?”
嘟嘟囔囔,显然还不完全服气。
“对了,我得先给你一个禁制,今后凡是想跟我说话,不要动嘴,更不能发出声音。否则的话,别人又要以为你发病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我的存在。我们之间的交流,全靠思想,你不用害怕,你的任何想法,我都能了如指掌。而我呢,或者是给你想法,或者在你脑子里直接跟你说话。记住了没有?不然的话,我又该要不理你了……”
“你要是再不理我的话,我……一定自杀,对了,我死了,你肯定也活不了……”
“你敢?!”
如此无赖,我倒确实是没辙。他若真的自杀了,我虽然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只是我已经把他看成自己唯一的亲人了,甚至超出了任何血缘关系,也许在这个星球上,我还有一些直系亲属,可要再见他们,谈何容易。
“你老老实实地按着我的话做,我又为什么要离开你呢?”
“真的,那一回再也不见了你,我真的想过去死……”
见他如此情真意切,我也不免感到一点酸楚。真所谓唇齿相依,这种关系,只有我们两个才能体会得到。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听话,我就永远不再离开你……”
没等我说完,他就突然捂住脸失声痛哭了起来。我也算是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感动。我也不去劝慰,哭一哭也好,我毕竟给人家带来了太多的委屈。
不料哭声却惊动了鸫琊老头,他赶紧跑了出来。
“怎么啦?孩子,放着那么舒坦的床,不去睡觉,一个人跑外边来,哭什么呀?”
“我……我……没什么……”
爰慧慌忙背过身去,迅速地抹去眼泪。
“是不是想家?还是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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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我没什么……”
“是不是刚才酒喝多了,这会儿感到难受?”
这会儿的鸫琊,倒是一脸关爱,颇象一个面慈心和,含饴弄孙的祖辈。
“实在不行,我来帮你吐了吧,吐了,就会感到好受一点,你以为那酒,就跟白开水一样,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看你的鬼样子,人家把你敬若上宾,自己却一点也不懂得自尊自重,你不怕人家笑话,我老头子可丢不起那个脸啊。想当年,人家对我怎么样,好了,不说了。你吐吧!吐干净了会好受一点。要是不想吐,就赶快回房吧?秋深夜寒,尤其刺骨,着凉了,可就不好玩了……”
也许是经不住鸫琊的唠叨,爰慧只得乖乖地回房去。
宾馆房,是一座非常精致的连体竹寮。竹墙,竹顶,竹门,竹窗,竹地板,竹家具,连门前的台阶,也是用整排巨竹打造。远远看上来,好似一座凭空而建的了望高塔。走近了一看,远没有了望塔的那种高度。之所以高,是先壅成了一个金字塔型的土台,再在土台上建造空中阁楼,便有了鹤立鸡群的气势。临空足以远眺,看来并不仅仅是为了防潮。
屋围之大,又不是那一种狭小逼仄的了望塔所能比拟。全部用竹子打造的屋舍,确实别有一番韵味,身在其中,有如沫浴在旷野的清醒空气之中,却一点也不感到秋夜的寒意。但也不是毫无缺点,它很容易把人的心情披露无遗。
爰慧跟鸫琊,一人一个房间,倘若我同样具备色身的话,恐怕也足以得到一个单独的房间。竹舍的房间不大,数量却是不少。粗略估计,应该不少于九宫八卦之数。虽没能一一核实,但从门厅里面的结构,约略可以推断得出来。不禁奇怪,要说易数也算我们星球上最高程度的文明成果,中洲有穷国的旧人怎么会如此熟稔,颇见运用。仅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故意?
一床一柜,一椅一桌,既简洁又明快,出乎意料的干净。我的替身那间,就在鸫琊的隔壁,鸫琊打呼噜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他的挂名师父,假如在呼噜间隙,也能醒觉个一时半刻,就应该知道他的徒弟一直在辗转反侧,没有入眠。
上床安歇之后,爰慧根本没能阖眼。一则当然是因为我的再现,二来还是对那个尚华牵肚挂肠。满脑子的兴奋点,自然无法入睡。好在我的出现,终算是抑制了一下他夜闯王宫的念头。我也同样感到无比的兴奋,大有一泻心中块垒的那种痛快感受。
说实在话,我一直想进一步控制我的替身,他年小时,我怕他幼稚再行坏事,后来渐渐长大成|人,我又担心他不肯完全认我,现在看来,形势不错,决定趁此机会,把我的来龙去脉好好告诉他,以博取他的理解和信任。
没想到,爰慧听了之后,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按照我替身的想法,我既然能够附身于人,一定不会过于平凡,唯一的感慨,只是他早先猜得没有如此透彻而已。
他的这一种态度,不仅使我感到高兴,同时也叫人多少有一点失望,不免附带了一些担心。人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讶,标志着已经相对成熟,而这种成熟,加上他的高智商,势必会形成一种强烈的批判能力,这才是我真正头疼的事情,只怕我们之间的嫌隙,将要从这里开始。果不其然,在尚华的事上,我们就开始有所龃龉,而且分歧不小。
谈到日后的打算,我随口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这本来只是一种礼仪性的姿态,其实我早有打算,不是成心瞒他,只是还没有到理想的时机。他却较了真,郑重其事地提出了尚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