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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他轻轻地笑开了,而后双手掩面的颓然往后倒下去,苏愉说的是,老房子了,尘多,小楼倒下去的时候带起一阵阵的烟尘,像雾霭一般的。
小楼也不顾这满屋子的烟尘,只是仰躺在地一个劲儿的笑,由低低的闷笑转为大笑,笑到最后又是一阵咳,不断的咳出黑红色的血,他也不理了,改成单手手背遮着眼睛,唇角往上弯出好看的弧度。
“呵……”
“哈哈哈哈哈……”
“苏……愉……”
手背遮住的双眸渐渐地氤氲了水汽,不多时两鬓就漉湿一片。
“你……就是……个……王八蛋……”
“王八蛋……”
“……混蛋!”
“哈哈哈哈哈……混蛋……”
“哈哈……咳咳……咳……呵呵……”
“混蛋……”
“你……”
“你凭……咳、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从分别,到再次重逢,竟已是倏忽四百妙过,只是谁也再不记得谁。
“哈哈。”他依然是笑,“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真是讽刺。”
“原本……原本我也可以当什么都没有,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再没有交集,可是你……何苦又来招我……凭什么……”
“你凭什么……”
“苏愉……你凭什么……”
……
“你回来了。”
“嗯,”那人应着,右手提着坛酒放在桌上,笑着道:“我们今儿喝几杯怎么样?”
“奉陪。”
“对了,我昨儿个在十里弄买回来的糕点还在屋里吧,你去拿来,咱们下酒。”
“好。”轻声应着便去房里拿了东西,出来时见他已经把酒斟好,好整以瑕的看着他浅笑。
他拉着他的衣袖要他坐下,然后端起一杯酒塞他手里,又端了另一杯,笑着说:“这可是难得的好酒,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可要喝个尽兴才好!”语罢仰头一饮而尽。
他看着他,再看看自己依然满满的一杯酒,黑曜石一样的双眼寂然一片。
“你怎么不喝?”他问。
他不答。只是头低了些,盯着手里那杯酒一个劲儿的看,好像看着看着那杯里的酒就会自己没了一般。
他舜觉得好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摇着头半是调侃半是宠溺的笑:“别是嫌我这酒不好吧,也是,你是喝惯了琼浆玉液的,只不过我这酒也不差,你安心的喝,尝尝看,要尝过还不喜欢我们就另说,你说好不好?”;
他仍是盯着那酒杯一眼言不发。
“嗯?”
“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真的要我喝了这杯酒么?”
“呵呵,”他闻言笑开了,“这酒本就是为你带的,你要是不喝,我一个人独饮也没甚意思。”
“是么,”他却又端起那杯酒在眼睛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唇角上扬,冷笑着连杯带酒砸到地上。
酒香四溢,确实是好酒。
他见状却没什么反应,仍旧是那么坐着,右手捏着的酒杯靠在唇边,杯里的酒还未饮尽,他就那么笑着看着他。
“苏愉,”他冷冷地道,面色惨白,“你把我当什么!”
他不答,只是仍带着笑仰头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干,才幽幽的反问:“我把你当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小楼,我以为你明白。”
他才想反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动弹不得,只得瞪大了眼睛愤愤的看着苏愉。
“那酒里什么都没放,只是一般的酒罢了,”他长长叹了口气,而后自袖间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苦笑着对他说:“小楼,对不起。”
苏愉一手环过他的肩,紧紧的搂住他,歪着头靠在他肩上:“对不起……”
他却只能那么愣愣的坐着,瞪大了眼看着他凑近,贴上他的唇……那个吻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得。
绵长,绝望,伴着唇齿间奇异的香。
奈何桥头的孟婆胭脂有一种汤,不管是人是鬼是神是妖,只要喝了,就会忘记一切。
不管记忆有多么深刻,都会忘记。
但是这样的孟婆汤只有一瓶,胭脂把它给了苏愉。
他听见他在他耳边说,忘了我。
是啊,是该忘了好。
只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要忘记一个人会那么痛,痛的撕心裂肺。
忘……什么叫忘?心上一个亡字,死了心才会忘。
小楼终究还是忘了,他的心,死了。
“世间痴爱情事纠葛多不胜数,你这也不过是其中一桩。”曾经有人这么说过,所以,没什么……
你要我忘,那便忘了吧。
从此空落落流连冥府数百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有。
旁人告诉他说,你是祁楼。于是知道了,我是祁楼。
孑然一身,只有一个名字和一栋古旧的雕花木头房子。
岁月蹉跎,不知把多少人的面孔磨蚀侵损的连自己都辨认不清。
你是谁?
我是小楼。
还有呢?
没有了。
他是小楼,只是小楼,空落落的,冷冰冰的,行动间带着一身寒气,被抽掉记忆后剩下的一个空壳子。
偶尔醉了酒,会去坐在奈何桥头,看着胭脂守着摊子给过桥的人喝孟破汤。
为什么要守在奈何桥?
等一个人。
等的是谁呢?
不知道。
胭脂说不知道自己等的是谁,小楼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来了,黑色的短发,一身衣服乱七八糟的,脸上带着笑。
心里头有根弦被拨动了。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怎么都没法儿忘的。;
无题
“吱呀——”
何复之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小楼原本伏在书案上,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向他:“你来了。”
“凌月有消息了。”何复之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哦,”小楼随口应了声,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划,桌上的油灯便亮了起来,“天界怎么说?”
何复之抬脚走进房里,找了张凳子端端正正的坐下,幽幽道:“据说是为天帝的事闹得不可开交,没心思理这档子事。”
“哼,”小楼冷笑道,“那干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惹出事情了就净往旁人那推。”
“没办法。”何复之皱了皱眉,“此外,先前冥府派出去的小鬼传回消息说在凡间看到了玉药儿。”
“他?”小楼也不禁敛起了眉头,“他怎么在这时候出来了?”
“总之近来这些事是跟他脱不了干系的了。”
“要真是他,呵,”小楼叹了口气,“你说有谁治得了他……”忽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滟君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逃了,”何复之像是不甚在意,随手拿了本书翻开看看,继续道:“拿走了钥匙,还放走地狱里数十个恶鬼,现下白司棋已经安排人手前去搜捕,滟君是没找到,倒是让他们给找着季连了……嗯?”
“怎么?”
“这里有封信。”何复之把那信递给他,又补上一句:“这字写的可真难看。”
小楼接过那信看了几眼,微微笑着道:“这是洛苏写的。”
何复之微有些惊愕:“是他?”
“嗯,”小楼点点头,把信收好,笑的有些无奈,“真难为他了。”
一旦被打入轮回,九死一生,真亏那人下得了手。
什么真心,什么痴情,到头来还不是互相折磨,换一身伤狠累累。
情是一场赌局,先爱上的人先输,倾尽所有,输尽真心。
只是谁也都没赢过,这是一场稳输的赌局,一旦开始了,无论如何,结局都是输。
“滟君那边,我会想法儿解决的,至于玉药儿……我只好我去会会他了。”
“那你小心点,毕竟他……”
“我知道。”
有些事情,总要了结的。
不管这些债是谁欠下的,总要有人去还,铃铛系上了,总要有人来解的。
造孽。;
七月半是鬼节,照以往是不会出门的,可东小姐吩咐了,要吃萃巧楼的酥饼,只能给她买去。
小柳儿叹了口气,没法儿,谁让她摊上这样一个主子。
萃巧楼正好在兰归坊旁边,小柳儿不禁又在心底下抱怨,这东家小姐真是麻烦,为吃个饼还得让她跑个老远。
路过兰桂坊的时候碰巧前次帮了她的小伙计出门来了,见是她微微一笑,小柳儿顿时红了脸,拿帕子掩住了烧红的脸三两步便往萃巧楼里跑去。
付了银子提着一包酥饼再出来时兰桂坊的门口已经不见了那小伙计,小柳儿偷偷往那堂里看了看,那小伙计正与一个客人模样的说着什么。小柳儿幽幽叹口气,转身离开。
再次路过那荒宅院儿的时候才蓦然想起前儿晚上所见所闻,不觉间冷汗涔涔。
走过那长长的院墙,到了那道小门前的时候发现那里站着个人,穿着绛紫色的袍子。
小柳儿心里觉得奇怪,但想起前晚上的事又不敢多好奇,低埋着头小跑着从那儿院儿过去了。
她现在可算是确数了,这荒院子肯定不同寻常。可是哪儿不寻常呢,小柳儿不敢想,而且她觉着这事儿也不是她该想的,小姐可还等着呢,她不敢怠慢了。
谁想走过那小门的时候那身穿绛紫色袍子的人居然一把把她拉住了。
小柳儿双腿犯软,抬起头才发现那是个生的很俊秀的男人,小柳儿见过的男人不多,她甚至觉得他会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但是这时候想这些显然不合时宜,那个人现下正拉着她的手。古人有训,男女授受不亲。
“公子你……”小柳儿又羞又怕。
那男人才反应过来似的,忙松了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小柳儿见状也不多逗留了,迈开了步子就跑。
这宅子是不寻常的,那这个生的特别好看的男人肯定也不寻常……
不知道是幻觉与否,小柳儿觉得似乎空气中多了种味道,香香的,说不出来的味道,但是可以肯定决不是什么香料或者香粉的东西。她甚至还听到了奇怪的铃铛声,“叮当叮当”的,好像能响到人的心坎里去。
但是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呢?总之今儿这日子不对,小柳儿无暇也不敢顾及那么些了。
待小柳儿走远之后,那身穿绛紫色袍子的男人才愣愣的过神来,抬了抬手想扣们,却终究没下去手。
“如何?后悔吗?”
他回头,见不远处一棵苍老的古树底下站着个人。
“你以为是为他好呢……”那人略待着些鼻音的少年声线听的人格外舒服。
“是我……对不起他。”
那人闻言笑开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然后他走近了,这才看清他的面目--他生的极美,美的不像个人,墨黑的发丝松松垮垮的绾着发髻,上头缀着几个铃铛那些铃铛像是用玉雕刻出来的,纹路繁复细腻,做工十分精巧,随着他每走一步摇晃处叮叮当当的脆响,只是声音并不杂乱,反而十分的悦耳。他腰上也是挂着一对同样材质的铃铛,只是大些,约莫有初生婴孩儿的拳头大小。
“滟君……欠了债,是要还的,何况你欠他的是情债。”
被他唤滟君的男人沉默不语。
那人又继续自顾自道:“你负他百年,害他在人世流连牵挂苦苦煎熬……你还说你爱他……恩?呵呵呵呵呵……”
滟君捏紧了拳头,指甲都扎进了手心里,脸色煞白。
他还记得那句话……
那个傻子还记得那句话……
傻子……
你怎么那么傻,明知我是哄你你怎么还要信……
“七月桃花开了的话我就回来。”
可是那个傻子居然还真的在等他,一等就等了近百年。
“你一句对不起就够了么?季连等你那么久,难道还只为听你一声对不起?”那人笑的极美,却愈发的诡谲。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滟君深吸口气直视对方的眼睛,“我欠他的我会还,无需你来操这份心。”
“呵呵~”那人袖口掩了嘴轻笑,“随你们吧,我只是个看戏的,可没那闲心管闲事儿,何况……”他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你也还没那资格。”
季连看着满院子的桃花发愣,春去秋来,他等了多少年?不记得了……早不记得了。
他守着这院子,守着这院子里的桃花,他记得那人告诉他,七月桃花开了他就会回来,他就守着,守了很多年,那人还是没有回来……
即使七月桃花开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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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人有时候就是犯贱,鬼也是从人那儿“妖化”来的,自然也是一个德行。
苏愉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