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起来,与贝卡默四目相对。
“告诉我。你寄出这封信的目的,还有……”
神父慢慢地按住了贝卡默,让这高大的律师在他面前缓缓地矮下身。
他放轻了声音:“我究竟是什么……?”
◆◇◆
“雅克兰多神父、神父——”
神父将他的行李递给了马车夫,在他坐进车厢之前,从教堂里跑出的少年哽咽地呼唤着他。
神父回过头,他看向了那拥有短卷发的年轻男孩。
“您要离开巴黎?您要到哪里去?神父,请告诉我。”少年紧紧地握住他胸前的金色十字项链,他在神父面前总是羞涩结巴,但是他今天口齿清楚,也许是因为优秀的雅克兰多神父就要离开那里。
神父并没有回答那些问题。他淡漠地扭过头,就要坐进车子之前,少年忽然拽住了他的圣袍。
“行行好,神父……请跟我过来一会儿。”少年落下一颗泪:“跟我过来一会儿,神父,就一会儿。”
他们走到了教堂后方的院子,那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少年垫起脚跟,他的手环住了神父,热烈地吻住了神父的嘴。他们慢慢地倒在草皮上,少年紧紧地攀住了他,抓住他的手让他抚摸自己的身躯,“神父、神父……请用力地吻我,大人……我爱你……”
神父像是回应他的乞求,他并没有将那娇小的身子推开,他们藏进了花丛之中,少年将他的腿搭上神父的腰,闭上双眼溢出了满足的呻吟。
过了一阵子,神父从少年身上站了起来。
他重新系好自己的黑色长发,扣上领子,并没有再施舍他的眼神,冷漠地转头离开。
在神父的马车离开之后,教堂里的修女呼唤着:“尤金——尤金——”
她走到了院子,“你在哪儿?尤……”
她的声音忽然止住。
一只苍白的手出现在她的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
◆◇◆
神父坐在马车里,他正在低头翻阅着一本书,偶尔也会瞧瞧窗外。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一天。
神父微微一笑,窗子模糊地映出他的容貌。
他手里的并不是圣经。
那是一本老旧的记录本,泛黄的纸草,看起来就像是经历过几个世纪。
在神父望着窗外的时候,一张纸从书本里滑落。
那纸上画着一副人物画像,已经很模糊,不过仍旧可以看出那细致的五官——那和神父有惊人的相像之处。
在画像的底下,是一行古老的拉丁字:
——塞勒斯汀?柏金。
——第三部完——
第四部 亵渎
血色弥撒第一回
我的子孙,不要靠近那个地方。
那里是恶魔的居所,是噩梦初始的地方。
他诅咒了我们世世代代的族人,将我们作为食粮。
请永远地远离他,不要受到他的迷惑。
但是他会寻找我们,直到吸干我们最后一个子嗣的血液……
——安德森?柏金。
◆◇◆
一六二三年,那是新旧时代交替的时候。
金碧华贵的马车从宫中驶出,热闹的巴黎大街上,人民高声欢呼,孩子们在马车后方追逐,叫嚷着:“公爵大人!公爵大人——!”
一只手轻轻地拨开帘子,那深蓝色的眸子静默地看着车窗外,左手的刻着家族文章的黑色戒指泛着光亮,银色的发丝因为接见国王而整齐地束起,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喜悦。
“大人,您会习惯的。愚民就是如此。”
与公爵一块儿坐在马车里的是文博思男爵,在宫中担任职务。他就和公爵一样年轻,他现在的职责只是护送这位刚受册封的公爵大人回到自己的官邸。
“不论男女,只要有马车从宫里出来,就会傻傻地跟在后面……喧哗、吵闹,他们也许以为您会像上一代爵爷那样发派金币,好堵住他们贪婪的嘴——”
公爵回过头。
文博思男爵立刻打住嘴,他也许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所以慢慢地垂下头,用小心恭敬的语气说:“很失礼,抱歉,请宽恕我……塞勒斯汀公爵。”
公爵放下了帘子,他静静地往后靠坐,把他的双手搭在腿上,交叠而握。
在文博思男爵的额头淌下冷汗的时候,公爵轻声地说了一句话:“我宽恕你。”
马车驶进了巴黎柏金家族府邸,这是个节支繁杂的大家族,在这个姓氏之下还分封出许多爵位,但是源自于古老的直系子孙却已经寥寥无几。他们曾经拥有自己的公国,在战时统领自己的军队,不过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这已经成为过去。
然而,陛下的宠臣——塞勒斯汀公爵的受封,将会为家族重新带来无上的荣耀。
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说法,陛下曾经在宴会上挽着身穿红色丝绒外套的年轻公爵,对所有人说:这是我最信任的伙伴。
作为第七世的直系继承者,塞勒斯汀?柏金,那是硕果仅存的古老大贵族。
篱笆大门被推开来,迎面的便是瞩目的喷水花池,连接着广阔的院子,在公爵的马车经过的时候,正在嬉闹的仕女和绅士都安静了下来。马车停在了府邸大门前,仆人已经排成两列好迎接新任公爵的归来。
马车前后的车夫跳下来,为车厢里的两位大人打开门。文博思男爵先从车里跃下,然后恭敬地回过身,好让公爵搭着他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在公爵走过的时候,仆人们深深地弯下腰,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昂首豪言,但是他并不是完全如此冷漠。
“大人,欢迎您回来。”柏金府邸的老仆人走了过来,她是个面目祥和的老太太,曾经服侍过两代的公爵大人,她在府邸里并没有确实的职位,但是受到尊重。
“老奥纳。”公爵将他的外套交给了其他仆人,那些奴仆小心翼翼地捧着公爵的帽子和衣角下摆。文博思男爵敏锐地察觉出公爵对这位老太太的善意,他轻咳一声,走到老奥纳面前,执起她的手,绅士地弯腰轻吻,“我是文博思男爵,是公爵大人的——”
文博思男爵正要向公爵大人请示,但是他一转过头,发现那位高贵的大人已经走上了阶梯。“噢,啊,下次我们可以谈谈……等等我,大人、大人!”
文博思男爵并没有来得及向老奥纳吻别,他快速地跟了上去,而且差点踩滑滚下来,那冒失的模样让角落里的年轻女仆都咯咯偷笑起来。
柏金家族的豪华府邸总是充满了年轻愉悦的笑声,巴黎大贵族们时常携着家族的淑女们来拜访这位富有权势和财力的公爵。也许公爵夫人的称号令人垂涎,但是使她们真正着迷的,却是那位极其俊美尊贵的公爵大人。
美貌和智慧兼具,这是柏金家族任何一个成员的特征,尤其是直系,不过这非常稀少。远在柏金拥有公国的统治权时期,在旁支不断繁衍子息的时候,他们的每一代就只剩下一个继承者。
这也许也和每一位柏金公爵的性子有关——他们安静冷漠,而且对伴侣的要求严格,甚至是上床的对象。
柏金府邸的院子是年轻贵族们消遣的好去处,就在他们的父母来拜访公爵的时候。
他们在广阔宏伟的会客厅里谈论诗词,或者闲聊宫中和贵族之间的趣事,而事实上,他们只是希望在公爵面前表现自己,有女儿的贵妇和爵士也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拥有银发的美丽公爵并不多话,他也许正在微笑,在座的爵士贵妇们都这么认为——大人对我感到满意。看起来是如此,塞勒斯汀公爵对任何人都很公平,他并不会去偏袒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去清理他们欠下的债务。
在他们离开之后,老奥纳端着红茶走了进来。
公爵正坐在金色的棋盘前,他长期缺乏诚实的对手。
老奥纳并没有打扰他,她清楚地理解公爵的脾气、习惯……尽管有时候她也看不透。不过柏金直系的子孙们个性都差不多——倨傲、安静、但是美丽而且富有权威及力量,像是沉睡的雄狮。从古老的战争结束之后,他们一直都活在繁华的牢笼里,但是依旧令人忌惮。
“哈哈哈哈哈哈……”
敞开的窗口传来了笑声,老奥纳放下了红茶之后,缓步走了过去。她伸了伸脖子,看着外头——几个年轻貌美的贵族姑娘,还有英俊的绅士们。他们正在院子里玩闹,姑娘们拿起树枝追打着男士,那是一幅热闹的美景。
“噢……那是坎德诺斯家族的女孩儿,是有名的才女,她的诗赋就连宫廷诗人都在传唱。”
老奥纳看着那提着裙子奔跑的女孩儿,她微笑地摇摇头,也许她在想——这精神的女孩和公爵大人看起来很匹配。但是她并不会在公爵面前说这些话,因为这会让公爵感到厌烦。
“不是时候。”公爵会这样回应她:“……还太早了,老奥纳。”
他已经三十岁,但是他的身边还没有一个陪伴他的女人。从过去到现在。他就和他的父亲、祖父、祖先们一样,将会倾尽一生去寻找,到最后都会疯狂地爱上一些不应该爱的人。
这是老奥娜最不愿意看到的。
敲门声响了起来,来人并没有等待公爵的请示,就直接推开了门。这这座繁华的府邸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干。
“噢,那些烦人的家伙都走了么?公爵。”
那是一个金发蓝眼的青年,典型的柏金,貌美、灵活、聪明。
他走了进来,让仆人为他合上门,“嘿,你这里还是和过去一样,噢……老奥纳女士,真高兴看到妳。”他摘下了帽子,点了点脑袋。
“我也是,安格大人。您看起来很好。”老奥纳拿着她的托盘,向公爵点头示意,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推开门的时候,她的孙女艾薇儿站在门外,压低声音说:“噢……那个可恶的败家子又来了么?”
“别说了,艾薇儿。做妳的事情。”老奥纳严肃地走着,她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公爵还坐在他的位置,他就像是没看见眼前的金发年轻人,专注地下棋。
安格在房间里悠晃了一会儿,他似乎很习惯这么干,也许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要掩饰在公爵大人面前的不自在。但是他不能这样浪费时间,他深信公爵可以沉默地下一整天的棋而且完全不看他一眼——该死的自以为是。
他走到了公爵的身侧,看着那局棋。白棋几乎占据了半面棋盘,这英俊的绅士笑了一下,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执起了白棋,走了一步。
公爵并没有责怪他的无礼,他握住了黑色棋子。
“看样子要玩完了,大人。”安格看着棋盘,微笑地说。他拥有和这位大人一样的蓝色眼睛,这是他们唯一相似的地方。
安格?柏金太早露出笑容,公爵连一眼都没看向他,只是再走了一步。
这一步让局势扭转。
安格看着棋盘,长久地愣住,他看了看面前的银发公爵,捏着冷汗,烦躁地走下一步。但是棋局很快的就结束了。
白色国王被轻轻地推倒,从棋盘上滚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公爵慢慢地往后靠,双手交握。他的眼神冷漠,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砰!”
安格?柏金站了起来,他瞪视着公爵,但是他的额头布满冷汗,声音微微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