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皮埃丝并不是科比。”金发神父温和地提醒他。
到后来,黑发青年除了喝了半碗汤和咬了几口面包之外,其他的食物都原封不动。
这令约瑟感到无奈。
金发神父小心地推开了房门,艾维斯摩尔已经躺在床上,他翻过身面对着墙,疲惫地睡了过去。他的双手搭在腹部上,看起来有些难受。
神父为他拉好毯子,握着他冰冷的手做了睡前祷告,接着便站起来摊开卷席,他乐于把床让给需要的人。
约瑟吹熄了蜡烛,在闭上眼之前轻喃着:“主啊,赦免我的罪。”
这是他的习惯。
◆◇◆
凯瑟夫……
噢,凯瑟夫——
“不!”
约瑟大喊一声,他用力地坐了起来,冷汗从额头滑了下来。金发神父做了个噩梦,他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敲门声适时地响了起来,那是教堂园丁的声音:“约瑟神父,请问你起来了么?”
“噢,是的。莫里老爹。”金发神父穿上了鞋子和外衣,他看了床上沉睡的黑发青年一眼,接着为老园丁打开了门。那是一个矮小的老先生,也许可以称之为侏儒,但是这并不礼貌。莫里老爹的样子奇怪,没有地方愿意聘请他,教堂之前的老神父慷慨地收留了他。
“可敬的神父,我想这件事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请告诉我,莫里老爹,那是什么事情?”
老园丁拉低了他的帽子,引领着神父走到教堂后方。
当金发神父瞧见眼前的画面时,他简直难以想象,在今早之前,那里是一片玫瑰花园,是艾维斯摩尔最喜欢待的地方,也许。
老园丁走了过去,他蹲下来托起一颗枯萎的玫瑰花株,摇晃着脑袋,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在昨天傍晚的时候,我刚为它们浇花,神父。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确实是令人费解,玫瑰花都在一夜之间枯萎了。
“上帝,这会是恶作剧么?”约瑟无声地作出疑问。
但是他的想法被老园丁看穿了,这古怪的老先生用锐利浑浊地眼睛看着年轻的神父,摇头说:“神父,”他摘下了帽子,诚恳地说:“这里是我的心血。”
“是的,这令人难过。”
“但是请相信我的话,神父。”老园丁用他们两人能清楚听到的声音说:“也许有什么东西闯入了这里……你知道我的意思,那些是会吃玫瑰的怪物。”
“噢?”金发神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老园丁想努力证明自己的话是正确的,他扬起声音:“我曾经见过,约瑟神父。为了避免发生什么遗憾的事情,你应该在这里都洒些圣水。”
莫里老爹突然凑近,用恶毒的声音说:“当然,神父,还有你的房间……”
血色弥撒第三回
教堂里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金发神父满足老园丁的意愿,他拿起了教堂里经过祝祷和洗礼的圣水,把它们洒在枯萎的玫瑰花株上。
“感谢你,可敬的神父。”莫里老爹摘下他的帽子,露出光秃的头顶,他用粗糙和满是皱褶的手握住了神父的圣袍。他露出了黑色的牙,他也许是在笑,但是他的面目狰狞。
“上帝的荣耀与你同在,阿门。”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约瑟神父并没有抽出他的衣角,他握紧了圣经,在内心发出了疑问——这是邪灵做的恶么?究竟是什么厉害的玩意儿有胆子闯进上帝的圣所?
噢,也许并不是这样。神父在胸口划了十字,这应该只是花卉之间的传染病。
在进入修道院之前,约瑟神父曾经在寄宿学校待过一阵子,他读过科学,知道一些浅白的知识,虽然这些和圣经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神父并不打算告诉房里的黑发青年这件事情,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使他暂时遗忘了这件牵扯上恶灵的怪事。
金发神父正在教堂里朗读经节,但是厨娘茱莉的嗓音忽然响了起来。她紧张地赶了过来,大叫着向神父传达一件糟糕的消息——
艾维斯摩尔昏倒了!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厨娘拉着她的围裙擦眼泪。神父已经赶回了房间里,他向帮忙把青年抬进屋子的男士道了声谢。那是茱莉的侄子贝克,他和他的姑妈在教堂里干活了许多年。他脸色难看地和神父握手,然后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床上昏迷的艾维斯摩尔一眼。
“噢……神父。”贝克挠挠脑袋,他耸耸肩,像是希望让自己轻松一点,“他很苍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苍白的人……我要说……”他摸摸鼻子,有些迟疑地说:“他手脚冰冷,你希望我把伯恩医生叫过来么?约瑟神父。”
“麻烦你,贝克。”金发神父握住黑发青年的手,他发现艾维斯摩尔的衣服被冷汗浸湿了,而且神情痛苦。
“他突然昏倒了。”厨娘又要开始嚎啕大哭,她被吓坏了。“在花园,他听说玫瑰花都枯萎了……约瑟神父,这可怜的孩子希望我带他去看看,我并不知道他会昏倒……”
“请不要担心,茱莉女士。”
神父觉得头疼,他让哭泣不止的女士烧点热水过来,好打发她离开这里。他把窗帷给拉上,他知道虚弱的青年无法承受阳光的热度。在医生赶来之前,金发神父不断地为青年擦拭冷汗。
艾维斯摩尔看起来很难过,他蜷缩了起来,两手捂紧了腹部,那里就像是他痛苦的根源。他的嘴里溢出了痛苦的悲鸣,这让金发神父更加担忧起来。他把黑发青年扶了起来,为他倒了一杯水,服侍他喝下,但是这显然毫无成效。
善良的神父让黑发青年靠在自己怀里,他希望这样做能让这虚弱的青年好受一些,尽管他觉得自己像抱住一具尸骸……
这样的说法很无礼,但是也许没有比这个更加合适的用词了。
“不……”艾维斯摩尔看起来很不好过,他在神父怀里轻喘了一会儿,神情再次痛苦了起来。他的皮肤透出了不健康的青色,消瘦的身躯正在瑟瑟发抖,双唇嗫嚅着,像是在耳语。
金发神父垂下脑袋,他努力想听清艾维斯摩尔嘴里的话语,那或许能带来什么帮助。
“不……大人……”艾维斯摩尔颤抖着,他握紧了神父的手,像是攀上了浮木。他也许做了噩梦,这让他痛不欲生,摇晃着脑袋。
“放过我……”他说:“大人……抱歉……”
冷汗从他的眼睫抖落,就像是他的眼泪。
“我不想……大人……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
全能的上帝,请使他好过一些。神父无声地说。
幸运的是,维托亚小镇的胖医生很快就提着他的家伙赶了过来,他甚至来不及戴上他的帽子。
“噢,约瑟神父,病患在什么地方——?”
神父远远就能听见伯恩医生的大嗓门,也许维托亚小镇的镇民都有不错的嗓门,他们时常把平和的神父吓一跳。
但是神父非常欢迎医生的到来,在他站起来之前,医生用力地推开了门,并且把看热闹的镇民阻隔在外头。
“请快来看看他,伯恩医生。”金发神父想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医护人员,当时当他一放开艾维斯摩尔的手,那病弱的青年便睁开了眼。
“艾尔!”
这让神父感到欣喜,但是他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黑发青年在看清了拿着听诊器的小镇医生之后,忽然像是被开水烫着一样地坐了起来。
“不!”他虚弱却尖锐地叫了起来。
“我说……别怕,朋友,我只是看看你,不会给你打针的——”伯恩医生拿出手帕擦了擦汗,他知道这个病人非常难缠,是个怪脾气的小伙子。
艾维斯摩尔显然并不愿意让医生靠近他,他不断地往后退,两只手紧紧抓住了神父的手腕,并且对那心软的神职人员露出了无助的表情。
“艾尔,不要害怕,让医生看看你。这对你的病有帮助,相信我。”约瑟神父几乎就要向他敬爱的上帝发毒誓,如果这样做能够让顽固的青年平静下来的话。
“不……!不要让他靠近我!拜托!我拜托你!不要!”
房里的大动静让屋子外的皮埃丝不安地大声吠叫起来,神父抱紧了颤抖不已的黑发青年,他听见青年用惊恐的声音大喊着“不要”。
艾维斯摩尔拒绝医生、拒绝听诊器、也拒绝任何人碰他的手腕和脖子,他蜷缩成一个小圈,抱紧了他的肚子,尽管那使他痛苦不堪,但是他的手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
这是一场艰难的搏斗。
那是小镇医生的评价,他狼狈地被赶了出来。这让金发神父感到非常抱歉,他用一篮新鲜的水果向医生交换了一些止痛药,还有表示歉意。
“这真是个灾难。上帝。”神父送走了所有人,他疲惫地站在门口,做出了感叹。
皮埃丝凑到了他的脚边,神父想起了他的老朋友,他弯下腰去揉皮埃丝的脑袋瓜。“抱歉,朋友。”长期失宠的皮埃丝舔了舔神父的手掌。
“今晚要一起进来么?朋友,艾尔很喜欢你,你可以陪陪他,让他安心……”金发神父为他的老朋友打开了门,皮埃丝伸长脖子看了里头一眼,它很快地缩回脑袋瓜,对着它的主人鸣呜一声,掉转身子趴在地上。
神父摇了摇头,他始终想不透皮埃丝为什么如此讨厌他们的新朋友。
“噢,约瑟神父……我必须说,那可能不是病。”
“你明白的。上帝也不会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你所说的话,让我做出一些令人难过的猜测。他可能在之前遭遇了什么……”
金发神父想起了小镇医生在离开之前所说的话。那和善的医生晃着脑袋,眼里充满了怜悯。
“他很漂亮……”
“约瑟神父,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
凯瑟夫……
噢,凯瑟夫……
那是吉尔的声音,约瑟?凯瑟夫记得很清楚。
那是他在修道院的第一个朋友,穿着旧衣服还有破洞的布鞋,那是吉尔……
约瑟神父很快就惊醒过来,就像过去的许多夜晚一样。他坐在床边,但是不小心睡着了。神父重新点燃了蜡烛,他转过头的时候,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艾维斯摩尔——”
金发神父扑到床边,但是那里除了一张毯子之外,什么人也没有。
他会到哪儿去呢?他能走到哪儿去呢?神父穿上了鞋子,他来不及披上他的外衣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艾尔!艾尔!”
神父拿着蜡烛,他走遍了黑发青年可能出现的地方。但是,那家伙就像是突然消失一样,金发神父抬高了他的蜡烛。他希望艾尔——可怜的艾维斯摩尔——要是看到的话,能够出点声音。
主啊……
金发神父就要陷入自责的深渊时,他在教堂的十字架前,看到了白色的人影。
“上帝!”神父发出了颤抖的呼唤声,他快步地走到了前面,然后把倒卧在地上的黑发青年抱了起来。
艾维斯摩尔并没有昏迷,他在听见神父的声音时睁开了眼。金色的十字架在他的胸前闪耀,他靠在神父的胸膛,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艾尔,噢,上帝,请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艾维斯摩尔想要坐起来,但是他似乎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