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们主动或被动地离开了,只剩顾天海和罗约尔面面相瞪。
“走吧。”顾天海说。“坐下来,然后告诉我,你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他语气轻飘飘的,但言语里的意思基本可以翻译成“看看你们做的好事!”。
罗约尔已经在刚才的谈话里恢复了原身,给在场所有动物演示了一遍大变活人,不信也得信。不过他这时候只希望自己能再变回海豚去——至少面对顾天海的时候压力不那么大。但再想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还是硬着头皮,把他这几百年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顾天海坐在海边一块倾斜的岩石平面上,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就算生命冗长,时间也该花在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上?而你就到处瞎跑?”
当然有,在“遗言”里,但那“遗言”是假的啊!而且那哪里是瞎跑……罗约尔心想,但没敢说出来。
他敢坑菲利克斯是因为菲利克斯并没有之前的记忆,现在情况可完全不同;顾天海做了那么多年星主,虽然平时不爱动手,但整治人的方法绝对是一套一套的,调皮孩子们没少吃亏。呃,老实说,他以前就是调皮孩子之一;虽然现在过去了很多年,但那种积累下来的印象从来就没消失过。
“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想什么了。”顾天海继续似笑非笑。“肯定在心里反驳我,是吗?”
罗约尔继续不说话。他现在正在想顾天海这回会让他受什么惩罚……算计到老师头上、老师还发现了,这问题恐怕不小。
“问你三句不说一句,那你找我到底做什么?”顾天海反问他,语气依旧轻柔。“就为了刚才那一下子吗?让这个星球的生物都知道有外星人的存在?”
“才不是!”罗约尔这次反应很快。不过他刚说出口就觉得语气太冲,赶紧又低下了头。“我只是……”
“只是什么?”顾天海跟在他话头后面问。
“只是……只是不相信老师真的死了。”罗约尔有点儿结巴。老师有没有发现他的意思?毕竟他没有真的说出口过,最大的表现不过是硬缠着菲利克斯一起回上帝之眼而已。所以他现在要说实话吗?老师会不会很介意,或者因此讨厌他?
“哦,”顾天海拖长音调,“那你现在看见了,可以老实回去了吗?”
罗约尔瞪大眼睛,震惊过度。“老师!你还不回去吗?”
“预案没做完,我回去做什么?”顾天海对他偏了偏头,银色长发从肩头滑落。“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那就这么处理吧。我有一份新的星际地图,你回去的时间能少花点儿。”说着,他就打开了思维传送。
罗约尔愣愣地收下了地图,但完全没注意。“如果我回去再回来,老师还会在这里吗?”
“我想八成不在吧。”顾天海站起来,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但这也没关系,对吧?反正你已经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也就能安心地回去了。”
“我……”罗约尔开始着急。他才不想这么回去!他冒了那么大的风险,难道只是为了看一眼吗?
顾天海收回目光,转身走向他。“不过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他伸手拍了拍罗约尔的肩膀,“别告诉他们这回事。”
罗约尔终于明白,顾天海离开以后就没打算回去,一点也没有。“我可以做到这个,”他一把抓住放在他肩膀的那只手,“但老师答应我的事情呢?”
顾天海看着自己的手,并不挣脱,而是扬起了一边眉毛。“和你一起回去?至少到上帝之眼外围?”
“没错。”罗约尔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觉得心里有某种东西在剧烈地翻涌,马上就要破牢而出。“这必须要做到。”
“为什么?”顾天海问,他又恢复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相信你一个人也能做到这件事,而且你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那就得给我另一个强有力的理由。”
“理由?”罗约尔低声重复道。他一把拉下自己肩上的手,用力把人带到自己怀里,死死地抱住了;同时他侧过头,精准地吻上了那两片薄唇。短暂的片刻之后,他稍稍移开,贴着顾天海的侧颊问:“老师觉得这理由怎么样?”
顾天海一时间没有反应,罗约尔已经做好了面对各种怒气的准备。比如说斥责,又或者直接动手,他都豁出去了。他等得太久,已经没法再等下去。
但罗约尔绝对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皮肤。“我觉得不怎么样,”顾天海的声音说,“难道连亲吻也得我教你怎么做吗?”
这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忍不下去的、促狭的笑意。听出来这里头暗含的默许,罗约尔瞬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惊喜像某种火花一样点燃了他,让他脑袋里瞬时有一片空白。他没再浪费时间说任何话,而是用行动代表了他的回答——他重新俘获了那双薄唇,唇舌交缠;与此同时,镜面障壁从四周升起,一张大床凭空出现在他们脚下,他压着人一起倒了上去。
“真恢复了,嗯?”在一吻完毕的间歇,顾天海半撑着床问他,有些微气息不稳。片刻的激情在他脸上带出一些不太明显的红晕,但在银色长发的对比下,更加引人注意。“下面的也要老师教你吗?”他抬起一条长腿,缓慢而恶意地划过撑在他身上的罗约尔腰侧。
罗约尔觉得他要爆炸了,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但他认为,任何一个人在面对深爱之人的主动邀请时,都不见得能比他表现更好更镇定——他的手着迷一般沿着那条大腿内侧的皮肤前进,一路抚摸到腿根,然后整个人毫不犹豫地压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是如此之卡……= =
☆、第36章 黑渊洞开
于此同时,镜面障壁的外头。
“这玩意儿是个啥?”克劳迪奥十分暴躁。因为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东西,他用尽了办法——放声叫,狠狠啄,利爪挠——都不能影响到它半分。
事实上,镜面障壁就像水面一样倒映着天空,碰触的感觉像是空气,却不能再进一步。按照这样的情况,它肯定也完全隔绝了声音。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也无法影响到里面。
“我觉得你还是消停点吧,”米斯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翅膀尖恰到好处地挡掉了喙,显得优雅又有教养,“人家摆明了不欢迎围观,你还在孜孜不倦地做什么?”
克劳迪奥怒视米斯特。同为大鸟,从南洋一路飞到赤道,他们相处的时间绝对是最长的。所以他现在知道了,什么信天翁会预言又神秘莫测都是其他动物捏造出来的,至少他认识的这只就是一边面不改色一边说话气死你的类型!“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米斯特打完了呵欠,开始梳理羽毛。作为一只纯白的漂泊信天翁,他向来爱惜羽毛,每天都会找出时间打理一遍,而且非常仔细。“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懒洋洋地问。
这话说的没错。顾天海和罗约尔刚才在珊瑚礁上说话,他们就远远地看着。直到后头,顾天海把手放上了罗约尔肩膀,然后罗约尔反手抓住了,再然后——他们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从菲利克斯的性格就可以猜出来,顾天海绝不可能轻易动手,罗约尔也绝不可能和他找了这么久的人打架,但克劳迪奥就是不想这么轻易认输。“他们肯定会吵架!我至少能帮着劝一下!”
“你管得太多了,”米斯特继续慢吞吞地说,因为还含着羽毛的原因,声音有点含糊,“而且就算你再担心也没用——如果他们俩真有矛盾,我们之中谁都管不了。”
这话更是事实。他们都是普通动物,能和会百般变化的外星人比吗?
被彻底拆穿的克劳迪奥恼羞成怒,一振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噢,我以前只见过克劳迪奥把别人气跑的。”不远处的海面上,诺森冒出来个脑袋,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钦佩。不得不说,他还记着克劳迪奥一开始对他的不屑呢!当然他现在已经不介意了,但看到克劳迪奥吃瘪还是觉得很解气。
哈姆从诺森边上浮出来,朝着克劳迪奥消失的方向看了两眼。碧空晴朗,万里无云,他也就没对此发表什么反对意见。“那菲利克斯到底在里头做什么?”他好奇地问。虽然他已经被科普了菲利克斯其实并不是只帝企鹅,真实名字叫顾天海;但习惯这东西,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米斯特瞥了他一眼,这回什么也没说。哈姆是只刚成年的雄性帝企鹅,但还要过几年才完全成年,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现在顾天海和罗约尔在做什么了。至于克劳迪奥和诺森这样的,肯定已经心领神会。
“啊,这个……”诺森突然觉得鸭梨很大。在一群精明的家伙里混太久,以至于他都快忘记,大多数帝企鹅全是这么纯情的大个子了。“应该没大事,不如我带你去玩玩吧?这海底很漂亮,贝壳和南极完全是俩样的!”他果断地转移了话题。
哈姆又看了看镜面障壁。虽然他更想知道里面到底在做啥,但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知道的,诺森的提议也不错,所以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离开了,米斯特继续呆在岩石尖上整理羽毛。天色渐晚,微风轻抚,海水里有一团一团的荧光开始显现——有些是不知名的微小生物,有些则是在白天里吸收了充分的阳光、晚上就能发出来的动物。五颜六色,星星点点,十分漂亮。
米斯特在这样舒缓的环境里昏昏欲睡。在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信天翁是世界上最大的鸟儿,寿命也相对长。但与此相匹配的就是,长得很慢,童年就很漫长。一般来说,普通的鸟几个月就能完成从出壳到成年这个过程,而信天翁则需要四年或者以上。实际上,信天翁一般两年产一枚蛋,所以父母只能照顾每个孩子两年。
米斯特自然也一样。在必须呆在窝里的时间,除了等父母回来喂鱼,他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消遣只是啄啄窝边的草叶。后面的两年生活,就是从吃鱼变成了自己找食物(两岁的信天翁虽然不会飞,但也已经很大,没什么天敌,足以自己生活)而已。
但两年已经足够米斯特听完信天翁代代传下来的睡前故事。信天翁活得长飞得远,这些故事五花八门。来自什么地区的都有,其中当然也包括埃梅里克。
埃梅里克是所有动物心目中的天堂,美丽富饶。但在传说之中,如果天空上同时出现四个圆月,海底下就会打开一扇恶魔之门,把附近所有的生物带着海水吸下去。
幼年时的米斯特很是担心:“那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不,谁都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米斯特的母亲回答,但随即又安慰他:“这就是个传说。因为天上虽然有四个月亮,但能同时看见三个已经很少见,更别提有四个满月了。”
那时的米斯特马上看了看天空,只有一轮他们叫冰月的月亮悬挂着,总算安了心。以后他渐渐长大,没有人再和他提这个,他也就把这件事淡忘了。
一直隐藏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想起来?
“……怎么回事?起风了吗?”
“不——海水在涨!可为什么会打旋?”
“拉孔帕尼亚……打开了?!”
“什么?这不可能!天上只有三个月亮啊!”
这些嘈杂声把米斯特吵醒了。他睁开眼,顿时被震惊了——因为现在的情况和他睡着之前完全不一样!
那些透亮的荧光消失了,清澈的海水变得浑浊,若有似无的黑气在其中延展漂浮,速度极快。彩色的小丑鱼从藏身的珊瑚礁里窜了出来,惊恐万状,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吸附在岩壁上的贝壳都清醒了,并且都在奋力朝顶上蠕动。
但这并不见得会安全,因为米斯特感到他爪下的岩石在大浪的冲击下晃动。如果真有狂风暴雨,所有在这里的动物都无处可躲。
这种情况,再联系他听到的拉孔帕尼亚以及久远的记忆梦境,米斯特一瞬间就意识到出了大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镜面障壁的方向,发现它已经消失了,顾天海和罗约尔还都盯着天空。
米斯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上去。
天上有三轮月亮,其中两个满月在上方,下方的还是个月牙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的笑脸。但如果这个人眼睛是一只大一只小,大的黄绿色小的灰白色,翘着的嘴角边缘还泛着黑光,那绝对不会让人产生好的联想,尤其在海水已经开始剧烈动荡的情况下。
米斯特一振翅膀,飞了过去。近了他才发现,光线太差,周围又太乱,他刚才居然没看到底下有一头蓝鲸。他正好听到对方的后半句:“……陛下让你们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