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晨摇头,过了很久才说,“想杀,舍不得,心情不好。”
沈皓天笑了起来,“那是我在你心里越来越重要,我一直觉得就算是块大理石我也能焐热。”
展晨没有否认,他没有把沈皓天当作是自己的哥哥,看他和看别人是一样,不过是一条命而已。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有的人视为粪土,有的人视若珍宝。
到了现在,那条命发生了变化,让他觉得不好下手。这个人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他的生活,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展晨并不是天生冷情的人,只不过是生活在那个环境里,不可能靠着一点点温暖就能活下来。在那个环境里再正常,再会哭会笑的人在心底对生命也有些漠然,对人情也很冷淡,除了命令还是命令。展晨幸运的是跟的是罗真,而且是以好友的名义留在他的身边,甚至那些年都是罗真在照顾着他。所以,展晨并不是很冷漠,也不是很绝情,就像他其实并不想杀人一样。
展晨不笨,也并不是不了解人心,只是站在那个特别的地方了,对待任何感情都只能压抑住。不能怜悯,不能对人敞开胸怀,甚至连话都不能多说,多说多错。话越多给人有机可趁的机会越大,即使到了现在也是那样,有些东西只能藏在肚子里烂掉。
进江湖容易出江湖难,那么每天正经上学放学,上班下班,到了周末可以去郊区玩玩的日子对于展晨这种人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如果说苏桀、叶希这类人是被血缘所累,那么展晨完全是被环境所累,被老师领养的那一刻他也身不由己了。
到了后来又被自己单纯想法所累,在深渊里越走越深,再也解脱不了。可是展晨没有后悔过,这一路下来他都按照着自己的想法活着。
可是唯有感情,他不敢接受。罗真曾经说过,爱上他们这种人,除非够强不然就只有死的份,而被他们这种人爱上如果不够强死的人会是双方。所以亲人也好,朋友也好,或者说是恋人都是不能爱得太深的,该开枪的时候开枪,不能有一丝的犹豫。
他们这种人是孤独的,可以欠人人情,可以替人卖命,却不可以拥有感情。
一个从小就失去亲人的人是不知道亲人用来干什么的,但是同时也因为没有而想要拥有。在看见大街上欢乐的一家人会嫉妒,会羡慕,也会难过。
从羡慕,嫉妒难过到后来的漠然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在那漫长的童年生活里,对家庭对亲人对朋友的渴望被一秒一分一时一天一月一年的岁月所压制,到了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那被压制着的名为希望的种子从未死亡过,总在寻求时机破土而出。
展晨是不会承认自己有恋父情结的,事实上他对男性有一种依赖感。这种感情的起因是幼年父亲的缺失,童年所面对的对象只有男性再到现在会关心着他的这个异母的哥哥,依然是男性,再加上男性在力量上压倒性的高于女性更让展晨觉得男性更为安全或者说是更为结实。
这些年陪着展晨的是罗真,在和罗真分开后陪着他的是沈皓天,两个人所陪伴的时间不同,做的事情却是一样。这都让展晨在面对对他们有依赖的情绪在里面,不想要离开,想要那么一滴温暖。
不是谁都喜欢独自一个人,也不是谁都能习惯独自一个人,也不是谁都希望一辈子只有一个人。
对于爱情,展晨是不了解的,也没有时间去了解。可是亲情不同,他曾经拥有过,所以在失去后那种落差更为明显,渴望也越深。
所以他没恨过当初让母亲远走D国的洛芸,也不会去刻意的讨厌沈皓天这个哥哥,更甚至在潜意识里他是希望有一个亲人是可以陪着自己过一辈子的。以前他希望是罗真,在罗真死后他想要另一个人陪着,这和爱情没有关系,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家。
“你欠苏老头子什么人情?”展晨依旧靠在门边问沈皓天。
这件事沈皓天不想告诉展晨,这些年他在展晨面前维持的美好形象不容许出现这么一块污点。
见沈皓天不说话,展晨玩着手里的小刀,淡然的说,“你不说,我去问。”
沈皓天知道展晨要是想问一定会问得到,可是他依旧不想说,“现在人情已经还了,没什么好说的。”
展晨看向沈皓天,满打满眼的你真蠢,“商人重利,等价交换从来都是建立在有一纸契约的前提下的。”
沈皓天当然知道展晨是什么意思,苏老爷子握着他这个把柄,虽然嘴上说着一件抵一件可到后面他要是有求于你,你自然还是得看他的面子去做。前一次可以是还情,后面的就是还利,还面子了。
“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保姆,我不希望我的保姆的命握在别人手里。”展晨淡淡的说着。
这句话不了解展晨的人也许只是觉得这人的掌控欲比较强,可是相处这么久的沈皓天却是明白得很。展晨这是在变相的承认自己在他心目的中的不同,因为他一向不喜欢要东西,只要开口要的一定是喜欢的。
曾经疯狂的十七岁,年少轻狂谁都会做错事,纵使沈皓天再懂事也难免有失控的时候。错手杀人,在想着要如何毁尸灭迹的时候刚好有一位慈祥而又有实力的老人出现在你面前说会帮你摆平这件事。任谁都会感激的,不只是人情,还有一份感激和信任在里面。
听沈皓天把事情的始末说完,展晨淡然道,“我杀过很多人,里面也有无辜的。我没有怕过,也没后悔过。”
在知道展晨的大部分过去之后,沈皓天不再要求展晨不要杀人,因为他不杀别人,说不定别人就会杀他。唯一希望的是他能安定下来,不再从事那些危险的行业。
“刘怡是苏家的人。”展晨淡然的说着,然后离开了书房。
这一点沈皓天没有想到,刘怡的身份他是查过的,和他自己所说的没有什么出入,又怎么突然变成了苏家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身份被人彻底做了手脚,原来叫刘怡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也就是说展晨说要住校并非和沈皓天怄气,而是想接近刘怡这个人。刘怡是被苏桀安排进学校的,目的是那两个实验的数据以及结果,他和展晨一起转系的原因用脚指头猜也知道是因为刘怡已经拿到数据而发现那些东西并是不苏桀想要的。
不过,苏家掌权的还是苏老爷子,这个人到底是苏老爷子还是苏桀的人还待定论。面对一个六十多岁长满皱纹的老头和一个二十多岁帅哥,展晨肯定是倾向于后者,何况那老头还总爱倚老卖老。犯上这种事做了虽然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名声,不过夺权这事还是可以做的,特别是在苏桀这个人在苏老爷子的眼里并不是那么喜欢的前提下。
弱肉强食,是自然规律,人也逃不掉。年轻的不断的累积经验挑战年老的,不断的改朝换代促进历史的发展,这完全没有错。
“那是苏家的事情,和你没关系。”沈皓天不觉得展晨有义务帮苏家做事,苏桀想夺权也好,想犯上也好,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展晨优雅的喝着早餐的牛奶,舔了舔嘴角才说,“只有老头子的权利被架空了,你才会安全,他才不会轻易动自己手里的筹码。”
沈皓天无言,到了现在居然要自己的弟弟保护自己,总觉得很丢脸。
“你明明会国语为什么每次都只说几个字?”沈皓天换了个话题,再谈下去他更会觉得自己没用。
展晨理所当然的朗声回答,“麻烦。”
“……”
展晨怕麻烦,不喜欢随便说话,但总是有人要来和他说。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实在是要说就只说几个字,听得明白就听,听不懂就算了。那些听不懂的人也自然而然的不会再找他说话,从这方面来看展晨就完全是个孩子,任性妄为,爱理谁理谁。
所以当他住校两个星期后,苏老爷子大老远的来探望展晨的时候,展晨的话少得可怜。可惜苏老爷子是那种听得懂的,和他说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有事?”展晨坐在咖啡厅的小包间里问。
苏老爷子的精神还是那么好,说起话来也一点都不含糊,“那个女人你没杀?”
“没给钱。”展晨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苏老爷子笑了起来,笑声爽朗,“我就知道你不收钱的时候办事一般都比较不靠谱。”
展晨挑眼看他,知道不靠谱还是要他做,简直是搞笑。
“你们都误会了。”苏老爷子喝着大红袍风轻云淡的说,“苏桀以为我不喜欢他,连给他取的名字都带煞。他不知道他才回到苏家的时候因为身体太弱几次差点没命,算命的说他命格太过柔软不适合在这种家族里生存,所以才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带煞的名字帮他镇着。”
展晨是货真价实的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那种道听途说的事情,自然觉得这件事情说起来可笑无比,干脆就懒得说话。
“我知道那个女人对他很重要,是他小时候的朋友,可是她杀了我的两个儿子,就算是我那两个儿子不怎么成器也毕竟和我血脉相连,我不可能什么也不做。苏桀怨我,可是我在知道人其实还没死的时候我并有做其他事情。”苏老爷子开始给展晨上亲情课,觉得他对苏桀也并不错。展晨应该有事没事帮他给苏桀说说话缓解一下他们父子的关系,毕竟他和苏桀关系还可以,况且只要展晨开口说人没死或者把人完完整整的还给苏桀,这事情就这么结了。苏桀爱面子,可苏老爷子更爱面子,有些台阶还得别人去铺。
展晨无语,苏老爷子当年把苏桀带回苏家莫不是看在自己两个儿子没出息只能另找继承人。而那个女人没死苏老爷子又找自己来让自己给他台阶也不过是小一比较耐炸而已。当了婊子又来立牌坊,果然是有钱人爱做的事情。
“沈皓天欠你人情?”展晨淡然的说着。
苏老爷子果真是只老狐狸,人情世故比谁都懂自然知道展晨的意思,“果真血浓于水,那件事情从此我不会记得一滴一点。”
“保姆难求。”展晨起身整了整衣服,先行离开了。
交易完成,如果说苏老爷子和沈皓天的交易苏老爷子会钻一些空子,耍一些手段,在跟展晨的时候他绝对说到做到,因为展晨闹起事来难缠得多,和况这还是自己的晚辈长辈的样子还是得有。
“孩子们都长大了。”苏老爷子不得不感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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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皓天去见苏老爷子的时候是晚上。
“你有个好弟弟。”苏老爷子拍着沈皓天的肩膀说,“筱雨就拜托你照顾着了。”
“要是苏家也和你们兄弟一样该多好。”老爷子叹着气走了,把沈皓天丢在了那里。
沈皓天觉得如果自己没听错,刚才苏老爷子有说拜托这两个字,多么难得的一幕,自己居然在发神。
苏老爷子说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又提到了展晨,也就是说以前的那件事已经彻底的没关系了。苏老爷子不会再拿这件事说事,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让人威胁到了。
“谢谢。”回到家的沈皓天抱着展晨说。
既然苏老爷子都主动来找他了,展晨就觉得不再住校去烦刘怡了,毕竟自己也不是那种会缠人的人。
至于刘怡的真实身份是谁,展晨知道也懒得去管,苏桀都没说的事他也没兴趣说。
“我只是讨厌被人威胁。”展晨淡然的说。
沈皓天吸着展晨脖子上的味道不说话,只是到了后来闻的动作变成了舔然后是咬。
展晨回过头吻沈皓天的唇,两个人终于交缠做一堆。
对于那个女人的事,展晨自然而然的就让小二打电话告诉苏桀了。整容,换指纹这是必要的,甚至也可以换虹膜,不过DNA就没办法了,除非你想变成兽人。当然这种违背物种进化的事情,展晨是不会做的,小二自然也不会做。
“你居然给他台阶让他下?你脑袋抽风了?”苏桀在电话里骂。
展晨正在观察培养筒里的那支手臂的数据,直到发现所有数据无误才懒洋洋的对着麦说,“他有退的意思。”
“什么意思?”电话里苏桀的声音有些微变。
“刘怡是你的人吧?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你们两个应该有血缘关系。”展晨把那份DNA报告抽出来,放在电话的摄像头下扫描了传给了苏桀。
“老爷子对沈皓天说他羡慕沈家兄弟关系好,怕是希望你别对你仅存的这个弟弟下手。”展晨重新把报告放进保险箱里。
苏桀冷笑,“听你完完整整的说话果然要轻松很多,是不是最近什么药水灌多了。”
展晨对苏桀的挑衅完全不感兴趣,苏老爷子的确是怕苏桀不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