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晓风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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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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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霭中,柔柔绽放的笑靥,却深深刺痛姬伐月的心:那双含笑的眸中明明有泪光闪过,她却不愿哭。
  包裹放下的位置和那夜完全一样,她转身去折周围的树枝,因为力气小,又不会轻功,只能折下低处的一些细小的枝杈,姬伐月始终匿身幽处袖手旁观。
  明月升起的时候,杨柳风终于在那夜生火的位置点燃一个小小的火堆。
  树枝在燃烧中噼啪作响,她却只是目不转睛地怔望着跳跃的火焰。
  在想他么?她坐的位置和那一夜出事前的一模一样。
  难道时光可以逆转么?难道他还会忽然出现在她身边么?
  姬伐月冷笑勾唇:真是愚蠢的女人,以当夜的情形,那个男人有多少幸存的机会根本无须猜测,她竟然还真的会笨到跑来这里傻等!
  不过,除了等待,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无论那个男人是生是死,楚杀都不会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蛛丝马迹。
  他到底死没死?
  “如果我说他还没死,你会不会失望?”
  姬伐月细细玩味着楚杀的话,许久,依然毫无端倪。
  朔风扑面,虽说是入了元月,可是山间的夜依旧透骨阴寒,姬伐月纵然是内力深厚,也仍难免微微打了个冷颤。
  她难道不冷吗?
  想着,凝眸看向伊人。
  小小的火堆禁不起燃烧,只剩下一点点残火在黑暗中微弱明灭,杨柳风抱着小小的包裹,微微地缩拢身躯,仍旧静静地注视着火堆。
  笨女人!这样等下去只会活活冻死。
  死!
  姬伐月双眉骤蹙。
  “若孑然孤寂,纵使千秋万载也如无边苦海。”
  他蓦地痛然看向那月光下的单薄身影:其实她知道那人生还无望,只不过怀着一丝侥幸才会回到这里,可是,没有奇迹,没有惊喜,所以,她选择与他同去!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不能同死,总算,也可以在同一处死。
  心仿佛被一股巨大的重压残忍地碾过。
  疼。
  窒息。
  她的命是他救的,她怎么可以如此不在意地说放弃就放弃!
  是不是他无论为她做什么都会被轻忽鄙弃?
  是不是除了那个男人她心里就再装不下其他?
  姬伐月一步一步地走出阴影,走到杨柳风面前的月光里,沉默地看着她。
  杨柳风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始终定定地凝望着那堆已经黯然无光的余烬。
  凄风阵阵刻骨深寒。
  又一袭无情朔风席卷之后,他终于走上前抱起已经有些僵硬的孱弱身躯。
  “明天再来。”微微粗嘎的语声在她的挣扎之前响起。
  **
  上元之夜,月色清明。
  山下,灯火片片,辉映着偶尔窜起的绚丽烟花。
  山中,小小的木屋顶上,一个孤凉的身影寂然独坐,痴看那遥遥的欢闹和乐。
  “伤才好些就蹿上跳下的,是嫌血流得还不够多么?”
  衣袂微响,暗香袭人。
  不必回头,就知道是白夜。
  “白姑娘多虑了,在下的伤势已然无碍。”刘珩勉强从遐思中回神应声。
  “又在想她?”白夜在不远处坐下身来,睇着他掌中的香囊。
  “今天是十五了。”刘珩似是自语地低声道。
  天上月圆,人间离恨。
  白夜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就忙过除夕到了元夜,那人想必早已离开此处回去灵教了,自己若在莫荆相候,恐怕正是携手观灯的时刻,真所谓欲速则不达。
  “连累白姑娘不得回乡团聚,实在是抱歉。”刘珩转首看向她。
  白夜撇嘴道:“你少动动,早点好了才是正经。”——这个男人和那个大男孩一样,都能轻易洞悉人心,只是,他更要面子,更爱逞强。万事不肯开口央人,只要她不主动帮手,自己能做的事一定自己做,自己做不了的事咬紧牙关也要自己做,每每总是令人又怜又恼。
  刘珩回过头,默然看向手中的香囊:几经磨难,金燕剪柳已然微微破损,一抹暗褐的血渍染污了合和二仙。
  是她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忽然想起双宿双飞的那第一个清晨,她凝视着香囊的水眸中沉重复杂的情绪,是不是从那时起她就已经预料到今日的局面?所以才会在知悉自己有了他的骨肉之后忧思更甚?
  总是要这样独自背起所有的愁苦,不肯让他分担一点点
  刘珩幽幽长叹一声:到底是谁一直在保护谁?
  “这个是你的吗?”
  白夜轻轻的语声打断了他的遐思,一支竹箫缓缓递至眼前。
  刘珩微怔了怔,方才抬手接过:虽然箫身上多了几处刮痕,但却并不影响吹奏。
  “昔年翡翠箫,今日紫竹条,气正无须改,音圆不必调。”他浅笑低吟,揖手道:“白姑娘有心了。”
  “你若果然有心相谢,就吹支曲子给我听。”白夜无声一笑。
  抬望明月,轻抚竹箫,一晌,刘珩方才缓缓地将箫举至唇畔。
  寂寂空山,一缕幽音缠绵凄婉,如柔丝万丈愀然动人:
  冰渐消,雪正减,寒烟舒,晴曦驻,
  人别离,魂梦蹙,何处。
  靡靡燕,呢喃语,霜霰妒,东君黜,
  踏霭暮,寻鹊渡,何处。
  月色枯,末路,玉手冷,良辰误,
  恨只恨,应是春风空负。
  莺声楚,悲咽,难相抚,却相疏,
  情思苦,求良晤,何处。'1'
  缱绻相思尽付箫音,虽不曾发一词一句,但却声声摧心。
  白夜痴然怔望着眼前黯然神伤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能得痴心若许?她愿不顾一切地去学,只要那个酒一般蛊惑人心的大男孩也如此刻骨地想她一回,爱她一回。
  **
  '1'《何处》 ——仿《四季乱语之春樱散零乱》
  冰渐消,雪正减,寒烟舒,晴曦驻,人别离,魂梦蹙,何处。
  靡靡燕,呢喃语,霜霰妒,东君黜,踏霭暮,寻鹊渡,何处。
  月色枯,末路,玉手冷,良辰误,恨只恨,应是春风空负。
  莺声楚,悲咽,难相抚,却相疏,情思苦,求良晤,何处。
  特为本作而写,原词如下:
  《四季乱语之春樱散零乱 》
  春又来,人已去,风烟残,夕阳晚,樱花开顷刻散,零乱。
  年光逝,韶华落,飞絮转,不堪看,路漫漫空梦断,零乱。
  渡忘川,彼岸,忘不掉,人长叹,古井下,思念月光装满。
  樱花瓣,飞过,风幽怨,水清寒,离伤黯,游丝转,零乱。
  第127章 第四十二章 相思何处最孤单(下)
  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两个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久久地静默相对。
  “她是不是很美?”过了很长时间,白夜才轻轻地问。
  刘珩缓缓地抬起头,冰盘皓皎星河璀璨,月光映亮了坚毅的五官轮廓,他微笑轻语:“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他不笑的时候有着一种令人畏惧的威严,笑起来却如晴阳普照,满是令人安心的温暖。
  听别人当面夸赞另一个女人自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白夜略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但并没有反驳什么。
  圣女宫里的女人也是个个绝色,细细权衡,白夜自觉不输给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可是,也没见那个大男孩对谁如此念念不忘,都不过是刚来的时候新鲜两天,没多久便丢在脑后了,反倒是自己,还能常常相侍左右。
  “她是不是很聪明?”忍了又忍,白夜终于还是轻问出声。
  刘珩痴迷地凝眸素月,半晌,才低呓道:“她是最聪明的也是最傻的女人。”——傻到可以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托付给一个无力周全她的男人,傻到明知是怎样的结局还要无怨无悔地一路走下去。
  白夜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垂首怔看着那颗闪烁在锁骨间的水玉链坠
  **
  清和镇,结彩张灯照如白昼。
  绚烂烟花、欢闹人声、喜庆锣鼓。
  可是,这一切却只能更衬出那个温淡的人儿深深隐藏着的凄寂。
  她还在笑,笑靥柔婉得体,丝毫没有与佳节气氛相悖之处,可是,姬伐月却有些后悔带她出来看灯。
  这些日子,每天早晨他都会站在院子里等她出来,然后一起安静地走到山脚下,再抱着她飞掠到石人垛的那片石林,接着就是沉默地等待,直到红日西沉,才抱起她掠回到山下,一起走回客栈。
  姬伐月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如此冷待他的女人这样有耐心,但是,自从认定那个男人生还无望之后,对于她就有了更多的疼惜怜悯。
  有时候,也会为她的淡漠疏离而气恼,可想到她已孑然于世孤苦无依,仅有的就只是那么一点点微渺近无的希望,终于不忍心再多发脾气。
  而今天,正是上元佳节,想着出来逛逛灯市,或许可以借着这些热闹喜气散散她心头的阴郁伤悲。
  杨柳风并没有拒绝,只是沉静地微笑着跟在他身后,仿佛已经融入了这喧喧闹市中,然而,姬伐月却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深埋在笑靥之下的哀伤。
  这样的笑比哭还让人心酸、心痛——他一路懊悔:早知道还不如不来,至少她不必那么艰难地掩饰内心的悲戚。
  一群半大的孩子叽叽喳喳地从他们身边飞跑而过。
  “等等我”
  一个胖乎乎的娃儿提着只玲珑的绣球灯摇摇晃晃地追在最后,却是不小心打了个绊,“哎呀”一声仆跌在地,绣球灯落在一旁,里面的半截蜡烛掉了出来,点燃了灯纸。
  那娃儿小嘴一咧正要大哭起来,却被一双怜爱的柔荑轻轻扶起。
  “看,新衣服都脏了。”说着,杨柳风轻柔地为他拍掸着身上的灰土。
  那娃儿忙低头去看身上的衣服,一时竟忘了啼哭。
  拂净尘埃,杨柳风替他正了正小小的衣襟,柔声问:“摔疼没?”
  那娃儿抬头正要回应,却偏看见了一旁烧坏的灯笼,便撇开小嘴哭叫起来:“灯,灯”
  杨柳风忙伸过帕子替他擦着鼻涕眼泪,柔声哄道:“你乖乖地不哭,我就给你买个更漂亮的花灯,好不好?”
  那娃儿听说可以再买一个花灯,便抽抽搭搭地停了哭闹。
  杨柳风怜爱地抚了抚小脑袋,抱过那娃儿款款起身,正转眸准备找卖花灯的摊子,却见一只精巧的双莲灯已经递到身前。
  “这只是不是比你原来的好看?”姬伐月含笑问道。
  “灯,灯”那娃儿欢叫着放开抱着杨柳风的一双小手,去抓他手中的挑杆。
  姬伐月偏偏缩回手去,一支挑杆就在那双小手将及未及的地方晃来晃去,笑着道:“连句谢谢都不说?”
  那娃儿全副心神都在灯上,如何还有空去理会他的言辞,只一味全力地倾过身子抓向挑杆。
  “小心,要摔下去了。”杨柳风宠溺地笑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向姬伐月挪了两步。
  眼看着小手就要捉到挑杆,可姬伐月竟然又退了两步,道:“不说谢谢就不给你。”
  就这样,一个一言不发伸长了身子要抓,一个斗气偏偏不给。
  连试几次,灯笼还是没有到手,那娃儿缩回身子泪汪汪地看向杨柳风,小嘴儿一扁,便是要哭的样子。
  “不哭不哭,”杨柳风柔声哄道:“来,咱们一起说谢谢好不好?”说着,抱着娃儿向姬伐月盈盈一礼道:“多谢公子赐灯。”
  那娃儿却不出声,只是抓住她的衣襟,扁着小嘴,牢牢盯住姬伐月手里的莲灯,随时准备要大哭出声的样子。
  春水融融,恳切相望。
  “给你,给你,”姬伐月只得无奈地将花灯的挑杆塞到那娃儿手中,悻悻地道:“这么大了,连谢谢都不会说,笨死了。”
  花灯到手,小脸儿瞬间乐开了花:“谢谢,谢谢。”那娃儿奶声奶气地说着,眼睛却一刻不离那对精致的莲灯,蓦地,似是想起了什么,努力地欲图挣脱杨柳风的怀抱。
  抱不住那扭股糖似的小人儿,她只得弯身将他放下。
  “娘,娘——”双足甫一着地,那娃儿便大喊着飞奔向人流。
  “小心,别再摔了。”杨柳风关切扬声。
  “别理那忘恩负义的小畜牲,多摔几次他就长记性了。”
  姬伐月嘴里笑嗔着,双眸却是深深凝注向温淡的背影——就在她弯身扶起那孩子的一瞬间,所有极力隐藏着的令人心碎的孤苦便骤然消散,她的微笑软语,带着撼人心旌的婉妙,她自己或许并不知道,当她抱起那孩子的瞬间,漫天烟花一地灯火都为之失色,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不耀眼,却动人。
  似曾相识?
  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夜的灯下,安闲、从容,令人心神迷醉。
  “只怕将来在子嗣一事之上公子还要另作筹谋。”耳畔幽幽浮起大夫的话。
  心头愀痛,他黯然看向依旧眷恋地凝视人群的孱弱身影
  第128章 第四十三章 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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