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离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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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离港-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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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合十,一炷香横于指间,起誓,豪情壮语,描画未来壮丽蓝图,至结尾,“虽不同生,死愿同死!”

  “今日金兰结义,终生肝胆相照。忠心义气,发财到尾。倘有奸心反骨,有始无终者,神昭其上,鬼阚其旁。三刀六眼,五雷轰顶。报应分明,人神共鉴。”(注)

  共誓,三叩首,香敬关圣帝。

  陆显最后一个起身,虔诚叩拜,“关二哥保佑,人人富贵荣华!”

  汕尾仔眼圆圆,身瘦小,最最激动,大声喊:“D哥,我们都听你的,以后你叫我杀谁我就杀谁,刀山火海,只要D哥一句话。”

  顾少叼着烟,一旁调侃,“我们是去发财,不是去做杀人犯。”

  大平道:“反正我跟定大D哥,去哪无所谓。”

  富生贴门站,仔细听屋外动静。

  听鸟叫声,扔掉烟,浑身肌肉瞬时紧绷,“船来了——”

  一艘小船漂浮海上,随风势起起伏伏,无一丝灯光的夜晚,星月都被海浪卷走,死一般寂静。

  蛇头收美金,五千美金一个人,不包人命。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艘船装载多少人对财富、尊严、以及自由的向往,你的美梦几斤几两重,够不够定住过海时摆荡不定的心。

  腰上,裤管里,透明胶带缠一叠叠美金,USdollar,好亲切。这是陆显第三次横跨海峡,是死在小兵乱枪扫射的子弹下,还是赤脚上岸,忍辱负重,从头开始?

  哪个易,哪个难,如何算?

  以命博命,以血还血。

  清晨,周末闲暇时光,蔷薇花半开的花瓣上露珠未落,树枝间,一只棕腹杜鹃与另一只白额燕鸥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二楼小阳台上,百合换又换新。温玉披散着长发,穿一件浅绿色连衣裙,裙摆裁剪在膝盖以上,露出一双白皙健康的小腿,捧住一份《东方早报》,借晨光低头细读,少女特有的软糯嗓音似时间之手,抚平皱纹。

  秦四爷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细细听,听她读,聂荣臻逝世悼文截取,尖锐评论;意大利热那亚世博会开幕,热闹开场;陈百强以酒送服安眠药,在半山区寓所倒卧而被送往玛丽医院救治,至今昏迷不醒,万般猜测。

  这世间发生大大小小不痛不痒事件,都在一张报纸、方寸之间。

  忽然间睁开眼,长者关切询问,“阿玉英文如何?”

  温玉放下报纸,想一想才答:“不差,拿过英文演讲赛冠军。”

  秦四爷笑,“小阿玉好犀利。”

  温玉说:“不过是花的时间比同学多,笨鸟先飞。”

  “到我这个年纪,越是喜欢勤奋上进后生仔,阿玉,英文好不要浪费,有没有想过出国念大学?英国?加拿大?还是美国?”

  她坦白说:“没有想过出国,我原计划在本港念医学,以后开诊所,做牙科医生。”

  “做医生好,不做医生就做律师,都是理想职业。你很好,小小年纪,比大人成熟,有计划,看得远,好过你阿姊。”

  “人与人不同,走哪一条路都好,没所谓对错。”

  秦四爷起身,转动手中一公一母两颗玉石球,玉与玉摩擦相撞,声音清脆,伴着他老去的嘶哑嗓音,远远传来。“阿妍太天真,不懂事,以后要劳你多照顾。想去哪里读书,想好就告诉我,尽早准备,不是顶尖大学不去,”

  依稀晨光中,他转身下楼,步伐稳健。

  “四叔——”温玉忽然叫住他,试探着说,“我可否带一只小狗回来?放在院子里养,不进室内。”

  秦四爷笑容和蔼,应声说:“可以,不过一旦收养,就要负责到底,不可中途遗弃,你做不做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出自于黑社会之龙城岁月台词。

  这一段台词太有气势了,一定要看粤语版才有这个feel啊

  呃,接下来,D哥和死对头秦子山都要闪亮登场了。。。

  貌似,不会特别闪亮。。。

  38死而复生

  想要?

  拿来即可。

  盛夏清晨;花开留香;墨绿色宝马车不知几时开进前院;潜伏无声。一颗梧桐树遮绿荫浓浓;一片叶叠一片叶;虚虚实实,分割两个不同世界。

  秦少爷靠在车头抽烟,不知是刚醒;还是一夜未睡;残存火星的烟头堆满地,又给女佣添工作。他双眼猩红,愁容满面,如临大敌。

  穿过树叶间狭窄缝隙;越过半开的蔷薇花;草坪空地上,温玉挽住袖子弯下腰,正捏住根皮管同眼前已然长大的晶晶玩冲凉游戏。

  半空中,不止水珠,少女的皮肤也会发光,晶莹晶莹,一束光照亮白玉兰,是初春,遭遇一朵花开的艳遇。

  晶晶找到落脚地,有狗粮吃,又有人玩,一开心满世界乱跑,忘记自己眼盲,突然间健全完满,无忧无虑奔跑在漆黑无光世界里。

  人有没有一刻可以忘记自己是谁?大多数人要靠外力,例如性、酒精、超速感以及毒品。一种苦替代另一种痛,最聪明不过人类,总在追寻“双赢”。

  温玉追着晶晶,穿过枝繁叶茂梧桐树,仿佛是谁突然间打开灯,光亮令人无法睁眼。

  谁走近谁眼帘,谁闯入谁世界。

  这座建于七零年代的欧式小楼未来主人,正穿一身精致西装,蹲下*身同找不到方向的晶晶玩耍。

  抬头,阳光刺眼,只给一个模糊剪影,她小腿笔直,肌肉结实,膝盖内侧藏着一颗小痣,目光再想追寻,便被深蓝色裙摆阻截,斩断视野,却拉长遐思。

  父亲几时转性,开始收藏艺术品。

  “晶晶——”

  她轻轻巧巧一声喊,小狗晶晶立刻循声跑去她脚边,摇尾求怜。抖一抖湿漉漉毛皮,弄脏她脚下雪白短袜。

  好可惜——他莫名惋惜,不知惋惜谁,人或是物?

  “秦少爷?”她试探问。

  “我以为全世界只有阿芳阿詹会称我作‘秦少爷’。”他站起身,立刻高出她二十公分,需低头俯视与她对话,亦总算看清她面孔。

  他却只给她七十分,上帝为她画一双温柔眉眼,她却偏偏要用倔强、自傲,为一副大师作品添瑕疵,画蛇添足,自我毁灭。

  温玉道:“你是主顾,不是秦少爷就是秦老板,阿芳的选择不多。”

  不必对她怀敌意,因大家都没得选。你阻止不了你老豆一个接一个换女人,她亦阻挡不了阿姊走向拜金女姨太太这条路。

  “原来是我的错。”

  “家和万事兴,秦少爷。”

  八点五十五分,许多人还在三尺宽弹簧床上做春秋大梦,秦子山与温玉就已在梧桐树下玩猜谜游戏,你猜我底牌,我猜你心意,老人家把戏,最无聊。

  “秦子山。”他向她伸出手。

  “温玉——”不是握手,而是古老吻手礼,来自黑社会绅士。

  “你说,在此之前,我是否见过你,温小姐?”

  那一年人声嘈杂大排档里,她顶着戏剧浓妆,穿得似飞女太妹,被陆显灌半打啤酒。同一张桌,见识过秦子山面对陆显时的恶言恶语、气急败坏,同眼前这位判若两人。

  但他必然认不出她,时间久远,当时她又是那样疯疯癫癫人憎鬼厌衰女样。

  温玉扮出笑脸,轻松略过,“此类似曾相识论调已过时,秦少爷不如多花半小时观摩肥皂剧,不到一周即刻紧跟时代。”

  秦子山笑一笑,不置可否。

  踏进书房去见他一生一世宿仇秦赟秦四爷,无非是社团帮派杂事,他太年轻没资历,太子爷名号好听不实用,顶不顺、压不服,事事棘手,人人反骨,最不愿听人讲,D哥如何如何,如果D哥在一定大家富贵。

  可笑,他会不如家中一条狗?不不不,一条已死的狗,掀不起风浪。

  间隙太多,观念不同,两父子见面不过五分钟,立刻吵得掀房顶,秦子山怨恨父亲不肯帮手,秦四爷恨铁不成钢,亦挫败。

  核弹爆发之后,冷战继续,秦子山一定是吞过黄色炸药才来,一句话不顺暴跳如雷。

  温妍鼓起勇气与男朋友亲生子相见,借口端两杯咖啡来,笑意满满同秦子山打招呼,“子山,你终于回家来,四叔念你许久。”

  秦子山上上下下打量她,面露不屑,冷笑道:“爹地好犀利,宝刀未老,玩起姊妹花。”

  秦四爷拍桌,“今日没时间,不留你吃饭。”

  “我明白,爹地同一对姊妹花有事忙,我立刻走,爹地你好好享受。”

  临走,经过温玉身边,秦子山仍不忘送她一句“贱*人”,喜怒无常,完全神经质。

  她当没事发生,继续同晶晶玩游戏。

  六月未完,天文台挂七号风球,台风“佳丽”东南偏东,暴风骤雨囤积天边。

  下午三点,乌云压城,白昼无光。

  火牛、肥关、双番东几个龙兴大佬带下属,连同沧桑过耳,战胜而归的陆显,浩浩荡荡前来拜会。

  一个个纹身肌肉男瞬时间填满大厅,如同电影里古惑仔砸车砸店气势汹汹暴力场景,一言不合,就要烧你铺子杀你全家。

  温玉加一件薄薄外衣,迎风站在二楼阳台上,目睹陆显孤注一掷,迈进属于秦四爷的私人地界。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温妍躲在卧室不敢下楼,哆哆嗦嗦拉住温玉说:“我不出现是不是好失礼?四叔会不会生我气?阿玉,你不要总盯着书看,你应我一声呀。”

  温玉无奈,安抚她的杞人忧天,“社团集会,你害怕是人之常情,四叔不会同你计较。”

  同样一句话,她劝得了温妍,却平定不了她忐忑不安的心。

  一场争端,一个古惑仔的生与死,变数陡升,一切都无法确定。

  感谢温妍,未肯始终保持沉默,再一次催促细妹去楼下打探,不要等到两方开战,古惑仔抽出西瓜刀来杀人灭口,她还在傻傻为客人煮咖啡。

  阶梯旋转向下,温玉无声无息站在楼梯拐角处,看陆显跪在秦四爷脚边,服服帖帖斟茶认错。

  肥关做和事佬,开口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阿显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犯错,秦四爷大人大量,没必要同后生仔计较。”

  秦四爷手里,一杯滚烫热茶一滴不剩通通砸在陆显头上,茶杯落地,顷刻碎裂。

  听他语重心长教育子侄,“龙根有千错万错,都是你长辈,你记不记得你见面要喊他一声龙根叔。擅作主张,轻易杀人,我也保不了你。”

  火牛插嘴,“话不是这样讲的四叔,龙根出卖帮会,大家都知道啦,只是四叔你大肚量,过去的事情不同他计较,才让他活到今日,阿显杀他,也是为帮会做事,清理门户,四叔你无需动气啦。饮过这杯茶,大家都当没事发生,兄弟仍是兄弟,父子仍是父子,皆大欢喜。”

  长沙发上,满头银发未老先衰的双番东也跟着发声,“四叔,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阿显这些年为龙兴出生入死尽心尽力的份上,饮过这杯茶啦。”

  肥关资历最老,点头说:“是呀是呀,只要是一心为帮会好,一时之错没所谓得啦。秦四,你当卖我个面。”

  在座,只他一人敢称秦四爷作秦四,元老的面子不能不给,但要秦四爷同陆显低头,不是易事。

  肥关眼尖,望见躲在楼梯转角的温玉,招招手说:“妹妹仔,来来来,给阿爷多添一杯茶。”

  温玉没胆量拒绝,背对观众,一杯茶掺凉水,温度得宜。

  陆显在秦四爷面前跪得笔直,温玉绕过茶几,走到他身侧,眼睛掠过他被茶水烫的发红的后颈,垂下眼睑,茶杯稳稳递到他手里,未曾有片刻交集。

  陆显将这杯茶举过头顶,双手奉上。

  秦四爷没来由看向木然立在一旁的温玉,不肯接。

  陆显的右手不受重,一杯茶也端不稳,止不住颤抖,哆哆嗦嗦左摇右晃,溢出的茶水落在他头顶,温玉庆幸,茶水已凉。

  当着龙兴诸位叔伯长辈,他沉声,一字一句说:“得四爷指点,陆显十八岁进龙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未有一日敢忘四爷提拔之恩,今次犯错,罪有应得。但请四爷看在以往,你我父子情义,多给我一次为四爷为龙兴效力的机会。”

  头顶茶水只剩一半,他接下来说:“今后帮会生意,社团事业,对内对外,我都一定尽心尽力协助太子爷,做他副手,扶他上位。如有反骨,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他表忠心,他亦无退路,在秦四爷手底下混过十几年,最见不得人的事都由他去办,秦四爷有多少不能见光的事情、把柄,他都有线索在手中,秦四爷不肯退一步,大不了大家抱住死,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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