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方开得并不快,大约是因为新车还在磨和期,但他们运气不错,没遇上堵车,车况路况都好,不知不觉一口气已经跑出了一百多公里。天已近黄昏,满天彩霞颜绚烂,照在车头上,橙黄的一点淡淡斜阳余晖。守守不由得说:“真漂亮。”
她转过脸来跟他说话,一线斜阳正好勾勒出她的侧影,如同摄影的逆光镜头,有一种绒绒的质感,仿佛底片上的颗粒都历历可数。他觉得有点热,调了一下空调,问她:“天快黑了,待会儿还得回去呢,要不找个地方随便吃点吧?”
“好啊!”
山路边就有不少农家饭庄,一家挨着一家,也炕出来哪家好。于是随便挑了家,店主人很热情的指挥他们把车倒进小院,然后又把他们让进里屋。
说是包厢,正经是农家四合院厢房中的一间,有着传统的土炕,守守觉得挺好玩的,坐到炕头上去,烧得正暖和,她坐下就不想动了。帘子一挑,进来个仿佛高中生的小姑娘,替他们倒茶点菜。
纪南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小姑娘套词,原来是店主人的侄,读完技校就来叔叔这店里帮忙,纪南方一表人才,又衣冠楚楚,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出的话句句俏皮,小姑娘哪见过这样的人物,被他逗得耳朵都红了。给他们点了柴鸡炖蘑菇,蒜苗绸鸡蛋,菜团子,还有小姑娘极力推荐的一条虹鳟鱼。
份量很足,到最后菜团子上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吃不下了。守守也喝了一点点苞谷酒,现在酒劲上来了,只觉得热,把碗推开:“我实在吃不下了。”
“再吃点,”他不以为然:“人小姑娘刚才都说了,好吃不要浪费。”
她笑嘻嘻的说:“你最近很爱逗小姑娘啊?改LOLI控了?新找个朋友都是学生。”
他没听懂:“什么叫LOLI控?”
她一本正经的答:“就是像你这种专喜欢小姑娘的,就叫LOLI控!”
他的眼睛分明蕴着笑意:“胡说八道!你才LOLI控呢!”
守守笑嘻嘻:“我不会是LOLI控,我顶多正太控!”
结果他也不懂什么叫正太控,把守守盘问半天,她却咬紧牙关,打死也不说。
纪南方向儡少带现金在身上,皮夹里只得几百块,幸好还够结帐。走出来老板正好站在走廓下抽烟,看到他们出来,笑眯眯递给纪南方一支烟,这倒是出于纪南方意料之外,怔了一下才接过去。那老板已经掏出打火机,替他点上。
纪南方觉得有意思,只吸了一口,就将烟拿下来,又看了看。那老板告诉他:“中南海,二十块的。”
两个人抽着烟说话,老板是个爽快人,先问了饭菜合不合胃口,纪南方夸赞鱼很新鲜,老板面有得:“自家养殖场的,现捞活杀,别的不敢说,新鲜那是一定的。好多人开车跑一两百里地,就为上咱们这儿来吃鱼呢。”
两个男人站着抽根烟,好比两个孩子一块儿逛了次街,几乎立刻就熟识了。院子里拉着两串明晃晃的红灯笼,映得院子里一片红彤彤的,好似喜气洋洋。店里生意不错,停着好几部车,老板指了指停在院墙下的车,问纪南方:“您这车,是帕萨特的新款吧?以前没见过这样的。”
纪南方胡乱“嗯嗯”了两声,瞥了守守一眼,她果然笑得咬住了嘴角,拼命忍住的样子。
偏偏那老板还说:“看着挺不错的,比旧款可好看多了,要二十多万吧?”
纪南方一本正经的点头:“得二十多万呢!”
等上了车,守守才无声的笑了起来,驾驶室顶灯是温暖的橙黄,因为喝过酒,她的一双眼睛真的是眼波流,脸上有点红扑扑的粉,仿佛是一颗水蜜桃,皮薄得掐一掐就要破,所以不能用手拿,只可以吮,而且一定很甜——纪南方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连忙坐正了身子,开始倒车。
他喝了一杯苞谷酒,其实他酒量极好,根本不当回事,开着车照样上路。回去都是山路,蜿蜒曲折,一圈圈绕下去,一层层的盘山路公路上车并不多,只看得到两道寂寞的灯柱射出老远,偶尔路过灯火通明的集市,瞬息又被抛在车窗后守守终于睡着了。她本来有睡午觉的习惯,这天被他拉出来试车,没有睡成,所以犯了困。她这一睡着就睡得很沉,靠在车门上,仿佛想要蜷起来的样子。车内本来就十分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她均称的呼吸——纪南方有点恍惚,仿佛是那杯苞谷酒的酒劲上来了,心里只想快点回去,可是却又隐隐觉得,还是开慢点好。
第六章(下)
不论开快还是开慢,最后都终于回到她宿舍楼下,把车停下后,他倾过身叫她:“守守,醒醒,到了。”
她睡眼惺松,还有点迷糊:“嗯到了?”
暖气吹起她几根发丝,痒痒的拂在他脸上,他觉得应该是错觉,因为她的头发剪得那样短,怎么会被暖气吹到自己脸上?可是她的发丝很,带着一点她独有的清甜气息,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唇已经落在她的唇上,跟想像中的一模一样,仿佛最柔嫩的蕊,楚楚令人不忍深触。他不敢动,只是这样轻轻一触,就此停留,他竟然不敢动。
她骤然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两秒钟后,她才用力推开他,打开车门,有点踉跄逃也似的跑掉了。
他使劲摇了一下头,仿佛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只犹豫了几秒钟,他就下车追过去。他在楼洞里追上了她,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抓着她的手腕,她开始挣扎,他很干脆的将她按在了墙上,一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带着一种不可理喻的霸道,狠狠的吻下去。
守守脑子里轰然一响,仿佛整个人都炸开来,血统统往脸上涌。如果刚才那一触只是蜻蜒点水,现在的他几乎带着近乎野蛮的掠夺。他的手臂将她牢牢困在墙壁与他的怀抱之间,她透不过气来,肺里的空气几乎都被他挤出来了,他攻城掠地,而她节节败退,她开始害怕,只觉得惶急,因为只有易长宁这样亲过她,他甚至比易长宁还霸道,辗转吮吸,不放过她的每一分甜,只觉得不够不够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碎了才好那种渴望的叫嚣一旦觉醒,再也没办法平息,只有贪娈的吻着,更深更深地吞噬直到她凉凉的泪珠沾在他脸上,他才有点恍惚的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他的手还撑在墙上,保持着将她围在自己怀中的姿势,可是他渐渐明白过来,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她泪流满面,只觉得一切都是模糊的,在泪光中,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扭曲的不可思议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她终于推开他,转身往楼上走。
“守守!”他着了急,可是不敢再伸手拉她,跟着她上了两步台阶:“我错了我喝高了守守”
她没有按电梯,她步子很快,上楼梯,他跟在后面,一直跟着她到了楼上。她边流泪边找钥匙,他叫她的名字,可是不敢再碰她:“守守,我错了。我糊涂了守守你别哭”他从来没有这样心慌意乱,仿佛手足无措,就像小时候闯了,打碎父母的结婚照,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终于找到了钥匙,打开门进去,把他关在外头。她没有力气再动弹,腿一软就坐在了地板上,后背抵着门,只觉得冰冷的,就那样贴在身上:易长宁易长宁你在哪里?
你答应过要娶我,要爱我一辈子,不让我被别人欺负,你在哪里?
过了几天是守守外祖父的生日,虽然不是整寿,但她提前差不多一个月就准备好了礼物,打起精神回家去给外祖父拜寿。
凡在国内的儿孙辈们都回来了,济济一堂,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老人。一年一度除了除夕,就数这天最热闹。老人家看到守守更是高兴:“丫头!今年送我什么?”
她笑着拿给外祖父看:“笔洗。”
东西是清代的,并不贵,青的松鹤延年,取个意头罢了。外祖父果然很喜欢,又说:“还是丫头对我最好,知道我喜欢什么。哪像沂勋那小子,就送我一套奥运门票,蹿掇我这把老骨头到时还去看开幕式。”
盛沂勋是她的大表哥,听到自己被点名,于是开玩笑:“爷爷这么多年最偏心守守,要是换了守守送您门票,您又该说,还是丫头有孝心,早早就打算陪姥爷看开幕式了。”
老人家大笑:“不得了,这混小子,连我的说词都猜得到。”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七嘴八舌哄老人家开心,甭提多热闹了。吃过长寿面后守守又陪着姥爷在走廓上溜弯儿。老人家快九十岁了,可是精神很好,根本不用人扶,步子迈得比守守还稳当,一边走就一边数落:“丫头,最近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守守伸手摸了摸脸,说:“实习有点忙,正好当减肥了。”
“胡说,”老人家虽然是呵斥,可是仍是疼爱的语气:“小孩子减什么肥?再说我就不明白健健康康不捍?非得瘦得像排骨一样。”
“姥爷!”守守撒娇:“等我吃两顿好的,马上就长回来了。”
“那你常常回来,我叫老张给你做狮子头。小时候你最爱吃狮子头了,有次一口气吃了三个,那么大的肉丸子,你吃了三个,把带你的刘阿姨都给吓着了。忙给你喂消食片,最后还是积了食,上吐下泻后来你就学乖了,再爱吃,也只吃一只了,知道吃多了受不了哇。”
守守想起童年糗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老人家却慢慢的说:“所以不管喜欢什么,都得节制。前一阵子,沂勋把小虎揍了一顿,我说你打孩子干吗?不就是玩个游戏吗?等他吃过亏,明白事理了,自然懂得凡事要节制,哪怕再喜欢,喜欢到伤心伤身,那就不值得了。”
守守有点发怔,原来连姥爷都知道了,自己的这点伤心事,原本以为是瞒过了父母,没想到原来谁也没瞒住。老人家说:“孩子,人生在世,哪会样样都称心如意?况且你还小,将来遇到的人会更好,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如今这点烦恼,实在不值得一提。”
她心里一酸,小声说:“姥爷,我懂得。”
是啊,这些她都懂得,可是她早就明白,这辈子她也许会遇上很多人,也许会遇见比易长宁更好的人,可是,再好的人,都不是易长宁。
就像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杨不悔说:“无忌哥哥,你给了我那个糖人儿,我舍不得吃,可是拿在手里走路,太阳晒着晒着,糖人儿融啦,我伤心得甚么似的,哭着不肯停。你说再给我找一个,可是从此再也找不到那样的糖人儿了。你虽然后来买了更大更好的糖人儿给我,我也不要了。”
那时候不明白,觉得张无忌更好,为什么杨不悔偏偏要喜欢那个殷梨亭?武功不够高,为人也优柔寡断,更弄不明白他爱的到底是纪晓芙还是杨不悔,可杨不悔就是对他痴心不改——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到了认识易长宁,才知道,原来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道理,亦没有别的办法。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只得是他,再没有别的办法。
姥爷有午睡的习惯,散步后就上楼休息去了,几个表哥也改到去园打牌,她和表盛芷玩一盘跳棋,很多年没玩过了,还是小时候的游戏。盛芷看她有点心不焉,于是问她:“你的感冒还没有好?”
“什么?”
“失恋如同一场感冒,其实不需要任何药物,最后也会自然而然的痊愈。”
她挺佩服这位表,歪头打趣:“,有没有兴趣替我们写个文案?”
盛芷璨然一笑:“等你们改版成情感频道。”
第七章(上)
晚上有小心家宴,所以陆陆续续有客人来,都是世交好友,来给老人家祝寿。
守守没想到纪南方会来,他是陪他母亲来的,他妈妈看到她很高兴:“哟,守守这姑娘越长越漂亮了。”
她叫了声:“陈阿姨。”然后也叫了声:“三哥。”
然后趁长辈们说话,她顺势就走开了。纪南方却跟着她一直走出来,她有点恼,猛然转过身:“你干嘛跟着我?”
她气鼓鼓的样子很好玩,像小时候跟他斗嘴斗输了,其实厉内荏。于是他就笑了:“过几天我请你吃饭吧,去吃四头鲍?”
就这么一句话,她就放下心来。看来那天他真是喝高了,所以一时酒后失德。算了,看在这么多年手足的份上,她原谅他了。
于是她很高兴的说:“不行,你请客吃什么四头鲍啊,听着就腻,我要吃沂蒙风光。”
这顿饭终究没吃上,因为快到年底的时候电视台非常忙,每个人都恨不得有三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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