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闭了闭眼,忍着胸口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转身轻轻地出了屋子。十几层的楼梯,苏文是走下去的。他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可怕,所以不想再看了,于是就这么踩着拖鞋,一步步地走了下来。
红豆楼下,苏文仰望高入云际的大楼,眯着眼睛却什么也没看清。
兜兜转转半晌,苏文才发现手机也没带,还好皮夹在身边。叹一口气,苏文打车直奔了三院。
他突然想去看看伍方。
那个身患绝症,却眼神闪亮的老同学。
苏文什么也没买,身上也只套了件毛衣,下车的时候给风吹的浑身止不住打颤。
伍方的病房门中透出微微的亮光,苏文正准备推门,却听里面传出季海的声音。
季海放下手中的情书,忍着胃酸道,“太TM肉麻了!你怎么这么恶心!自己拿把刀切了你那小黄瓜吧!”
伍方无语了半晌,道,“它22年了都没发挥过真正的用处……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季海鄙视道,“所以更应该切了它,让它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不要!”
“哼哼,你这个无良的人,”季海指着伍方两腿间某处道,“亏它帮你放了二十多年的尿!”
苏文终于忍不住,爆笑着走进了门。
季海回头一看,先是惊讶,然后脸跟着泛红,伍方也不好意思地低头。
苏文笑说,“才一天,感情进展地很快啊。”
季海红着脸道,“哥,你瞎说什么呢!我是来看情书的。”
伍方低头闷声说,“其实,能从情书谈论到黄瓜,也算是一种感情上的飞跃……”
季海怒了,指着伍方的鼻子道,“别仗着你生病我就不敢打你!”
苏文看着,轻声笑。
谁知笑到一半,他就皱了眉。喉间火辣辣的疼,苏文忍不住咳嗽,越咳越剧烈。
季海吓坏了,看着苏文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终于觉出奇怪来。赶忙扶住苏文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文说不出话,兀自咳嗽不停,胸腹间似乎被无数细刃扎进,疼得他呼吸不过来。
你也说是帅哥了
伍方倒是很有经验,道,“季海,先去值班室那边找医生。他大概是身体不好受了凉。我们不会处理,别等出什么岔子来。”
苏文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季海火箭发射一般冲出门去。
待到医生过来,苏文喘息着讲了自己的病史,又配了些消炎药,便就着伍方的病房打点滴。
季海找了件伍方妈妈的军大衣给苏文披上,看着苏文脚上毛茸茸的拖鞋问道,“这都九点了,你怎么穿成这样一个人跑出来?”
苏文笑了笑,没答话,不打点滴的那只手按着胸口,似乎可以平复一些疼痛。季海看着时间也晚了,道,“哥,你啥情况?待会点滴完了回去不?”
苏文苦笑,“你看我这样,适合回去么?”
季海沉默,大致也明白了,忽然愤愤一跺脚,“他杜杰这是什么意思!你和子卿在一起三年,就算吵得再凶也没让你这样过!”
苏文有些尴尬,讪讪地看了伍方一眼。伍方却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要不晚上睡我这吧,你身体不好,医院有暖气,省得你出门。不过只能睡沙发,我待会让护士给你带床被子。”
苏文也不推拒,他的确没地方去,喘息着轻声道,“麻烦你了。”
季海又出去找护士领了被子和枕头,把沙发垫得很厚实了,有些不放心道,“要不,我打个电话给子卿?”
苏文立即摇头。
季海叹气,道,“我也得回去了,明天一早得上班呢,要不哥你跟我回去?”
苏文笑了笑,“不了,我就待这,和伍方说说话。你路上小心。”
伍方有些不舍地看着季海,问,“明天过来吗?下班后?”
“恩,过来呢,明天想吃啥?我带给你。”
伍方顿时开心了,“化疗过后都没胃口的,你过来我就很高兴了。”
季海走后,苏文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伍方在病床‘上看了他良久,道,“点滴完了喊我一声,我给你按护士铃。”
苏文点点头。他胸口很疼,不太想讲话。伍方倒也不罗嗦,拿了枕边的一本书看起来。
半小时后,苏文听着伍方不时冒出的“呵呵”声,无奈问道,“你在看什么?”
伍方得意地摇摇手中的书,“季海带来的一本小说。”
苏文好奇问,“什么小说?”
“郭敬明的,忧伤派小说。”
“那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能忧伤得让人搞笑,也是一种水平。”伍方语重心长道。
苏文满脸黑线地埋进被窝,继续盯着点滴发呆。长时间盯着液体一滴滴落下,是很有催命效果的,苏文不知不觉睡着了。护士来给自己拔点滴的时候,伍方在病床‘上道,“还好我没睡着,不然就这样吊针到明早,你血该回流满一瓶子了。”
护士提醒道,“下次要注意,当真等到明早,不是血液回流的问题了,是要直接送过去抢救了。”
苏文睡眼惺忪,道,“谢谢你们。”
伍方看护士走了出去,自己颤巍巍走下床,又去柜子里给苏文加了床被子。无奈道,“我得癌症唉,怎么好像你比我还严重。”苏文闭着眼睛缩进被子,没答话。
本以为苏文睡着了,谁知伍方刚回了病床‘上,就听苏文说,“你得好好对我妹妹。她喜欢你,我看的出来。”
伍方心里嘣嘣跳,跳得剧烈了,有些头晕,他红着脸道,“如果我身体好了,我肯定好好对她。随便她想要什么,随便她怎么对我,只要我身体好了。”
伍方的一句话,似乎点醒了自己什么。苏文忽然睁开眼,心里清楚明白得跟镜子似的。他柔声道,“会好的,你要坚持下去。每个今天,都想着明天要见小海一面,你就舍不得闭上眼睛了。”
苏文想,我还好好地活着不是吗?我的人生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能挥霍。如果明天我要死了,我会做什么呢?苏文在心里自问自答道,我想做一顿饭,饭桌上有爸爸阿姨妹妹,有杜叔叔杜阿姨和杜鹏飞,还要有杜杰。饭后和杜杰一起窝着看电视,最后靠在他身边睡着。
想到这,苏文开心了,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还健健康康地躺在这,这被窝温暖,沙发柔软,暖气舒适。苏文忽然觉得生活很满足。
明天早上要吃鸡蛋煎饼,苏文笑着想,慢慢沉入梦乡。
安顿了容波,杜杰拖着满身的疲惫回了公寓。打开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桌上有冷掉的饭菜,沙发上还有苏文的外套和手机。
杜杰好似忽然被浇了一桶冷水——苏文人呢?
刚刚太忙,没在意到他,他人呢?
最近跟赵老头斗智斗法,累得筋疲力尽,还好自己有容氏的支持,再加上容波的确是独挡一面,杜杰少操很多心。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狗急跳墙这一招,赵老头此刻就是悬崖边的疯子,当然是逮着个弄死个。连累了容波,杜杰愧疚之余也多了些恻隐之心。他觉得很迷茫,自己对容波是什么感觉?如果说苏文是特别的,那么容波,好像也是特别的,只不过和苏文带来的那种依恋不同……
只是现在,冬季的凌晨三点钟,杜杰再没精力去想什么特别与否的问题。
苏文不见了。杜杰心里本来被苏文慢慢填满了的地方,忽然之间分崩离析。杜杰双手撑在桌子上,嘴巴微张,像快要干死的鱼。
我刚刚做了什么?苏文去了哪里?
杜杰是抖着手发动汽车的,脚上穿着和苏文那对配套的绒毛拖鞋。
半夜的高架上,银色的大奔以140的速度飞驰。杜杰忽然开起了小差,他想,要是苏文在,肯定会甩着自己的脑袋骂:你开汽车还是开飞机呢?杜杰甩甩脑袋,双手握紧了方向盘。薄唇抿得死死的,已经失了血色。
杜杰大半夜失魂落魄地敲开了郑吴雨的家门。
郑吴雨穿着棉质的睡衣,揉着眼睛皱眉看杜杰,“你干嘛呢?大半夜敲门敲得和地震一样。”
杜杰对着里头望了望,嘴唇打颤问道,“苏……苏文在不在你这?”
郑吴雨拉杜杰进门,把寒冷的空气隔绝在外,冷峻道,“什么意思?苏文怎么了?”
杜杰一张俊脸被冻得煞白,身子跟着晃了晃,郑吴雨赶忙扶住他。
郑吴雨安顿了杜杰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问,“到底怎么回事?”
杜杰看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撕扯揉‘捏。他从来没有过这感觉,只好茫然地看着面前人,“小雨,我不知道怎么了,我这儿难受,揪得慌。”
郑吴雨盯着杜杰指着自己心脏的手指,他不知该说什么。杜杰这人在感情上,很容易出现偏差。他思考了会道,“你别急,苏文这么大个人,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倒是你,慢慢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把苏文弄丢了?”
杜杰不回答,只是颓丧地靠着沙发垫,双眼失神地喃喃道,“我现在只想找到他,他一定很冷。他是很怕冷的。对了,每次他冷又懒得做饭的时候,都喜欢泡一碗泡面缩被子里吃。”
郑吴雨苦笑,“的确,他喜欢吃热腾新鲜又方便的东西。”
杜杰跟被通电似的突然蹦起来,“我要去找他!”
说罢人来疯一般的,跌跌撞撞往外冲。郑吴雨皱了皱眉,追上前拉住杜杰道,“你等我换衣服,我们一起去找。”
杜杰和郑吴雨在路上焦头烂额的时候,苏文正窝在三院的被窝里做噩梦。
梦里容波挽着杜杰的手走得耀武扬威,苏文在后面追到岔气。眼看俩人进了一间高档的养生会所,苏文被保安挡在外面。苏文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毛衣和脚上的拖鞋,对着门里面愤怒地大吼:“杜杰!我‘操‘你个XXXX的!”
苏文被自己的脏话惊醒了。
不知道是几点,窗外依然是深沉的黑,走道里微弱的灯光射进房间里,苏文大脑有些空白。哎,在梦里骂脏话果然很有成就感。
走道里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皮鞋和地面碰撞,“咚咚咚”地像是人的心跳。苏文缩在被子里想,又是一个大半夜急诊入院的。生老病死,多么无奈啊……不知道这位病人身边,可有家属陪伴?
病房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小护士无奈地跟在杜杰和郑吴雨的身后,杜杰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松了口气。
苏文莫名其妙地看着门口,心想我还在做梦吧?那我是不是可以把那句梦寐以求的脏话名正言顺的发表出来?
他没睡醒,所以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杜杰只看见自家温顺的小白兔,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英勇无比地指着门口吼道,“杜杰!我‘操‘你个XXXX的!”
吼完,小白兔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闭上眼睛窝进了被子。
伍方揉了揉眼睛,他还以为有人入室行窃呢,不过看眼前的情况,貌似有点诡异?
杜杰黑着脸,踏进门,沉着声喊,“苏文。”
苏文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指着杜杰“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恍然大悟道,“不是做梦?这是真的?”说罢他又看见了杜杰身后同样气喘吁吁的郑吴雨。“老总?”
郑吴雨松一口气般,道,“你没事就好。”
苏文彻底清醒了,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他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杜杰鼻子很痛快地骂了句脏话,虽然主要内容是XXX,不过那个“操”字,足够杜杰发飙了,杜杰发飙,是会打人的吧?他可是连女人都打的……
苏文自己被自己吓着了,看着杜杰,一动也不敢动。
杜杰从最初的震惊里恢复过来,心理放松了,才觉出满身的疲惫。他走上前,把发呆的小白兔揽入怀里,嘴里语无伦次地轻轻念着,“你吓死我了,你真是,总之吓死我了。还好你在这,我都快找疯了我。”
郑吴雨摆了摆手,把目瞪口呆的小护士赶走。沙发上的俩人,一个正深情拥抱,精神错乱;一个正傻愣着被抱,不知作何反应,就听一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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