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尼讽刺说道∶「可惜我看上的东西光用你的生命是守不住的。只怪你看走了眼,选错一个临阵脱逃的牧师当同伴。暗精灵就是暗精灵,丢下同伴不管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是吧。」
「也许。」阿奇里斯闭上眼睛,努力在脑中唤回一个很少使用的法术咒语。「你的同伴如果不会丢下你不管,这个时候也早该追来了,不是吗?」
班尼转头环顾,找寻著自己的长剑流落何处,随口说道∶「他们没来自然有他们的原因。况且只是要杀一个暗精灵,哪用得著这麽多人?」
阿奇里斯将想起来的咒语在脑中默念几遍,确定无误之後,放松全身肌肉不再乱动,只等待法力尽速恢复。他道∶「现在是怎麽样?谁先爬起来谁就赢了?」
「应该就是这样。」班尼在脑袋後方的石壁边找到了骑士长剑,衡量之下知道现在构不到,他也不多尝试。「不过你应该知道你不可能比我先站起来。」
「对。你会医疗圣法,我不会。」
「谁叫你要当暗骑士。」
「哼!好像我有得选择。」
「不要讲得好像你是无奈的受害者一样。你的生活是你自己选的,你要为你自己负责。」
「说得好,果然是圣骑士会说的话。无知!」
「只会责怪别人,不懂检讨自己。愚蠢!」
他们两个对於将要发生的状况都已想好对策,如今能作的就只有等待。这麽躺著也是无聊,用来吵架是最好不过了。现在无知跟愚蠢都骂出来,阿奇里斯的语气就不像之前那样平淡,他道∶「你这个生活安逸的高等精灵,就凭你书本上读来的刻版印象来评断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我,这不算愚蠢?」班尼也说道∶「生活安逸的高等精灵?难道这不是刻版印象?你这麽说难道不是无知?」
阿奇里斯讲话稍显激动,呼吸调节不当,一口气吸不上来,大喘特喘了一阵,说道∶「这样各说各话讲不出结果,说点别的吧。」
「你当我在跟你聊天啊?」班尼将左手放到心口微微感受,知道目前已经积蓄了一个小医疗术的法力。只是伤的太重,小医疗术无济於事,於是他继续等待。
阿奇里斯问∶「你叫什麽名字?」班尼说∶「对一个快死的精灵来讲,你的问题还真不少。」阿奇里斯说∶「既然你都说我快死了,那我想知道是谁杀了我,这很正常吧?」班尼想想也对,说道∶「班尼艾皮索德。」
「嗯?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阿奇里斯思索後再道∶「喔,徘徊在堕落边缘的图拿尔圣骑士。你知道达克金有计画要招揽你吗?」
班尼「哈哈」一笑,说道∶「这就新鲜了。达克金?他可以尝试,不过要先问过我的剑。」
阿奇里斯微笑,当然这笑容班尼并看不到。他说∶「你现在可以笑,但要小心你笑的是达克金的自大还是你自己的无知。纳黎阿克城是一个充满背叛、心机、阴谋、腐败的地方,达克金能在那里称王绝对不是偶然。他或许在剑技上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他的城府深不可测,不是你这种天真的精灵能够防范的。」
班尼满脑子都是笑声,说道∶「谢谢你的忠告,不过从来没有谁说过我天真。」
阿奇里斯觉得班尼的语气实在耳熟,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他自己。虽然看不到,但他还是转头面对班尼声音的来处说∶「有一天你会让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给害死。」
班尼愣一愣,收起语气中的笑意说道∶「从你刚刚跟那个牧师讲话的态度来看,我并不一定比你来得自以为是。」「没错,所以我能肯定的跟你说这种态度会害死你。你看,我不就快死了吗?」
班尼本来不想跟暗精灵多说什麽,但是随口应对几句又引起了兴致,彷佛有点欲罢不能。他感到体内法力持续凝聚,心想阿奇里斯就算另有图谋自己也能应付。他侧头说道∶「你这麽喜欢聊天,我就问你一下。到底英努怒克承诺了你什麽让你愿意给达克金差遣?」
阿奇里斯想不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讶异一会儿道∶「你们偷听了这麽久,我竟然都没有发现。看来你真是天生适合从事暗杀活动。」他说完,沉静了老半天,心里想著要不要把这种事情告诉一个高精灵。他并不是不能讲,英努怒克没有叫他不准讲出去。事实上,若不是因洛ub暗精灵的世界里分享心事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他其实还满想找个人来聊聊这件事的。不过此刻的情况让他觉得讲这件事有点无耻,好像拿自己最深处的秘密去博取同情一样。当然,他跟班尼讲这麽多也只是要混淆班尼的思绪,让他在待会砍杀自己的时候浮现一丝犹豫。只要班尼犹豫了,阿奇里斯就有把握活下去。基本上来讲,这也是一种博取同情。
「怎麽了?怕讲了之後你的神会折磨你?」班尼讥道。
「不是。」阿奇里斯说。「你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起来杀我?」
班尼说道∶「不用很久。不过你的故事好听的话,我会考虑把它听完。」
「好。我跟英努怒克要的是『自由』。」
「什麽自由?」班尼不解。
「信仰自由。」阿奇里斯坚定答道。「我不想继续崇拜仇恨之神。就是这样。」
班尼闻所未闻,却又不为所动,「嗯?」了一声说道∶「你不要以为这样说我就会饶过你。」阿奇里斯又笑又咳地说∶「你不要想错了,我绝对不是说我是一个善良的精灵,我也没有想过要拥抱图拿尔。对我来说,英努怒克也不算是多差劲的神,我只是想要有个选择而已。我的父母选择了背弃图拿尔,转而侍奉英努怒克。很好,我尊重他们的决定,但是我却没有被赋予他们这样的选择机会。我一生下来就是个暗精灵,就是英努怒克的仆人。」
班尼说∶「简单。学你的父母。背弃英努怒克就好了。」
「所以我说你天真。」阿奇里斯不屑地笑道∶「你说的是很简单,只是有一点点小小的不同∶图拿尔不会去追杀背弃她的精灵,英努怒克会。你要我直接对抗神吗?我没有那麽傻。我跟他谈条件,贡献我的实力来换取我的自由。这麽做很合理吧?」
「假设你达成了英努怒克交代的任务,」班尼道∶「你就有把握英努怒克会遵守承诺,放你自由?以英努怒克的名声来看,就算他会不认帐也是很合理的。」
「我有英努怒克亲笔签名的契约,一式三份,不必担心他不认帐。」
班尼忍不住好笑,问道∶「什麽神会跟他的子民签契约?」
阿奇里斯理所当然地说∶「跟他的子民互不信任的神就会。」他也不理会班尼毫无忌惮地大笑,解释说道∶「我知道这在非英努怒克信徒的耳中听起来很畸形,不过在纳黎阿克这种变态的社会里,契约是唯一能够保障大家权益的做法。除了双方各自持有一份之外,还有第三份契约放在纳黎阿克城最为神圣的『仇恨礼拜堂』里。不管契约是否已经履行,一旦有一方毁约,礼拜堂里的第三份契约就会自动摊开游走,诏告整个纳黎阿克的暗精灵知道。」阿奇里斯的声音显示他对这套契约制度十分满意。「只要让暗精灵们知道你毁过约,你的信用就会永远扫地,再也没有暗精灵会相信你、尊重你。不管你是什麽地位,就算是神也不例外。」
「嗯┅」班尼将这套制度在脑中想了想,问道∶「如果这个制度这麽有效,纳黎阿克又怎麽可能充满背叛、心机、阴谋跟腐败?」
「因为任何制度都有漏洞。」阿奇里斯再次嘲笑班尼无知。「要钻契约的漏洞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要签。只要懂得运用权术、计谋,不需要去签什麽契约都能让旁人去帮你做事。当今世上最了不起的就是达克金了,他这一辈子只签过一张契约。所以说要当纳黎阿克之王就得要有这种本事。」
班尼好奇∶「他唯一签过的那张是什麽约?」
「基本约。每一个英努怒克的信徒都要签的约。」「什麽内容?」「死了以後把灵魂交给仇恨之神运用。」「这种约你也肯签?愚蠢。」
「这是追求力量的代价,也是我要自由的动机。」阿奇里斯的声音渐渐变小。「我不要死了以後还让英努怒克把我的灵魂拿去转化成暗骑士的魔型。我要自由。」
「好吧。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想办法讨回这个自由。」班尼法力囤积的差不多,先施展小医疗术将右手碎骨治好。一边支持坐起,一边问道∶「听起来自由是英努怒克最不可能奖赏给信徒的东西。你到底答应为他做什麽事情这麽重要?」
阿奇里斯将休息时聚回的暗黑魔气带到右手,让他的右手可以暂时缓慢地移动。他说∶「我答应他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听从达克金的指示,协助他对付自由港警卫队。」
班尼施展神圣医疗,愈合了身上大部分的伤口。虽然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十分虚弱,但已经勉强可以站起身来。他又问∶「你不知道达克金会给你什麽指示,你等於是签下了一张你不知道内容的契约。你怎麽这麽笨?」
阿奇里斯伸出食指,用指甲在自己的脖子划下一条不深但是很吓人的伤口。和著喉咙里的积血大咳两声,痛苦又虚弱地说∶「看看┅英努怒克答应的奖赏┅难道┅难道不值得签吗?是你的话┅不会签吗?」
班尼走到後面的石壁旁,捡起长剑问道∶「那你抢魂焰剑柄也是达克金的命令?」
阿奇里斯在大腿碎裂的伤口抓下,将满手鲜血抹在脖子上,让指甲划出的伤痕看来恐怖致命。他说∶「不是┅只是顺手┅抢来。」
班尼揉揉眼睛,看清楚阿奇里斯处身方位,剑尖指著他慢慢走过去。说道∶「那为什麽不肯把它还给我?」
阿奇里斯将暗黑魔气转到喉间轻轻运动,让他那看起来可怕的伤口冒出血泡。说道∶「你叫┅叫我还┅我就还┅那我┅那我┅」
班尼听他好像快要死了的样子,长剑顶上他胸口,蹲下来说道∶「就为了面子?这是我今天听你说过最愚蠢的一件事。」他低头检视阿奇里斯喉咙上的伤,黑暗中看起来还真是伤的厉害。他说∶「这样,你把魂焰给我,我帮你止了这里的血。接下来怎麽样就看你┅」
阿奇里斯嘴里微弱地吐出三个班尼听不清楚的音节,然後他喉头发出丝丝的气音,挤乾了他肺中最後一点空气,两眼瞳孔放大,满脸了无生气,头一偏就再也不动了。
班尼探探他的气息,又摸摸他的胸口,确定阿奇里斯真的是死了。班尼摇摇头,在暗精灵的尸体旁坐了一会儿,想著刚刚的对话。他算不上是对阿奇里斯有什麽好感,但总也是聊了一些话题。现在看他就这麽死了,心中就是浮现了一种奇妙的遗憾感。他虽然不清楚阿奇里斯一生有什麽作为,但也可以想像必定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实在活过。如今只是因为随手抢了一把剑柄,就这麽没头没脑的死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下城深处。自己比起他来又有什麽特别不一样的?他,班尼艾皮索徳,有什麽理由不会在不远未来的某一天为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理由死去?不知道阿奇里斯的家里有没有一个爱人在等他回家呢?不知道莉莉雅现在是不是像往常一样开怀地骂著自己呢?
面对一个独自死去的生命总是会让人想到一些平常不会想的事的。
四周突然摇晃了起来,空气雄厚地震动带来了峡谷深处一个魔法的声音。「答应吧,费刚。」那声音说道∶「我不能为你做到的事情,世界上也只有安东尼西亚之子能够办到。他是火巨人活命的契机,这点我六十年前就告诉过你了呀。答应吧!成为真正的生命吧!去体会你向往的一切吧!感谢你们一万多年的辛劳,如今是我们道别的时刻了。打开那道尘封的大门吧!引领安东尼西亚之子到我的面前来吧!完成这项最後的任务,你们就离开火神眼,永远都不要回来啦!」
班尼抬起头来,面对那声音消逝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原来龙的声音是这样的?」他仰望峡谷上方,发现自己不太可能爬上这两百来公尺的岩壁。他低下头来在阿奇里斯的尸体上搜寻,取出魂焰剑柄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拿了剑站起来,心里想著∶「看来我只好去找龙了。」大跨步对著深遂的黑暗走去。
没过多久,腐食的老鼠出来啃食阿奇里斯的尸体。在它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麽错之前,它被吸成了一具小小的乾尸。阿奇里斯胸口开始浮动,喉头发出「嗬嗬」的气音,瞳孔也聚回了焦点。他向後靠上石头。他坐了起来。
「赞美仇恨之神啊!」他道。「发明『假死』这个法术的死灵师真是个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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