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龙骁阳的脸有几许意兴风发:“我想为溱国建功立业,如果要为太子殿下出生入死,我绝不会推辞!”
鹫儿却听得心里一阵阵战栗,多年前,夕夫人毒杀筱雁的那一幕又在她眼前闪现,她知道,夫人这么做就是为了这位太子殿下。而她总觉得自己主子对他皇兄的感情不简单,天资聪颖的皇子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想必洞若观火。
现在的筱雁皇子已经和当年她冒死相救的孩子大为不同,有时候,她看到筱雁思考时的峻冷表情,会莫名地感到害怕,甚至也不敢面对那锐利的眼神。
然而,鹫儿不敢将这份不安告诉龙骁阳。她默默地看着他实践自己的承诺,由皇子的贴身侍卫一路晋升为大内的侍卫统领。
渺小的她只能期盼,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永远不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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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桢的寝殿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庭院,门就开在他的后花园旁边。平日,那扇门都是紧锁着的,只偶尔见到几个花匠进去打理花花草草,除了无桢和他们,没有人知道里面养着什么。
唯有一次,筱雁找无桢找到了那里,在虚掩的门外,他看见皇兄被一片青碧包围着,庭院中种满了不知名的花草。无桢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曳不已的青枝绿叶,眼神中有他不曾见过的深沉,仿佛内心正在计划着什么,酝酿着什么。
无桢发现了他,抬头一笑:“雁儿,过来。”
筱雁没想到,无桢会跟他分享他的秘密。
无桢指着那些花花草草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青芷,宫里用来酿酒的草。”
“没错,这个呢?”
“……不认识……”
“这是罂粟,这个是七叶一枝花,还有这个是颠茄。”
筱雁吃了一惊,他虽然不认识那些花草,却听过它们的名字,那些都是有毒的植物。虽然有些可以入药,本身却是不折不扣的毒草。
皇兄在自己寝宫里种着些毒草,有何意图呢?
“那这个你认识么?”无桢转身,手指点着不远处一株火焰一般的红色植物说。
筱雁摇摇头。
“你不认识也是当然的。”无桢走过去,轻轻抚弄那纤长如兰草的叶子,说:“它叫‘幽罗桦’。长在极冷极寒的雪山上,形状如兰,却是通体绯红。听说花开了,像火焰似的,四周的雪都会融掉。”
无桢轻轻叹了口气:“我派人四处寻找,足足花了一年时间寻获它,然后花了一年时间才等到它结出第一个花蕾来。”
“皇兄喜欢这种奇花异草?”筱雁心中诧异。
“不……我只听说它有一种神奇的妙用。”无桢神秘地笑了笑,“听说狐仙很怕它。”
溱宣王五十一年,初秋。
那一日,十四皇子筱雁如常被召去东宫用膳。
自他出使邻近二国回来后,无桢便逐渐让他分担一部分政务,有时两人因商讨政事误了时辰,无桢也会留他在东宫用膳。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一种习惯。
宫里人都说,十四皇子是太子的左臂右膀,两人亲如同母兄弟。太子和十四皇子同声一气,在宫里已经没有人可以撼动他们的地位了。
时年筱雁十九岁,无桢长了筱雁五岁,也二十四了。无桢由十七岁御封太子,到今日,已经足足做了七年的太子。
原本以为那位老迈的溱王会很快驾鹤归西,没想到,他竟也颤颤悠悠地当了六,七年的无权皇帝。
这个,倒真让筱雁盼到了。
用完膳,一直沉默无语的无桢忽然开口了:“雁儿,今年皇兄要早些搬去沁梨山的离宫那里,宫里的事就有劳你了。”
筱雁察觉到今日的皇兄和平时不同,似乎在深深思索着什么,有些食不下咽。一餐饭下来,失神了好几次,便说:“皇兄是否有什么为难之事?”
“雁儿不用担心。”无桢淡然一笑,忽然看着筱雁说,“有件事皇兄一直想问你的,却总怕让你伤心,问不出口。”
“皇兄尽管问好了,”筱雁虽然心里警觉,却还是笑着回话。
“雁儿恨过你的母妃么?”无桢缓缓说道。
筱雁心里一凛,皇兄到底想要试探些什么呢。他低头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欺瞒他为好,于是抬头道:
“恨!”
无桢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你母妃当年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会怨恨的……”
无桢独自踱到窗前,眼神定定地望着远处缥缈的几缕浮云。“只是皇兄也想做一些疯狂之事呢,即便是会被人怨恨,却也无法抑制。”他回眸微微一笑,又道:“雁儿一定很不屑吧。”
筱雁没有答话,只是怔怔看着他的皇兄,在那平静而又浅淡的微笑中,有着和当年的夕烟异常相似的神情。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在那个夏日的午后,他的母亲也是这般看着他,温和地笑着。他现在才有些明白,原来那个平静的神情下,孕育着一颗疯狂的心。
只是,母亲是为了所谓的爱情,那么无桢他是为了什么呢?
霎时间,筱雁觉得自己内心有些无法掌控的情愫在悄然滋生,那象是名为温柔的东西,他不禁上前一步对无桢说:“我并不认为这样有错,如果可以让自己如愿,即便是要不择手段去夺取,我也决不后悔。”
闻言,无桢有些惊讶,却眼睛一亮,深深望了筱雁一眼,说道:“雁儿此言真是深得我心啊。”
筱雁此时方知失言,不由冷汗直冒。正想如何应付过去时,又听得无桢说道:“雁儿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么?除了这江山,也许皇兄都可以让你如愿。”
除了这江山?还有什么?
一向寡情戒备的心灵中,有些刚刚苏醒的东西,在逐渐冷硬的胸膛中,死去了。
筱雁迎上无桢询问的目光,冷冷道:“没有,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一句话,从此杜绝了一切温柔和睦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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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筱雁看见皇城下一群彩衣的宫女正在放纸鸢。风很大,那些燕子,蝴蝶和鹰都飞得很高,似乎可以轻易触摸到碧蓝的天幕。
然而,筱雁知道,它们还是被细细的线束缚着,只要那些纤秀的手愿意,一样可以把翱翔天际的鹰扯下来。
我不稀罕别人给的,我想要的东西,我会用这双手去得到。筱雁愤愤想。
潜藏于心中的宏图野望正如那一飞冲天的鹰,无拘无束,恣意狂妄,受不得一点点的屈辱,即便是善意的施舍。
忽然,几声清脆的嗥叫响彻云霄,只见几只硕大的秃鹰掠过皇城的天空,箭一般射入云端。
筱雁见状,不由放声大笑,舒尽胸中郁闷之气。
九月鹰飞,真是狩猎的好季节,是时候拿回应得的一切了。
就看我们谁狩猎谁吧,亲爱的,皇兄。
8 猎狐
雪后的槿林,一派苍冷清爽之气。
远处传来扑扑的马蹄声,转眼,一黑一白两道人影骑着骏马飞驰而过,寂冷的空气中竟也遗落声声爽朗的笑语。
马上二人,竟是一样丰神如玉,飘逸如仙。即便是在皇城,也难寻得如此出色的人物。
一身白衣锦袍的青年眉宇间透着几分尊贵高雅之气,像这雪后的槿林,风骨清隽,落落大度。一身玄衣的青年却如这无尽清冷的雪意,仿佛任何人被他那双冷丽的瞳看上一眼,心头便不免一凛一颤,失魂于那波光潋滟中。
“无桢,看来你又是慢了我一步。”墨尘在前方断崖前勒停了马,朗声道。
无桢一直紧跟着他,此刻,见他经过一番颠簸,原本白瓷般洁净的脸上竟也染上几分妃色,言语之间,意兴飞扬,不由有些心恍神移。
“如果可以与你一同纵横天地,无忧无虑地游戏人生,该是何等惬意之事。就算输给你一次半次,又有何妨?”无桢感慨道,此话倒真是出自真心。
“莫忘了你的江山社稷。”墨尘投以深深凝眸。
无桢遥望远处群山蜿蜒不绝,缓缓说道:“正如你所说的,我不是抗得起江山这副重担的人,我生性过于淡漠,欠缺野心,要是做个太平皇帝还可以,要在乱世中光大溱国,怕是力有不补。”继而,他回头微笑说:“不过……我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人了。”
“难道……是你的十四皇弟筱雁?”
“墨尘你真的深知我心。”无桢点头。
“因为你偶尔会跟我提起,但是……”墨尘眼里不无担忧之色,“我曾经屈指算过,如果你登不上皇位,那将有杀身之祸啊。”
“墨尘你过虑了。”无桢摇头笑道:“筱雁性格坚忍,胸有大志,他想要的无非是这个江山罢了,如果我满足他,应该不会有什么祸事才对。”一说起他向来喜欢的皇弟,无桢便不由露出赞赏的神色。
见墨尘还在沉吟着,无桢又道:“那你不妨再为我们算一算。”
墨尘抬眸,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闭目,屈指为他细细算来。
良久,墨尘才重新睁开眼眸,一脸诧异之色。“奇怪,奇怪……”
“怎么了?”无桢不解。
“以前我帮你算,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晰,但还是可以算出一些眉目来。这次却如同陷入一团迷雾中,什么也看不真切了。”墨尘屈指复又算了一次,终于无奈地摇头放弃。
他略有愧色对无桢道:“或许是我进来疏于修行,所以法力受到影响了吧。”
“那未来既是你我都不可窥测的了。这样吧,我尽人事,而你听天命,我们来猜猜溱国最后是谁做了皇帝吧。”无桢坦然笑道。
墨尘见改变不了他的心意,轻轻一叹:“无桢,你有时真的将自己的安危看得太轻。如果筱雁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值得信任,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我不阻止你了。只是,你这个即将让贤的太子,也要妥善安排一切才是。”
“这个当然,我已让父王拟订另立太子的诏书,来年春天,就正式退出太子之位,筱雁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执政了。我想他盼着这一天也盼了很久了。之前的几年,因他年纪还小,而且我也想看看他是否是帝王之才,所以才耽搁至今。”无桢策马前行,朗朗一笑道,“现在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墨尘不语,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忧虑,见他笑得自在自信,也就策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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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雪居外,白雪掩映着华光,殿内,却是灯火辉煌。
无桢凝视着眼前的人,灯下,那双墨瞳熠熠生辉,灿若晨星,那个人谈笑着,每个眼神都仿佛撩动他内心最无法提防的地方。
“无桢,无桢……”墨尘微笑着在他眼前晃晃手,“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无桢忙收敛心神道:“在想今年要如何留住你罢了。年年约你赏梨花,年年都是空盼望。”
“无桢你这是在为难我了。”墨尘无奈地笑笑,“你知道我长年在极北之地闭关清修的,只有冬季三个月可以出来走走,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我就要回去了。”
“今年也是如此?”无桢知道自己是多次一问。
“今年也是,而且……”墨尘似乎欲言又止,“这次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无桢一震:“辞行?”
“明年是我修行三千年的大限,在这个紧要关头,我绝对不能受外界的干扰,若心神稍有异动,便会走火入魔。因为这一次闭关,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够功成而出,也许一年,也许十年,更甚者一百年都出不得关。所以才想先来向你辞行的。”墨尘庄重说。
“十年,百年……”无桢脸色苍白,喃喃道:“这样的时间,已足以耗尽我们凡人的一生。”他抬眸望着墨尘,眼前的他依旧容光如雪,那模样和自己初次相见时没有一点变化。墨尘的生命,和他的原本就不同。他不由苦涩一笑:“也许等你出关之日,我早以化为沁梨山畔的一堆白骨了。”
墨尘闻言也是眼露黯然的神色。
“罢了,罢了!”无桢忽然朗然一笑,“我们今日不妨大醉一场,为你我多年知交的这份情谊做个纪念。纵然来年你不能与我把酒言欢,我也可以就此安慰自己一辈子了。”
虽然看见无桢眼里有化不开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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