稹
空闲的时候,像大多数无聊的都会新贵一样,除了泡吧喝咖啡搞小情小爱,我经常上网,一待就是三、四个钟头。不干别的,只是在聊天室里,静静看着荧幕散发幽幽的光芒他们都在争相讲诉自己的故事,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向那些永远不见面的陌生人。
我从不主动和任何人聊天,除了OFF以外。
不知道OFF的性别,可能是男,也可能是女。不知道OFP来自何方,更不知道OFF有着怎样的人生。可我经常在幻想,幻想OFF就是那个最贴近我的人,知道我的一切思想,一切波动,
一切喜怒哀乐。
就像空气一样,OFF在我心底的某个地方,静静地潜藏着,只有在夜里,那些寂寞的无处可去的夜里,我才会把它偷偷放出来。
我们的谈话从来不长。冗长只会令人疲倦,短暂才更值得回味。
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
——阿飞?小李飞刀的阿飞?
——不。我只是阿飞而已。
——OFF。
——OFF?怪名宇。
——因为我是个怪人。
——怎么个怪法?
——你这么有兴趣知道??
——老实招供吧,我可很少对别人有兴趣。
——那真是我的荣幸。明天这个时间见,我到时再告诉你我有多怪。
看着对方下线,我皱了皱眉头,嘴角却微微上扬。
大一的时候,我定期给小星写信,给他讲述这座奇妙的城市。午夜的时候,依然灯火通明,店面琳琅满目,满街都是走不完的人群,每个人的眼中部是陌生的麻木……
有时候会迷路,可我总能找回大学。不用地图,不用问人,我是方向感极强的人。
小的时候,我极爱幻想。仰望蓝天与白云,想象自己有双翅膀,能够飞去任何地方……也许是天涯,或是海角。
想象总是那样令人愉快。
小星是我的弟弟,从小就像个影子一样跟在我身后,形影不离。
记忆中,北方的夏季总是那么炽热。整个夏天,我们经常泡在流过家乡的小河里。
阳光透过稀疏枝叶,落在石堆上,溅洒斑驳痕迹。我会一边泡,一边拿本书,有看没看地念着,但不一会儿,又会玩性大发地对着浓密的树林大声喊叫。
小星总是很乖,这时他会一直坐在岸上守着我的衣服,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温顺笑容,笨拙地躲过我的攻击,或是很不幸地被我一把拉下水,变成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他真是好脾气,不管我再怎么欺负他,就算恶意把他弄哭,当天晚上,他又会蹭到我身边,偷偷钻进我的被窝,委委屈屈地叫着「哥,哥……」,伸出小手推着我的肩膀。然后我就「噗」地一声笑,把他紧紧勒在怀里。
回忆也同样令人愉快,且伤感。
我知道家里没有太多的钱,可是我有优异的成绩,找到四份家教的时候,我在星期六和星期天变得异常忙碌。
一直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闹哄哄的人流令人窒息,一路走过去,找不到什么东西与自己栖息相关。
我不是这里的一员,可照样在这里生活着。
美国的期市最近动荡不安,整晚的加班观察后,我回家即蒙头大睡,谁知清晨却被毅然的电话吵醒。
他硬要拉我去逛街,说一定要去去我身上颓废的霉气,还说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因过劳死而壮烈牺牲在公司。然而,同行的除了毅然和他的女友小倩,还有倩的朋友——安儿。
毅然很爱护他那娇小的女友,一直小心翼翼地用手牵着,唯恐她被人撞到。不知道爱情靠精心的呵护,是否能从此守得住。于是,我和安儿不得不聊了起来。
安儿有着很白的皮肤,长长的头发,直直垂到腰际,即使不说话,嘴角边也会有两道深深的酒窝。跟她聊天没有什么负担。一些不好笑的笑话,依旧能令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开车送安儿回家的时候,她睡着了,头斜靠在我的肩上,垂下的头发掩盖住她的脸庞,睫毛不时的跳动,嘴角有趁微微的上翘……她看起来天生就是个容易快乐的人。
——OFF,今天我和朋友一起去酒吧喝酒,我喝了整整一瓶,却感觉依然清醒。
——阿飞,别放太,事在心里,有时候也要学会放松一下。
——那么OFF,告诉我,你快乐吗?
——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快乐。但你可以尝试放松。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吃点好吃的东西,善待自己。
——OFF,你真像一个管家婆。
跟OFF的谈话,每天晚上都在进行着。
OFF代表着夜,代表着灵魂最深处的东西,代表着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只有OFF一个人和我对话。面对真实,面对痛楚,面对那些我一个人独处时不敢去正视的心灵黑洞。
甚至有时候,我还在下意识地期待这份痛楚。因为灵魂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足最纯净的,不必有任何伪装。
每天晚上和OFF的谈话,已渐渐成为我劳累一天后最大的期待,我也不再关心OFF到底是谁,身在何方,因为这根本不重要。
去年的新年,我回到北方的小镇,看到快为人父的小星。他有一幢漂亮的公寓,位于镇内高级住宅区,是我送给他的结婚礼物。
我还记时当时把钥匙亲手交给他时,他用温和的眼睛滦深看着我,阵光扑闪扑闪,一剎那,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他还是那样纯真地朝我微笑,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然后,一回头,我看到他的妻子。
因为怀孕,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浮肿,肚子明显凸起,然后,撒娇般拉着小星的手说今天你买菜的时候要仔细一些,蔬菜和水果要尽量挑新鲜的,还有,别忘了买我喜欢吃的甜点和……
我知道了,一天到晚吃这些,小心变成一个小胖子。小星朝她温柔地笑,然后对我说,哥,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惊觉那个夏天、那个夜里怯怯笑着蹭到我被窝的小星,那个我一回家里就缠着我不放的小星,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完全不需要我的人生。
坐在回北京的大巴上,车身一直在摇晃颠簸,冬天的阳光有趁刺眼,忽然之间,觉得心里已经平静如恒,终于可以不再爱了。
真好!
因为即使有爱,你也是孤独的,难以忍受的孤独。
安儿经常拉我去唱片行,她有一副很好的嗓子,我在酒吧里听过她驻唱,一首下来,往往赢得满堂喝彩。
音乐是她的最爱,当她找到自己想要的CD时,往往会露出快乐笑靥,然后喜孜孜地拉着我一起欣赏。只不过是一张简单的CD,就已够她开心上半天。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很自然的牵着我的手,更多时候,她会小鸟依人般在我身边,抱着吉他哼唱,一些或长或短的轻快调子,却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
一剎那,我觉得,她其实并不像她表面那样快乐。
时间久了,分不清习惯一个人是否会等同爱上一个人。至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平静,很少去想那些高低起伏的走势图。
期货还是动荡不定,公司增加了开会的频率,作为交易部的骨干,我在全公司的人同情的眼光中,整天和「魔鬼」欧阳泡在一起。
我们之间的对话除了公事外,几乎没有一句是涉及私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经常会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这跟安儿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
相他对话时,我往往很紧张,说了一半就不知道下一半该怎么说。和他一次meeting下来,整个人都有虚脱的感觉。
更要命的是他办公桌里的一盆兰花,只要一进去,就会沾染到兰花执拗的香气,怎么也挥之不去。
自从我到这个办公室的第一天,就一直忍受着这样的气息,有时会有错觉,即使回家,似乎也能闻到这样的气息,所以害得自己神经质地经常换洗衣服,但是没过多久,我的衣服上,又充满了兰花的香气。
一天,安儿邀我去酒吧,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好好坐一会儿,等一下她会唱歌给我听。
舞台灯火昏暗,四周声音嘈杂……安儿摆弄着吉他,只穿一层薄薄的纱裙,隐约可见她身上细腻的皮肤。
台下的人跟着起哄、轻佻的吹着口啃,没有人真正聆听安儿的歌声,它们仿佛是从很深远的地方,缓缓飘来……胸口忽然掠遇尖锐的痛楚,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
几天后,我收到安儿的一封信。她告诉我,她已经去了香港,那里才是歌手的天堂。
阿飞,看到你走出酒吧的时候,就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生活方式。很多时候,不知道
自己可以在哪里停留。可是,只有在舞台上,我才感觉自己是真实的存在着。
忽然发现身边没有什么可以永恒,总是不断的相逢、不断地失去、不断地在反反复覆的离别中,一再心痛……
我仰起头眺望高空,却依然审视不到自己的未来,只有在心底里还残留着几分真实的感情。
这份感情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属于OFF。
OFF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有当双手敲击键盘的时候,心里才有纯粹的安宁和平静。
我知道,OFF是唯一了解沉积在我心头那些感触的人,OPF是如此冰雪聪明。
坐在计算机面前的时候,我的心里一直默许:你来,OFF。可我不会真的打出这样的字眼。
没过多久,毅然忽然告诉我他办完了去澳洲所有的手续,随时可以离开。
我大吃一惊,那小倩呢?
小倩?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小倩不是可以停留在我身边的女孩,她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毅然突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几乎有种灵魂被看穿的感觉,我狼狈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当小倩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永远都不会用那种眼神来看我。
毅然的语气很平静。
阿飞,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你在,即使一句话都不必说,你仍是全场最引入注目的人。
可是我几乎没有和小倩说过几句话。
这不重要,眼睛才是一个人的灵魂。
阿飞,毅然突然笑了笑,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幸福。
我愕然抬起头看着他。
因为,你不是一个快乐的人。
他微笑着,下了一个结论。
拜美国经济复苏所赐,期指像失去控制一样的疯涨,银子像水一样流进来,公司的气氛变得缓和了许多。
周末收市的时候,有人提议该出去好好活动活动,欧阳居然也露出一丝笑意,淡淡地说,今天我买单。
有欧阳在场,大家都有些拘束,伹酒酣耳热之后,气氛又活跃了起来,有人在大声划拳,有人则互抢话筒唱歌,闹成一团。
欧阳只是手持啤酒,静静坐在一边喝着,几乎不说话。昏暗的灯光投注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每根线条都极其令人难以捉摸……
我叼着一根烟站起来,借口上洗手间,溜出了PUB。走过两条漆黑的小巷,终于找到一家午夜网吧,上线之后,点击MSN的图示……
果然,OFP不在!
或者,他是在的,只是,我没有找到他而已!?
很想问他到底是谁,然后直接冲到他面前,把他紧紧抱住!可是,OFF是一个极其懂得保持距离的人,不会像我一样爱上自己的幻觉。他只会在夜里安慰我,用他特有的方式。
在OFF面前,我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回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欧阳也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在推门而入的一剎那,我看到了他的黑眸……
虽然他在角落,虽然距离遥远,虽然隔着层层的烟雾和令人窒息的空气,可是我还是看到了——
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里,一闪而逝过的流芒。
像午夜的烟花,短促,却深刻。
虽然期市一片红火,但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坚持太久,第二天,我把能动的都一一脱手。
果然,晚饭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下班,乱哄哄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几位同事对着美国的越洋电话不断地骂着FXXK,每个人的额角都泌有汗珠。
跟美国的经纪人全部交待清楚后,我拉开领结,筋疲力尽倒在坐椅上,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但是我想,我已经尽力了。
整个人轻飘飘趴在桌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滴水未进,却丝毫没有饥饿感。
生活就像行进在剃刀边缘,又像走在离空万丈的钢丝绳上,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全盘皆输。
没有人能理解这些,除非他亲身经历。
只有OFF才能给予我鼓励,他明白我所承受的一切压力,他是如此沉睁安详,会用言语安慰我的心灵。
开启计算机的时候,我再次对自己说:你来,OFF。
——OFF,有时候,会很想念很想念某个人,即使我们素未谋面。
——阿飞,生活所要我们面对的,远远超过我们所能预想,我们总是分不清很多东西。
——可是OFF,为什么我们不能尝试着见面,至少两个人的体温,比一个人要暖和许多。
——阿飞,我是一个冷血动物。
情况持续变糟,办公室里每个人都脸色惨白。环视嘈杂依旧的办公室,忽然想起很久没有看到一个同事。中午休息的时候,和别人聊起来。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