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小鸟,居然和刚才怒发冲冠的展克翔挺像的。他想了想,还是收进口袋。
带回去和家里那堆东西一起处理掉吧,权当悼念。想不到他一辈子居然得为同一个
人丢掉两次同样的东西,不过这次,总算不会再被人捡回来了。
余子谦才走到门口,便撞上刚折回来的展克翔,满腹情绪还来不及收起,便毫无预
警地一吓,他心跳得飞快,讷讷开口:「怎麽了?」
展克翔把视线调往地板,向前伸出一只手,上头晃著两串钥匙。
「刚忘了还。」
其实他故意走得很慢很慢(所以并不是余子谦在脑子里耍穷摇),直到确定余某人完
全没有追出来的打算,才真正死心放弃,归还钥匙。
余子谦呆愣著接过,某些难以岂齿的期待瞬间熄灭。
「另一串是你前房客拿回来还的,之前我故意没讲,这样你回家时才会找我开门…
…不过现在也没那必要了,」抬头看了余子谦一眼,「还是你又想让我留著备用、暗示
我今後没事仍然欢迎光临?」
「谢谢。」余子谦强压下眼底的慌乱,假装听不懂那些讽刺,夺过钥匙,速速撇下
一句保重,头也没回地离开。
展克翔望著余子谦的背影直到消失,深深叹了口气。
「喂,真要走,就别做出那种让人放不了手的表情啊……搞得我都不知道是谁
甩谁了。」
我们之间,究竟是哪个结始终解不开?
☆、20
余子谦狠狠吸著菸,任灼热感伴著刺痛从胸腔烧上喉咙口。
「还是你又想让我留著备用、暗示我今後没事仍然欢迎光临?」半个月过去,
展克翔的话却言犹在耳,吵得他心烦意乱。
反正他就是这麽犯贱,没种拒绝到底,还留了一堆後路。是啊,没人会愿意一
再追著不确定的东西,又怎能期待展克翔会无条件再包容自己?
费尽力气违心地拒绝一切他的示好,故意冷言冷语、在他面前又是不耐又是任
性,但直到展克翔真的决定走了,自己却下意识感到失落……简直贱翻天,人都顺
你意了你还想怎样?
余子谦再度点起新的菸猛吸。他好像想得太简单了,原本是预计不拖不拉一拍
两散的,为什麽如愿後,却感觉如此痛不欲生?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此刻听来更是格外刺耳。心里虽烦,又无法克制期待展克
翔来电的可能,他看也不看按下了接听键。
「喂?」
「请问是余先生吗?」这麽温柔可人的女声,当然不可能是展克翔。
「我是,哪里找?」他的声音难掩失望。「咦,我妈怎麽了?」
来自急诊室的一通电话,成功把余子谦的人生由山沟推进谷底。
※
病房外,神色憔悴的男子正与医师对话。
目送医师离开後,余子谦终於撑不住,滑坐到椅子上。
自从接获母亲车祸的消息赶到高雄,直到她断气,余子谦已经数日未曾阖眼。
明明体力已达极限,却还没有休息的馀裕,接著要处理的事还很多,肇事者是哪方
也还没厘清……
走出医院大楼深呼吸,他需要喘口气。
摸出手机望著它略一停顿,余子谦犹豫著按下一串半个多月来都不敢拨打的号
码。那个”暂住的人”已经从通讯录里删去,可数字却早熟记於心。
铃声响了许久无人接听,终於进入语音信箱。
风水轮流转啊。
余子谦虚弱地笑了笑,将手机收回口袋,走回医院。
※
和母亲分开住後,两人便少有往来,母亲突然的去世对余子谦来说,打击还不
算太大,但那堆繁杂的後事仍压得人喘不过气。父母各自再婚後早已不闻不问,毕
竟事不关己,生父那头对丧葬事宜、遗产法条等一概漠不关心,余子谦只得自行硬
著头皮扛上,一面要和继父的家庭协商,还得抽空与车祸肇事方进行调解,大学毕
业才刚退伍,他实在不怎麽懂法律,只能四处奔走,忙得要死不活。
联络亲友、整理遗物、安排法事,忙碌填满了余子谦的日间作息,而到了夜深
人静时,难以言说的恐慌不断挤压他的神经,睡在继父家的客房里,实质意义上的
举目无亲令他无所适从,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有一晚忍到受不了,试著又拨了展克翔的号码,但响没几声就被切断,显然是
对方不愿意接。他试过留言,然而对著手机支唔几声,终是说不出口就按下挂断。
听了十几回语音信箱的”哔--”声後,余子谦终於决定忘记这串号码。
关於倾诉这回事,余子谦也反省过,为什麽总是下意识非找展克翔不可。明明
齐哥、学长和当兵时的那挂朋友也都是乐於助人的热心份子。
大概是小时候被从教室拉进球场开始,就养成了坏习惯,他不喜欢让自己的情
绪影响别人,唯独展克翔,所有伤心难过经他一笑都变得云淡风轻。
然而一切都过去了,余子谦心想。是我拒绝他的爱,是我放弃这个权利,是我
不信他,也不相信自己值得。
於是失眠时,他就买菸、买酒,有时候喝到吐光一整天吃下的东西,醉到脑子
里一片空白,居然也睡得著了,一夜无梦。
母亲公祭的日子一天天接近。
※
展克翔下班走出店外,边搥了搥肩膀。今天大概是他工作以来最忙的一天--
不过至少一切都结束了,半个月前就提了辞职,到今天总算补足上班天数,等下个
月领完最後一次薪水,该算是正式和这里告别了吧。
展克翔搬回家住了。原本就是为了赖在余子谦家里才就近找的工作,不知不觉
耗了这麽久,工作内容和环境都已经得心应手,要不是离自家有点距离,他还真想
继续待下去……
想到那个公寓、就想到那的主人。前阵子余子谦还断断续续打过电话来,每通
都响得很久,甚至有过进入语音留言的纪录,只不过语音信箱里只有一堆杂音和半
句听似没说完的话。
不接电话当然是故意的。
凭什麽那家伙可以说要就要说断就断,老子就得一直像个备胎随传随到?既然
决定了就不要反悔,是男人就坚持到底啊!
所以就算余子谦之後以行李没拿什麽东西忘了带走之类理由找他,他也绝不会再踏
进那栋公寓一步!展克翔边想边觉得自己超MAN,超有GUTS。
「唉,不过,之前下班都只要走段路就到家了……」还是忍不住发了句牢骚,展克
翔转动机车钥匙,车才刚发动,就从後照镜里瞥见一个眼熟的人影自街角穿过。
「……齐哥?」
看齐哥行进的方向显然是余子谦的公寓,明明和那人已经没有关系,基於好奇,
展克翔还是忍不住熄了火,悄悄跟了过去。
远远尾随齐哥到余子谦家巷口,便见他在信箱里掏了半天,找出一串钥匙,然
後转身上楼。
展克翔只觉得胸口冰凉。那是什麽钥匙根本想都不必想,亏他那天那麽认真听
了齐哥一连串鬼话、为余子谦多难过多心疼,根本是多馀的!只怕就是这两人有一
腿吧!
也罢,不如趁现在把话都讲开吧,省得他们还得再编一堆故事,瞒著人过日子
不累吗?
悄悄跟到楼上,只见齐哥站在门口,虽然拿著钥匙却还是猛按门铃,展克翔一
阵奇怪。他干嘛不直接开门进去,难道自己又想错了?
「嘿,你在干嘛?」
齐哥一回头见是展克翔,立刻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啊,还好你回来了,我正
担心你不在家怎麽办,怕又被当成私闯民宅……」
「呃,你在说什麽?」展克翔听得一头雾水。
「呃……就,我可能还有东西忘在这,啊哈哈,子谦说钥匙在老地方叫我自己
开门……钥匙我是找到了,但毕竟这里现在是你们家,我不好意思直接进来,还好
你刚好到了……」齐哥乾笑,不好意思说他连毕业证书都能搞丢。
展克翔为自己的疑心一时失笑,伴著淡淡的酸苦,他拉起嘴角,略带自嘲:「放
心,没人会当你是可疑人物了,现在这只剩子谦,我已经搬出去了。」
「欸?」齐哥明显大大吃了一惊,「那你……啊、难怪,所以他才没联络你替我
开门……不对啊,那你怎麽又出现在这?」
「咳,」展克翔面色不自然地随口编道:「就……有点怀念以前的事,过来走走,
结果就看到你了……」
齐哥没发现他闪躲的眼神,语气中带著惋惜:「呃,我本来觉得你们挺配的……
感觉还不错。那、所以你也没听说他家--」
「呵,大概我还是配不上他吧!」展克翔故作潇洒打断了谈话,这事他不想聊。
「那东西你慢慢找罗,我现在也没立场招呼你进去了,掰。」
「那个……」
「嗯?」
「没事,你慢走……」齐哥想了想,还是莫管他人家务事,於是收起犹豫,挥
手道别。展克翔下楼的同时却听见齐哥的手机响起。
「喂……小余,嗯,我有找到钥匙……不会啦,我才不好意思,每次都这麽麻
烦你……对,我知道东西都搬到仓库那间了。嗯,等我下个月回国再寄……」
明明是不想再关心的消息了,可一听到余子谦的来电,展克翔还是不觉停下脚
步,站在梯间竖起耳朵。
「是啊,我过几天就出国了,抱歉没空过去帮忙……你的事才重要好不好,不
必来送我啦……」齐哥的回话里断断续续透著不放心。
「欸,你真的没事吗?不要硬撑,阿晋他们不是也在高雄?是说我机票已经订
了,不然……厚唷你啦,出这麽大的事都没在讲--干,啥都不说才让人担心好不
好!好啦你去忙,记得要休息,不要又像那次搞到差点住院……好,保重,掰。」
挂了电话,齐哥才发现展克翔不知何时已站回身後。
「咦,你不是回去了?」
「他怎麽了?」
「蛤?」
「告诉我,子谦出了什麽事?」想起之前几十通来电,展克翔这才发觉事态严
重。若只是区区小事,以他的个性怎可能那麽频繁地打来?
「欸,我本来想问你知不知道的……但看你好像急著走……」
「到底怎麽了?」
「就他妈前阵子车祸过世的样子,他好像都没告诉别人,我也是Call他时才不
小心听说……」
「……什麽时候的事?」
「大概半个多月前吧!」
展克翔想起分开後余子谦第一通来电的时间,正是那时候。之後某次语音留言
里,余子谦含糊的声音也忽然清晰了起来,他心头一紧。
”喂,是我……”
当时他连听完的耐性都没有。
作家的话:
22回over
☆、21
「喂,你去哪!」才一个闪神,展克翔已经火速冲进屋里,齐哥在门边大叫:「你
傻啦?小余现在在高雄啦!」
对喔,他不在家里……展克翔呆立玄关,齐哥见他一脸茫然,叹了口气进屋拍
拍他的肩:「别慌,小余的声音听起来还好,你们之间出了什麽事之後再说吧!要是
担心,就打个电话去怎样?」
对了,还有手机这种东西,齐哥的话有如当头棒喝,展克翔立刻掏出手机,按
下一串已被从通讯录删除的号码,等待接通。
「你慢慢打,我先去找东西……」齐哥看他冷静了下来,便转身前往仓库。
时间分秒过去,话筒中的来电答铃已经唱了第三遍,余子谦仍旧没接电话,展
克翔不死心又挂断重拨,却直接听见对方关机的讯息。
余子谦,都这种时候就别闹脾气了好不好!展克翔简直急想到大叫,齐哥正好
灰头土脸地拿了个文件夹走出玄关:「怎麽样?」
「……他关机了。」
「大概他现在不方便接吧!刚他也说要开始忙了,我挂电话前听到他那边有点
吵……」
「但愿只是这样……」展克翔担心的是余子谦气自己之前不接电话,现在要反
过来以牙还牙。余子谦拗起来有多难搞定展克翔早就深深体会过了,其他小事也就
罢了,但此时赌这种气只会让他心里更不好过啊!
齐哥同情地看了展克翔一眼,把钥匙丢给他:「晚上再拨一次看看吧,他那里事
情多,白天都在忙。保重,我先走罗。钥匙你就留著吧!用完丢信箱里,或自己还
他。」
展克翔也不客套,留了齐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