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放下手中探子送来的牍卷,不由暗叹汉王果然极有眼光,一问就问到了关键所在。沉吟了片刻,又回道;“此人信崇儒学,性好沽名钓誉,为人极为自负,常常自诩孔孟在世。我看汉王你想要收买他恐怕很难,不过这家伙人情世故皆是不通,为人又刚愎自用,极为武断,我们到可以想方设法利用他一番。”
刘邦闻言点头,“那就依陈长史所言。”
在钜鹿城中的耿义闻汉军已经渡河北上,进入了钜鹿郡境内,正扎营大河之北等待赵使的接引。耿义便急忙领着郡内大小数十名官员前去迎接。还未行至汉军大营,远远的就见刘邦一众人在营门外翘首相待,见耿义车架前来便笑着迎了上来。
正在马车上的耿义听到车夫禀报,顿时大惊,急忙下车上前拜倒请罪道;“微臣只不过一个下臣而已,如何当的起汉王如此大礼,失礼,失礼。”
刘邦豪爽一笑,上前扶起耿义,“耿大夫太过客气了,我和赵王曾立盟结为兄弟,齐国和赵国本就是兄弟之邦,又何分彼此亲疏呢!如今你为主我为客,耿大夫你代表的是赵王的仪架,我刘邦相迎有何不可!”
“再说,耿大夫你为当世大儒,声明那是远扬各地,刘邦才疏学浅,在齐地也是多有耳闻,恨不得派人把你给抢回临淄为我所用。可惜相逢恨晚呀,耿大夫你已经是赵王的左臂右膀,这真是邦平生最大憾事呀。”
刘邦顿足长叹,一副惋惜无比的样子,陈平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强忍着没有笑出声了,
这个汉王真是个表演天才,装神装鬼样样精通,跟着这样的主公,倒也是件有趣的事情,至少他不会一怒之下学着项羽把人给活活的煮了。
刘邦又上前亲热的抓住一幅受宠若惊样子耿义的双手,“耿大夫呀,邦对你心慕已久,恨不能得你为所用。你我不如以兄弟相称,我痴长你几岁,你喊我句大哥如何?”
耿义见刘邦如此待他,脑中顿时热血上涌,激动的紧紧握住刘邦的手说不出话来。
待听见刘邦竟然想和他以兄弟相称,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甩开手口中连称“不敢”。耿义不是傻瓜,他毕竟是赵臣,如果和刘邦都能以称兄道弟的话,那赵歇又算什么?赵歇可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听到这个一定会心中生疑的。
见耿义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坚持不肯接受,刘邦也只好作罢。但耿义心中委实对这个之前未曾谋面的汉王大生好感,引以为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的知音知己。
才不到短短一日的时间,刘邦和耿义便成了亲如手足的兄弟。按照赵歇的安排,汉军北上的粮草供给应该由赵国官署安排,本意是想减轻汉军的负担,却不料陈平坚持由汉军自己负责辎重补给,不辞千里的从齐国内地运送来粮草。
刘邦对此做出的解释是:赵地本就不是产粮之地,二十多万大军的供给必然会给赵国子民带来极大的麻烦。而齐地富庶,供应大军并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齐赵之地的主食也略有不同,因为担心齐人思念故土,所以还是用齐国运来的粮食较为妥善。
耿义见刘邦坚持,到也没有多想,心想既然你们喜欢那么麻烦,那我也就不伺候了,也省得费心,便随口答应。
于是在汉军为了保持后勤补给的畅通,每隔数十里都留下千余的民夫和护粮兵。只是在陈平的暗暗操作下,原本应该是老弱的后勤队伍却全部换成了精锐士卒,藏于赵国诸多要地之中,扼住了各城的咽喉。
汉军的种种异常举动也引起了赵地官员的注意,曾有一名小吏向耿义进言道;“今赵地空虚,齐军又多部军士于我赵国腹地,如若起了异心,我等恐无还手之力。”
耿义闻之勃然大怒,指着那小吏的鼻子大骂道;“你这混账东西,汉王高义,在天下间以仁德而闻名。这番为了兄弟盟约又不远千里的来援救我们赵国,你却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该杀,该杀。”
说完喝来左右,将这名小吏推出去直接砍了,并声称今后如果有人再离间汉赵两国之间的兄弟之情,就是如此下场。赵地众官吏皆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句。
刘邦听了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说道;“赵歇呀赵歇,你真是所托非人呀,有如此蠢材做股肱,焉有不亡的道理。”于是下令加快布置,汉军主力则继续慢吞吞的北上。
临淄离邯郸并不算太远,快马五天即可到达,可汉军行走却称水土不服,行动的异常缓慢。赵歇心急如焚,却又生怕频繁催促得罪了刘邦,一怒之下他回去齐国那就不妙了,所以只是频频给耿义施压,让他催促汉军尽快北上。
耿义被赵歇连连催赶,不得不求见刘邦请求他加快行程,否则北方的陈泗一旦抵挡不住了,那就大大的麻烦了。刘邦满口答应,果然下令全军加快行程,终于在五日后抵达了邯郸城外。
赵歇听闻刘邦到了,顿时大喜,连忙带领赵国的百臣出城相迎。
城门之外,赵歇和刘邦热情的相拥在一起,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贤弟的喊着,亲热十分。不同的是赵歇是真的欢喜,刘邦的大军来了就表明他的苦日子到头了,不用再日夜受怕担心秦军突破了濡水;而刘邦的欢喜却是心怀鬼胎的,他心中所想之事,不过是只是如何兵不血刃的拿下赵国,赵歇在他眼中,已经和死人无异。
待寒暄完,赵歇热情的邀请刘邦入城进王宫一叙,已经备有了丰厚的酒菜为他洗尘。刘邦欣然答应,便吩咐大将军樊哙将部下带到城外的树林扎营,他自己带着陈平等人轻身赴宴。
却不料樊哙双目圆睁,大声说道;“汉王,咱大军驻扎在城外没什么关系,可是这五千亲卫从来都是和您形影不离,夫人又特意交代过一刻都不能离开你左右,不如一起入城如何?”
刘邦闻言顿时沉下脸来,不悦道;“寡人是去赴宴,带兵士做甚,你速速从命,否则别怪寡人心情不好砍了你。”
樊哙牛眼一瞪,拧过头去粗声道;“大王你不要为难小臣,夫人的命令我可不敢违抗。”
刘邦气极,指着樊哙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见旁边的赵歇不解的看着自己,刘邦只好挠了挠头,面带尴尬的解释道;“让贤弟见笑了,都怪为兄平时管教无方,让这些手下一个个飞扬跋扈,不知道规矩。为兄的妻子跟我吃过不少苦,上次又被项羽抓了差点被杀掉。这次好不容易放了回来,我便对她多加宠爱,以补偿她吃的苦头。却没想到这女人根本不知好歹,竟然对我的部下颐指气使,这个樊哙就是她的妹夫,所以才敢如此放肆,为兄回去后就给这个女人好看。”
赵歇心中好笑,没想到刘邦堂堂汉王,却还是个畏妻如虎的人。明明是惧怕妻子才让部下看轻,却还要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又一想既然樊哙要入城就入就是了,反正邯郸如今空虚无比,只有不到三千的兵士。如果刘邦真有什么邪念,凭他的二十多万大军一拥而上就可以攻入,又何在乎这五千人。
便做大方的摆了摆手笑道;“大哥这么说就见外了,你们既是兄弟,自然要坦荡相对,别说你的五千亲卫,就是全部大军要入城又有何妨。我看嫂子这么担心也有她道理,大哥不妨就带着樊哙将军入城,也好让她心安。”
刘邦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好,就有劳贤弟你了。”
二百一十六章燕赵归心(五)
邯郸经历了多年战火,当年战国时期的赵王宫早已经破损不堪。后赵歇入主邯郸,便大兴土木重修了王宫,不过因为赵地财力有限,新建的王宫倒也气局有限。
款待汉王的酒宴就是在王宫的大殿中举行的。赵歇亲自作陪,赵国千石以上的官员悉数到场,再加上刘邦等一众人,大殿之上倒也显得热闹非常。
美貌的宫女如同花间蝴蝶般穿梭于宴席之间,不断的端菜斟酒。殿堂之中,舞姬伴随着管乐珊珊起舞,刘邦则目不转睛的盯着厅中美艳的舞姬,连赵歇的两次敬酒都没有留意。直到一旁的陈平捅了捅才恍然大悟,连忙端起酒杯回敬。
赵歇酒意正浓,便哈哈大笑道;“原来大哥你也是性情中人,看来你们兄弟果然是志同道合之人,一会我就给大哥你送几名绝对让你满意的美人过去。”
刘邦笑眯眯的举起酒杯,“来,为此共同爱好,当饮一杯。”
赵歇并不擅饮,却在刘邦的热情相劝下喝的酩酊大醉。到是看似精瘦的刘邦,未曾想过酒量却是极大,赵国数十位大臣将军前来相敬,都是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酒宴尚未散去,赵歇就已经不醒人事了,左右急忙将他扶回内室歇息。刘邦却喝的兴致极高,代替赵歇为主人四处和赵臣们举杯畅饮,聊得投机处便勾肩搭背,毫无一点汉王的架子。不少赵臣起初还对这个汉王心怀戒心,如今看来皆称道汉王乃是豪爽义士。
其中最为得意当属耿义,汉王对他的亲热有目共睹,众人朝他递来的羡慕目光让他不禁有些飘飘然,连带喝的酒也多了不少。酒过三巡,耿义虽擅豪饮,却也醉的厉害,摇摇晃晃的走到刘邦面前,舌头也喝大了,抓住刘邦的手口齿不清的说道;“汉……汉王,要说这天底下我最佩服的人呀,那……那一定是你,你……你比我们大王强太多了。”
刘邦从耿义手中抽回了胳膊,面色有些尴尬的对左右说道;“耿大夫喝多了,喝多了,来人呀。”
“在。”一名宦官应声道。
“扶耿大夫回府。”
“诺。”
正在和赵臣笑谈的刘邦抽空望向一旁陈平,使了个眼色,陈平目光警惕的转向其他地方,缓缓点头。
刘邦心中大定,便拍了拍手高声道;“诸位,诸位。”殿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刘邦。
“如今酒兴虽然未尽,但夜色已晚,再喝下去恐怕诸位醉的连家门都进不了了,要是家中有悍妻的,恐怕要吃不少皮肉之苦。”
众人哄然大笑,刘邦又笑着说道;“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了,来日,来日邦一定与诸位一醉方休。”
人群渐渐散去,刘邦也带着陈平等人随着众人走出王宫,回到了赵歇为他准备的驿馆。
推开驿馆的大门,却见里面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披挂齐整的兵卒,见刘邦进门皆齐齐望向他,若是细心观看,却能发现这些士兵身上的服饰并不是汉军的赤红色,而是赵军服饰。
当先一甲胄在身的彪壮大汉正是樊哙。上前数步屈膝跪在刘邦面前,粗声道;“汉王,驿馆已经被我们牢牢控制。兄弟们都准备好了,一个个心痒难耐,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刘邦面色绷紧,面色凝重,扭头看着陈平问道;“宫中可是打点好了,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陈平点了点头,直接回道;“赵歇性情暴虐,刻薄寡恩,王宫中的执事王喜等人都已经被我收买,王喜答应在一个时辰后放火焚宫,他确保没有人任何人能靠近将赵歇救出。”
刘邦面色平静,看不出来喜怒,只是淡淡的说道;“切忌,要确保万无一失,我不想留下把柄给世人说道,明白吗?”
陈平低下头,“明白,事后这些人我都会处理干净的,汉王请放心。”
刘邦又看向樊哙,樊哙一挺胸膛,嘿嘿笑道;“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大哥你还不放心我呀。”
刘邦闭目深吸一口气,霍然睁眼,“动手!”
夜幕中的邯郸城,原本清冷的街道上却有数支黑潮在迅速流动。刘邦不便出面,便坐镇驿馆居中调度。汉军分为三部,一部前去接掌各处城门,开门放城外大军入城;一部巡城警戒,同时防止王宫中有漏网之鱼逃出;陈平和樊哙则亲率三千精锐攻打王宫,务必将一千赵国禁卫军控制。
王宫东门,正在城门执勤的赵军士卒发现了正在靠近的黑潮,军官拔剑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汉军却用一阵箭雨来回应他的问话,城门处十几名赵军顿时被射成了马蜂窝。城门上的赵军已经发现了异状,连忙想要拉响警钟,却被一只飞来的羽箭贯喉而过,惨叫着跌落城下。
黑暗中樊哙粗壮的身躯闪了出来,手握大铁锥一马当先的跃入了城中,怒吼着将两名正想砍断吊桥的赵军砸成肉泥。
“杀!”樊哙大手一挥,身后的汉军士卒疯狂涌入。
汉军刚刚冲入宫门,却迎头碰上正好路过闻讯赶来的巡城兵。两军短兵相接,皆是仓促应战,在狭小的宫门处混战成一团。
赵兵虽然人少,却都是以善战而著称赵军中的精锐,尤其领队的少年校尉更是武艺高强,一杆银枪挥动下几乎无人可以近身。再加上宫门处地势狭小,汉军虽然人多却也展开不了,只好一队队的冲上前去和赵军捉对厮杀。
樊哙见汉军被卡在宫门处进退不能,顿时心急如焚,大吼一声猛地将纠缠自己的几名赵军打的筋骨尽裂,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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