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而行,对于天师这一类人士的也不足为奇。
街上行人不少,秋原川的行踪又向来隐秘——虽然这次失策暴露了,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从后山林一路穿行到月天石,飒飒白衣在月光下疾速晃过。
月天石是南月城的圣石,本身具有灵性,其中裹着一块玉,如今这块磐石已成两半,这正是几个月前,薛家所为。这月天石之所以立在这里,是当年的一位得道高人为了镇魔。可现如今圣石被毁,南月城所在的地下邪灵蠢蠢欲动,秋原川只好用白冥刀暂时镇压,因为此刀煞气极重,可以吞噬比它弱的戾气,这些邪灵多少是畏惧它的,所以才镇压到了今天。
但是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邪灵之主一旦醒来,秋原川就要用这把刀斩魔了。秋原川自知这样做是在冒险,自己身上的煞气虽重,但不能排除被它反噬的可能。
秋原川慢慢走近,轻轻握住刀柄,很凉。
突然觉得手上一阵温热。
“秋原川,这刀该物归原主了。”苍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一手按在他的手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出击了。
他的手,好凉,几乎和这把刀的温度一样,苍辰甚至分不清自己触摸的是他的手,还是这把刀。
“请王爷先借在下一用,用完自会还你。”秋原川也准备好了,手上的力度微微重了几分,语气也是毫不退让。
苍辰自傲地微笑道:“这刀煞气太重,恐怕你用不了。”
“哦?可我已经,”秋原川低垂了眼睑,扫了一眼刀身,刀刃上的寒光映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疏散颀长的眼帘投下两道阴影,“用薛家人的血给它开过刃了。”
秋原川话音刚落,苍辰就出手了。两人很快由单手交锋到刀剑相向,因为出身同门,剑法都差不多,只是个人的风格不尽相同,却不分轩轾。
然而,令苍辰有些措手不及的是,秋原川面对本派剑法居然会见招拆招,而且他几乎能准确地推测出自己下一式的剑法,不愧是自己的师兄啊。
趁着苍辰没集中精力,秋原川不知不觉占了上风,不过,正当他快要拿到白冥刀时,却是苍辰期待了许久的时机。
一阵奇异的冷香扑面而来,秋原川来不及躲闪,眼看着苍辰已经拿着刀走了,留下自己被这阵浓郁的迷迭香淹没,他用的正是彼岸花,虽然自己身上也有,但根本不及这包迷迭的药性浓烈。
秋原川捂住口鼻,伴随着几声咳嗽,脚步有些跌撞地走出了这阵迷迭香,从身上掏出一枚解药服下,过了一会儿才缓和了过来。
月光彻底洒落在月天石上,四方魔灵现世。
秋原川只能静观其变,眼眸中渐渐蔓延着污浊的雾气,是那些邪灵的身影。想来,他还从来没因为谁陷入如此窘况。
现在斩魔要紧,秋原川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还好随身带着几道灵符,对付这些小鬼不算什么。
可是,有一个词叫寡不敌众。
邪灵不断涌现,而且一批比一批强劲,之前迷迭的药性也未完全消除,秋原川已经沦落到腹背受敌的地步了。
有时候,疼痛会使人更清醒。
秋原川缓步走着,任水浸湿了衣衫,连身上的疼痛都有些麻木了。他没想到,最终出现的邪灵之主是火魔,不过,他们也都没有想到,夜晚的南月城,会有这么多水流过。实际上到处都是水,不只是在河道上。水位在渐渐下降,却越来越冷,夜深露重,秋原川的意识也渐渐冰凉了。在倒下的一瞬间,觉得背后有些温热,就沉沉地睡着了。
在隔了很远的地方,两道倩影在梧桐树下望着这一切,雪白如脂的肤色几乎与月色相溶。那两人是湛濡和葛楚。
“走吧,湘澪。”湛濡幽然道。
水面中浮现出一个女子,身上透着莹蓝色的光华。湘澪合上眼,转瞬之间就化作一纸灵符。
在公寓。
收拾了一天的房子,葛楚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既然神清气爽,那今晚就赶画稿吧。点开灯,看到整个房子都被自己布置得干净利落,还是有点成就感的,尤其是墙上贴着自己喜欢的画报,各路帅哥、美女、大神,从卧室到客厅的梳妆镜,再到茶几,哎,茶几上的这踏画纸是什么?
葛楚一页一页地翻看,这居然是个漫画的画稿,命轮之灵,这名字,怎么觉得在哪听过?但是却想不起来了,那就不想,继续看吧。
天啊,这是哪个大神的杰作,这画风,这故事情节,简直太……葛楚一时没想到该怎么形容,不过,这画风和自己的很像,大概上一个租这房子的也是个漫画界的大神,一会儿给房东打个电话问一下,把画稿还给人家,顺便还能结交一个大神,这房子的风水应该不错吧。
“不要看最后一页哦。”一个声音在客厅响起,这声音有点熟悉。
“谁?!”葛楚惊恐地放下画稿,四下看了看,没人。
“是我。”来人很随意地答道,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原来是湛濡。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出现?”
“我是天师——的同行啊。”
葛楚平缓着呼吸:“你是幽灵吧?两次出现连声音都没有,用不用这么吓我啊。”
“噢,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看那个画稿,尤其是,最后一页。还有,一起去吃饭吧。”
“我不去。”葛楚在回来的第一天被惊吓了两次,还是被同一个人,心情郁闷中。
“真不去?”湛濡往门口走去,“不去,就算喽。”
可是,一天都没正经吃饭,而且还惊魂未定,葛楚还是决定不计前嫌:“喂,你等等我,我去,你请客。”
湛濡边走边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道里。
“走那么快干什么?”葛楚追了过去,直到走到她身边才安心。
在某餐饮厅,某店长正迎来他开店以来最兴隆的生意。
女生们盯着她们的两份拼盘,男生们则含蓄地注意着那边刚来的两只少女,喝着酒,看着美女,绝对能把胃口填满。
“店长,店里好像很忙啊。”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哎呀,我的亲亲小店员,你总算来了,店长我都快招架不住了,来,快让我给你一个‘木马’。”
“讨厌啦~店长不要每次都这样子。”
众客官汗颜,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闲工夫打情骂俏?
“你怎么一天都没来?”店长突然想起了正事,问道。
小店员天然呆地笑道:“昨天放学遇到几个要钱的混混,和他们打了一架,胳膊被划伤了。”
“啊?要不要紧?让我看看。”店长撩起他的袖子,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你今天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就行。“
“已经没事了。不过,店长,你确定你自己搞的定吗?”店员望了望周围,全是各位客官如饥似渴的眼神。
“呃……这你就放心吧,你没来的时候可都是我一个人啊。”店长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那后来那些混混怎么样了?”
其实店长的内心是这样想的,敢动我的亲亲小店员,回头等我遇到你们……
“他们都被我打在地上起不来了,然后都认我做了大哥。”店员依然是天然呆而无害地笑着,语调轻松道。
店长心下惊愕,还想再说点什么,被顾客们催回了后厨。
不就是和亲亲小店员聊了几句吗,至于这么急吗?店长抽了抽鼻子心想。
“其实,无论是恋爱中的人,还是单身,都可以过得很快乐。”望了一眼柜台上的店员,和忙碌的店长,湛濡用纸巾擦了擦唇角,突然说道。
“嗯?你说什么?”葛楚抬起头问,嘴里塞满了食物,竟然还能口齿清晰,真是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神级吃货。
“没什么,快吃。”湛濡拍了一下她的头。
“讨厌啊,一旦把我英明神武的智商拍没了怎么办?”葛楚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把寿司沾上芥末再吃。
翌日一早,葛楚揉了揉酸麻的肩膀醒了过来,昨晚画了一晚的画稿,天快亮的时候倒在桌子上睡着了。她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喝,无意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钟表,怔住了。
不是因为表停了,而是,那个画稿的最后一页被翻开了。
葛楚下意识地看向正对着茶几的阳台,昨晚忘记关窗了。
“不要看最后一页哦。”湛濡的话再一次被她记起,其实自从昨天她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的那一刻起,葛楚就已经相信她不是一般人了。
现在怎么办啊?
水流南月
三
事到如今,葛楚的第一反应就是给那个自诩为天师同行的女人打电话。还好昨天向她要了电话,不然葛楚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过,貌似还没发生什么吧。
说实话,我支持唯物主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葛楚一边等电话,一边自语。
也许,等待才是一种真正的煎熬,徘徊在一个自己待了一生的地方,内心已然荒芜,却只能活在孤寂中,因为那些求不得又放不下的人与事。
葛楚忽然被自己惊诧到了,不过是等了会儿电话而已,为什么会莫明的产生这种想法?可能是太无聊了吧。无意间瞅了一眼对面墙上的镜子,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拿着电话的手开始不住地发抖。
身后似乎有一个人,正拿着电话,屏幕上显示着通话结束。
葛楚一动都不敢动,只是瞟了一眼自己的手,手里,是空的。下一秒,她就狂奔出了门,经过电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楼梯口跑去,她的头脑还算清醒,记得以前听别人讲过鬼故事,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最好不要乘电梯。
楼道里很黑,虽然有感应灯,但是光线昏黄,葛楚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恐惧,几乎是三登五登地往楼下跑,这时候还不忘自夸:幸好我腿长身体轻盈又是个长跑健将,逃命神马还是不在话下。
在黑暗中的奔跑是极漫长的,快到门口时,光明就在眼前,仿佛希望也近在眼前,这种感觉很熟悉,大概是很早以前就有的,就像,跑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时的安心。
她……
女、女鬼啊!
葛楚失声叫道,她怎么又追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啊。
面对挡住去路的幽魂,葛楚实在是没了辙,突然急中生智,在离她几米之前刹住脚步。
是你逼我的。葛楚稳定了一下情绪,闭上眼,声音轻柔却不失力度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再次睁开眼,幽魂居然不见了,没想到动漫里糊弄人的方法都管用,难怪湛濡那样的废柴都敢以天师的同行自居。不过,这地方葛楚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还是先去找湛濡吧。
此时的湛濡,正站在石桌旁,专心地绘扇面,朱红的笔墨下生出丛丛莲花,画完了红莲,又重新调色,在旁边添了些白莲。随风飘零的花瓣相互缠绕、追随,最终都消散了。
是啊,都散尽了。
耳边仿佛又想起了那个少女的声音:“姐姐,我还不会用簪子呢,你来帮我戴吧,还有,你说过,要教我像成年女子那样梳妆的,你说话可得作数啊。”
湛濡笑而不语,坐在葛楚身后,为她挽发。习武之人所有的修长苍劲的指尖,在触碰到那顺滑的青丝是,却化作优柔,挽出一个发髻,戴好白玉簪。然后,湛濡坐到她对面,为她梳妆,小心翼翼地画上螺黛眉。葛楚最期待的就是上粉妆了,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看那些成年女子将唇抹红,而且红的颜色也有很多种,这次她特地让湛濡调了艳红色,就像红莲的颜色。湛濡面对着葛楚的莞尔倩笑,轻点绛唇。再打开胭脂奁,葛楚的肤色本就白如凝脂,但既然她想学梳妆,湛濡就在她的脸颊上施了一层淡淡的泪妆。
“你看看怎么样。”湛濡拿了面铜镜给她。
上的是淡妆,葛楚看着镜中的自己却还是有点诧异,镜中的自己真的有了几分成年女子的模样,只不过气质上还是豆蔻年华。湛濡虽不好化妆,但手法还真不错。
葛楚银铃似得笑声响起,道:“挺好看的。”
“喜欢就好,”湛濡轻扬衣袖,负手而立,“师妹的才貌倾国倾城,不上妆也是绝代佳人。”
这话听不出是在调侃还是欣赏,但葛楚听了还是愉悦地笑了。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湛濡第一次为她梳妆,是在她及笄礼的时候,而下一次,就是在她成亲之际,也是最后一次。
“湛濡。”突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湛濡回过神,原来是葛楚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脸色仓皇,神情也有些凝重,湛濡请她坐下喝了杯茶,她才把刚才的遭遇讲了一遍,仍旧心有余悸,看到石桌上的纸扇,拿起来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