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不敢!罪臣该死!」
贾鹏慌忙下跪。他确实是想为自己捞些好处,拉拢刘大将军,为自己树立威望。因为在过去,皇上把万千宠信都集于柯卫卿一人身上,让他毫无施展拳脚的机会。
而且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的江山考虑,并没有不忠的地方。
「臣也是想为皇上分忧,才……」
「够了!」煌夜冷厉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巫雀军现有多少兵马,你如实报来,不得再有隐瞒!」
「臣遵旨!皇上,巫雀军约有三十余万,分为水军十二万,陆军十八万余,总共五十六营……。」贾鹏越说越轻,他是主张报喜不报忧的,好讨得皇帝的欢喜,可眼下,显然是纸包不住火了。
这么惊人的数目,不由让煌夜的脸色一变,其他臣子也纷纷倒抽一口气,面面相觑。记得巫雀刚起兵时,不过是两万余人啊!
「这可是准确的?」煌夜深深蹙眉,再次问道。
「千真万确!臣不敢有所欺瞒,」贾鹏冷汗涔涔地说,「陛下,臣以为,可以调遣西部边境的四十万大军,前去讨伐叛党。」
「西部边陲,是驻守重地,边境一破,就会内忧外患,真正的灭顶之灾了。」煌夜极快地说,「边境的军队动不得,朕会亲征,亲自了结此事。」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贾鹏连忙劝道,「眼下,只有驻守皇城的二十万禁军是可以调遣的,但是此军一动,皇城势必防卫空虚,万一有人趁机闹事,这皇宫的安危,可就……」
「对啊,皇上,宰相大人言之有理!」其他官员也急忙上奏道,「这皇城大军一动,百姓必定慌乱,到时事态扩大,不等巫雀军到,就先内乱了呀!」
「你们不必说了,朕主意已定。况且朕又没说,二十万兵马全部用上,留待十万禁军依旧驻守皇城,朕十万人足矣。」煌夜平静又执着地说道。
「可是皇上,叛军可是有三十多万人啊!」
「那又如何?他的军队里面,有几个是真正的巫雀人?」煌夜冷声说道,「既然兵符是朕给出去的,就该由朕亲手拿回来!」
「……谁能想到柯卫卿会叛变呢?」有人小声地抱不平道,「这不是和赵国维一样吗?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因为触及到皇帝寒冷如冰的目光,而吓得噤了声,膝盖都软了,扑通一声跪下了。
「退朝!」煌夜突然宣道,转身离开了巍峨的大殿。
「皇上……!」贾鹏还想要劝阻皇帝,但已不见煌夜的身影,只得下跪磕头,口中喊道,「臣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退朝!」李德意尖细高亢的声音,在宏伟的殿柱之间回荡着。
※ ※ ※
夜深了,御书房内依然是烛火通明,煌夜正与几位将军研究进兵的路线,巫雀军有柯卫卿做统领,大燕的关卡、要塞对他来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能够轻松攻下。
「今日务必要定下战略,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煌夜说。那么冷静的样子,让人无法相信他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多么大的煎熬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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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柯卫卿起兵谋反后,煌夜也就像变了一个人,既不早朝,也不批阅奏章,只顾躲在御书房里饮酒,而且喝的都是辛辣的百年老酒。
这一小碗酒就能放倒几个壮汉,何况煌夜是直接拿着坛子灌的,后妃和官员们都很担心他的身体,北斗才去劝了一次,就因为触及了龙鳞,被煌夜丢进了大牢。
这之后,就没人敢再打扰煌夜的酒兴了。而不论是在清晨,还是深夜,御书房里都能听到器皿摔碎的巨响,让人心惊肉跳,惶惶不安!
就在大家对煌夜束手无策时,锦燕宫里传出一个天大的喜讯,兰贵妃有了身孕,她终于怀上龙种了。
在百官的引颈期盼下,烁兰盛装打扮,去劝皇上。无论如何,煌夜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吧。
然而,在烁兰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悲悲切切的哭诉之后,这颓然倒在御书房角落里的皇帝,只是冷冷地望着她,沙哑地说,「你要真是他,该多好,可惜你不是……」
这话是什么意思?烁兰气得脸都白了。她不否认,自己是耍了一些手段,才能怀上龙胎的。
就在柯卫卿被永麟带走后没多久,煌夜也大醉过一次,烁兰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大胆地跑到甘泉宫里,披上柯卫卿的衣服,去诱惑皇上的……。
「好了,你下去吧,安心养胎。」没多久,煌夜就下了逐客令。
兰贵妃是哭哭啼啼地离开御书房的,百官们就又愁眉深锁了,这下,该怎么办呀?
以往,若有什么难事,都是由柯卫卿出面,去向皇上交代,而且总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可如今「柯卫卿」这三个字,是提都不能提起的死罪!
就在官员们诚惶诚恐、一筹莫展的时候,煌夜突然恢复了早朝,而且还加了晚朝,日以继夜地批阅奏折,那些酒坛子全都被太监搬出了御书房,取代的是更多的奏折和书藉。
从那以后,不论多晚,御书房的灯就都是亮着的了。并且不论何时,煌夜都会召见他的臣子,商议国事和战事。
「皇上,据探子回报,此次大战,巫雀军将兵分四路,南军、北军,由总兵柯卫卿统领,主攻离河,而另外两路为游击兵,由红琉统辖,目的是截断我军的补给,形成包抄的形式。」一位新进提拔的年轻将领,在木板地图上比划着说,神色严肃。
「如此看来,我们确实是四面受敌,不容乐观。」煌夜皱眉说,黑眸如同烧红的炭火,紧紧盯着地图模型。
「这有什么?!」另一个满脸胡须的大将军,粗声粗气地道,「管它什么鸟军、巫军!来多少人,我都照样给他打回去!他分四路,我们也分四路,皇上,别想了,就这么下令吧!」
「是啊,皇上。」在场的将领纷纷赞同道,「巫雀军狡猾至极,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应当分开四路军队,逐一迎战,予以痛击!」
「当然,在人马方面,可能离河要多一万人,毕竟会对上柯卫卿的军队……」已经有人在着手兵马的具体分配了。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朕另有打算。」煌夜平静地说,「柯卫卿,他太了解你们,每次都能看出你们的弱点,戳中你们的软肋,所以分兵迎战,不会取胜。」
「那皇上,您的意思是……?」因为煌夜说的是实话,众将军汗颜,呐呐问道。
「所有兵力集中一处,痛击他们的分路军队,逐个消灭!他们的军队分得太散,想要支援哪一个,时间上都不容易。」
「皇上,虽然这样,我们能胜利,可是柯卫卿——他不会坐在那里,等着我们跑过去打啊!万一被他知道我们的策略,反而派兵前后包抄,那我们……」
「所以我们要演戏。」煌夜冷冷地说,注视着众人。
「演戏?」
「我们要伪装成四路,实则是一路军队,目的相同,发兵奇袭,打他个措手不及!」煌夜沉吟着,「兵计,就是诡计,要打胜仗,就要不择手段。」
「皇上英明!」胡须大汉恍然大悟,情绪激昂地说,「就让末将当这先头军的统帅,为皇上及大燕血战叛军,死不足惜!」
「不。」煌夜笔直地注视着他,那好似鬼魅一般的,黑暗残酷的眼眸,逐一扫视过众,「朕要亲自领军!那个人……你们谁也不准碰!朕要活捉他,然后,朕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是……!臣等遵旨!」感觉到了煌夜那森冷的怒气,将军们都不寒而栗,跪地接旨。
在醉生梦死的日日夜夜里,煌夜想着无数个借口和谎言,想让自己相信,柯卫卿的叛变是被迫的,永麟才是万恶之首,是真正的主使!
然而一场场的胜利,那些熟悉的调兵遣将的方法,和青允禀报的,柯卫卿在战场上的「英勇姿态」,都让煌夜看清楚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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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卫卿是真心在帮助永麟篡位的,他就是叛军的统领,没有什么逼迫,也没有什么借口!
都说人心难测,尤其在宫中,往往最亲密的人,就是最意想不到的敌人!
小时候,煌夜差点被|乳母毒害,还以为早就学懂了宫闱的生存法则,可如今,他却被最信任的两个人一同叛变了,这种痛、这种恨,不是光杀了他们,就能消解的。
原来被心爱的人所伤,会是这样绝望,迎呼吸都变得像在喝毒药一样,苦不堪言,心里更是万念俱灰!
有那么一瞬间,煌夜真想拋弃一切,什么天下、什么皇位,这些东西只令他痛苦,在他醉意朦胧的眼里,有的只是柯卫卿那纯真的笑脸,从小到大,他的眼睛都是那样的清澄,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而那双眼眸里,又始终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是那么敬仰他,信赖他,煌夜想要他自始至终地看着自己,却不小心把心也给了出去!
煌夜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心实意地喜欢上柯卫卿的。总是坏心眼地欺负着他,别扭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而柯卫卿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成长,对煌夜来说,都如同珍宝一样,深藏在心底,成为这浩瀚宫殿中,唯一值得珍藏的宝贝。
煌夜相信,即使全天下人负他,柯卫卿都不会,因为柯卫卿从头到脚,从小到大,都是属于他的,当然连心也是。
煌夜对以前的自负感到可笑,身为帝王,不但无法得到最想要的东西,却还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曾经拥有过「爱」。
这是多么的痴心妄想,既然身为帝王,他就不应该期待着爱!
军事会议结束之后,天都已经亮了,煌夜独自坐在御案前,沉思着什么。李德意偷偷瞅着皇上,身后是做了不知几遍的膳食,皇上虽然不喝酒了,但是吃饭也不准时了。
昨个晚上,就什么都没吃呢。眼见这人都消瘦一圈了,看着揪心呀。李德意曾经去大牢,向北斗求教,问有什么补药,可以替皇上好好补身子?
可是北斗说,心病还需心药医,神仙下凡,都救不了这个急!
李德意只能唉声叹气,不停地想着法子,让御膳房做出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来,还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皇上,该用膳了。
现在,见时候不早了,他赶紧进去,劝皇上用膳,「皇上,今日的早膳,是江北一带进贡的甜糯米粥,加了薏仁、红枣、莲子……」
「拿来吧。」不等李德意说完,煌夜就道。
「是!」李德意赶紧布下膳桌。心想,这算是一个好兆头吧,却不知一场血雨腥风就要到来了。
※ ※ ※
进入九月以后,天气不见有一丝凉爽,反而更加酷热。
烈日当空,黄土官道就像一个大烤炉似的,上万的车马军队全都无精打采,慢吞吞地前行。
柯卫卿身着薄羊皮革的长袍,外面是青铜甲衣,弓箭及佩剑全都背着,全副武装,加上烈日炎炎,大地如蒸,让他有了轻微中暑的症状。
可是,他不能像其他士兵那样,光着膀子,散去热气,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需要宽松的披风来遮掩。有时候情势危急,他会忘记自己怀有身孕一事,与敌将展开激战,直到腹中胎儿突然一动,顿时惊得他吓出一头冷汗!
战后心有余悸地想,万一那一刀砍中了自己怎么办?若是伤到了孩子,他也不想活了!
可是柯卫卿却不能退却,全部的人,都把获胜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自从他为了保巫雀族不被杀戮,而动用了兵符,调集了更多的兵马,也就背负上更多的人命。
而正如柯卫卿早前预计的那样,煌夜在得知先帝屠杀巫雀族一事后,并没有表示出同情或忏悔,反而是要效仿先帝,扑杀漏网的巫雀族人。
这个消息是红琉冒死带回来的,并且庆幸柯卫卿出兵神速,要不然,他们还未复仇,就先给剿灭了。
听到煌夜这样的圣旨,柯卫卿说不心寒是假的,他以为煌夜会和先帝有所不同,但是,事实证明皇帝就是皇帝,他们君临天下,心里有的只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只要一想到这个,柯卫卿的心里就尖锐地一痛,难以喘过气,他将视线投向路旁焦涸的田地,借此转移心思。
这里,高粱还不及一人高,玉米稀稀落落的,完全没有长成,只有杂草在田垄间茂盛生长着,以往这里会是色彩斑斓、丰收在望的景色,如今看到的,却是满目荒凉!
战争与天灾,使得百姓纷纷逃离了官道,柯卫卿无比内疚,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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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赤影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极度不适,嘶鸣着,停在了路边,永麟见状便挥鞭赶了上来。
「怎么了?卫卿。」永麟担心地问,「又不舒服吗?」
「不,我只是觉得……」柯卫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