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夜十分惊奇父皇会为如此仇恨一个,在大燕压根没见过种族?而且总觉得父皇还有话没有说明。
「那儿臣如何得知对方是巫雀族?又要如何防范?」
「杀之即可,且要斩草除根!」
通过父皇的这句话,煌夜已经猜到这巫雀族恐怕已经遭受一番血洗了,要不然,怎么会完全地销声匿迹,无人提起呢?
可是,都已经是绝迹之族,父皇此时仍旧记恨心头,到底是何种强大?煌夜突然想到了渡生和尚,他总是提些妖不妖,鬼不鬼的话,难不成他知道内情?
不过渡生心智尽丧,要从他嘴里问出东西,恐怕很难,只是目前杀他不得,就暂且关在天牢,日后再细细盘查。
「父皇?」煌夜突然感觉到手上的劲道松了,忙上前探察颈脉,皇帝已然归天!
没有想到父皇的遗诏竟是要他杀尽巫雀族,可是眼下,顺利继位才是要紧。
煌夜当即命李德意代笔,说父皇即将颁布遗诏,让百官进来听旨。
赵国维等人,率先走进寝宫,刷拉拉地跪了一地,煌夜就俯身在父皇的耳边,以父皇的心思念道,「万岁口谕,朕之皇位传于太子煌夜,封孙皇后为皇太后,赵将军为辅政左大臣,愿诸位爱卿上下齐心,以慰籍朕在天之灵……」
封赵国维为辅政大臣,煌夜一是为稳定政局。二是李铎一死,赵国维自然独大,等他按耐不住地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便可依据律例收治他了。
「皇上!臣等谨遵圣旨!」遗诏颁布完毕,众臣哀泣不止。御医上前查看,示意皇帝已经驾崩。
于是哭声震天,磕头不休,宫廷内外,顷刻间挂满素白挽联,太监宫女也都披上丧服。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炆帝归去的当日下午,十九岁的淳于煌夜,便在孙太后的见证下,以及文武百官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中,继位成为第十二代大燕君主,也是最年轻的帝王。
看着煌夜登基,最高兴的自然是柯卫卿了,虽然正式的加冕大典还未举行,但能看到煌夜君临玉宇他就非常骄傲。
然而在夜里,煌夜把他招至灵堂,让他拜别先帝之后,就收拾行囊出宫去。
柯卫卿犹如晴天霹雳,脸色煞白,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朕给你两年的时间,探查各国军力实情,游遍列国之后,再回来向朕汇报。」煌夜神色平静地道。
「皇上……您讨厌我了吗?」柯卫卿嘴唇哆嗦,眼泪就要滴下来。其实,自从煌夜醉酒的那一晚后,就已经有意无意的在疏远他了。
「怎么会,卫卿,朕以后不能再随意出宫了,而你就是朕的耳目,能替朕听清、看见十国军情,朕需要你这么做。」
「……臣遵旨。」柯卫卿明白这是皇帝的圣旨,再多说也无用,无声地跪了下来,「恳请皇上多加保重!」
「你也保重。去吧,朕等你回来。」
——也许是不会再回来了,煌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登基,就放柯卫卿走,不是最心爱、最悉心栽培的一枚棋子吗?
不,正因为重要,所以要做最重要的事。将来他征战十国,柯卫卿就是最得力的助手,而短暂的离开宫廷,对柯卫卿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棋子在手里捏太久、太紧,是会碎的。就两年的时间,煌夜认为自己可以等待。
「当!」
「当……!」
晨曦微透,四座钟鼓大楼便一起敲响。钟声如雷震天,响彻在睢阳的每一个角落,宣告着登基大典的开始!
都城内外人头攒动,千万人期盼看到新大燕天子的威仪,而在东门外的凤凰街上,大约有三千余官员绅士,身着官服,守候听诏。
三声静鞭响过,皇宫东门轰隆隆地打开了,首先出来的是绚丽威武,多达两千人的仪仗队伍。
那些绣着龙、凤、云霞、花卉的伞、盖、扇、旗,一一铺展开来,在晨风中呼啦啦地直响。
与此同时,从南门驶来一列结彩的车马队,陈列出整齐的方队,为教坊司的宫廷乐队。
每辆大车之上都载有编钟、云罗、杖鼓等,一车之上有乐工十人,共有一百架驷马大车,齐齐鸣奏,并肩前行,场面蔚为壮观!
当十六人抬着的金圆顶,四角盘金龙的皇帝礼舆出现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身着全套朝服的煌夜,端坐在金龙宝座之上,头上是镶夜明珠、垂红珊瑚旒紞的金顶冠,身上是明黄缎丝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的龙袍,还有嵌有四块瓦圆翡翠的玉石朝带,鹿皮皂靴。象征着大燕天子的尊贵,富庶,以及无比的威严。
「——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
随着礼舆的缓缓前行,御道两旁,宽阔的广场上,纵横的街市上,都出现了海浪般下跪叩头的人潮,人群既激动又振奋,高呼万岁,热泪盈眶。
柯卫卿也跪在这黑压压的潮涌当中,他凝视着煌夜的背影,心中很是不舍,但终究是拿起了脚边的包袱,背上之后,踏上了漫长又艰辛的远游之路……。
※ ※ ※
大年三十,夜幕降临,正是阖家吃团圆饭的时候,街上不免冷清,但打扫得十分干净。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出了喜庆的对联,挂上了大红灯笼,还有人家在雪地里点燃彩色烛灯,十分温馨。
穿过前面的凤凰大街,就是皇宫的东门了。柯卫卿身着一袭雪白斗篷,踩在嘎吱作响的积雪上,不禁放慢了脚步。
凤瑞酒家,钱一布庄,李记粥铺……这些老字号大小的店家,一点都没变,而且在这大年三十,依然开门营业。
歌声、笑声、鞭炮声,不时响彻夜空。柯卫卿继续前行,注意到有一些留着络腮胡的西域人,牵着载满货物的骆驼,吆喝着,在嬉戏的孩童间穿行。
他们是云游四海的商人,足迹遍布天南地北,卖的大多是稀罕的布匹、稀奇的药材以及珍贵的珠宝,尤其喜爱在大城市出现。
「走,去那边看看。」
正当柯卫卿望着那匹高瘦的骆驼时,一队手持长枪的城门守卫军从他身边擦过,那是两列约二十人的队伍。
这在以前也很难看见,柯卫卿明显感觉到都城的守卫,比他离开时要严密得多了。
傍晚他入城时,就受到多次盘查。护军甚至翻开了他的包裹,幸好里面并无禁物,要不然,他可是要在大牢里,等候与天子的重逢了。
想到这里,柯卫卿不禁莞尔。这时一声清脆的驼铃响起,一个载着不少鲜艳布匹的西域商贩,热情地走了过来。
「过年好!见面发财!」西域人说着生涩的大燕语,积极地推销他的年货。
「不了,谢谢,我还有事……」
「小哥,别急着走嘛!看看再走,我的货可是天下一绝,保证你不吃亏!」商贩急于留客,伸手一抓那雪白的斗篷,没想帽檐滑落至肩头,露出一张让人极为惊艳的俊脸来。
少年一头黑亮秀发,光滑如丝,挽起在头顶,由一根乌木透雕的虎爪扁簪穿住。额头宽而白皙,鼻子挺俏笔直,珊瑚般红润的薄嘴,宛如画中仙子。最叫人看得出神的,就是那双秀而长的眼眸,乌黑不见底,清明如水晶。
除去一件半旧的斗篷,少年穿着一件随处可见的青布长衫,即便如此朴素,也依然掩盖不住他的俊美,简直像一个王子一样夺目出众。
「好漂亮的少爷!」时常走南闯北,对各种人事早已见怪不怪的西域人,也爆发出一声惊叹。
「是外地人?来走亲戚的?」西域人赞叹之余,也更加热心了,「来,介绍你一块上好的料子,可是我的压箱宝!就是拿去献给皇帝也足够体面!」
「真的……」柯卫卿想说,真的不需要,但是看到西域商人从大箱子底部翻出的一卷大红绸布时,不觉眼前一亮。
这是一块白檀香木薰染的红色缎纱,表面的纹理极为细腻匀称,而且边缘缀着极珍贵的绿翡翠珠串,在西域国度,这是公主王子才能使用的顶级珍品。
这块纱缎很是轻薄透气,可以披在肩头,也可以遮盖家俱,具有喜气非凡的意义。
而半个月后便是元宵节,也是天子的寿辰,柯卫卿就是因为这个,才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冒着大风雪赶回来的。
因为走得急,手上也没有准备贺礼,把这个送给煌夜,倒也合适。
虽然宫里头不会缺这种大红的锦锻,但正因为是寿喜之日,红布可不会嫌多。
「我要这块布。」柯卫卿说道,打断了西域人唾沫横飞的介绍,掏出两锭白银,买了下来。
「谢谢啰,少爷!走好,再来啊!」西域人高声吆喝着,一直目送柯卫卿走远,直到消失在皇宫巍峨的东门处。
宫墙内礼花齐放,鼓乐喧嚣,正是一夜当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柯卫卿拿出刻有皇印的文书,通过层层关卡,却在最后一道,两扇九九八十一颗铜钉的朱红宫门前,被一名红衣太监给拦了下来。
理由是皇帝正在登月楼里观赏烟花,此时不可叨扰,以免扫了皇帝的雅兴。而且要面见皇帝,得先去内侍省登记,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是见不着皇上的。
柯卫卿正想着去一趟内侍省,却看见李德意匆忙走出来,他依然是油头粉面,身材如柳条般伸曲自如。
「大胆奴才!这是柯王府的小王爷!岂容尔等怠慢!」李德意腰板挺直地大骂属下,转眼,就又卑躬屈膝地给柯卫卿磕头施礼。
「小王爷!奴才给您请安了!」
「不,你快请起。」柯卫卿连忙阻止道。
「你们还不快让开,这是皇上的贵客,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李德意起身后,骂退那几个守在宫门前的太监,亲手推开宫门,让柯卫卿进去。
「皇上知道我要来?」柯卫卿十分惊讶地问。
「怎么不知道,您一进城门,就有人通报圣上了。」李德意笑容满面地道,「这不,皇上把大臣们都遣退了,正等着您上去呢。」
「是这样……」柯卫卿原本就有些紧张,此刻更是心跳如擂鼓!三年了,比当初约定的日子足足晚了一年,叫他怎么不心慌?不局促?但是想见煌夜的心情,远远胜过不安,柯卫卿深吸了一口气,紧跟在李德意身后。
他们穿过一条青石铺砌的长廊,走过一座腊梅飘香的御花园,沿途的太监宫女纷纷躬身相迎。
等再踏上两尊青铜狮子之间的白玉石阶,便是迈入了登月阁的大门了。
这是一栋五层高的空中楼阁,富丽堂皇,焕然生辉,看得出经过一番悉心的修整,到处都是簇新的栏杆,光鲜的器皿。
但煌夜绝不是一个好兴土木的皇帝,自他登基以来,就十分重视百姓的生计,对内减免赋税,对水涝旱灾之地开仓赈济。对外则征战讨伐,击败附属国祈天的叛乱,将祈天国收入大燕版图中,稳固了西南疆域。
第二年,煌夜派出使节,与大燕北边的鲁国、嘉兰国冰释前嫌,成功结盟,下半年,他就亲自率领三国盟军,犹如飓风横扫北部大国天霁,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打下了天霁号称「铜墙铁壁」的都城。
「大燕天子身负十八般武艺、力大无穷,能以一敌百,杀敌无数……」
「大燕皇帝就是摇地貔貅!让敌人闻风丧胆,哪里还敢出来应战……」各种稀奇古怪的传闻,早就在各国流传开了。
柯卫卿不时听到文人雅士,或者士卒百姓高谈阔论大燕的战争与局势,大燕的富庶强盛,让他分外地思念家乡。
可是各国的动乱、战争、饥荒、瘟疫,各种各样的事情,都阻滞了柯卫卿回国的脚步,从没想过走这一圈路,要这么困难,这么漫长。但也让他开阔了眼界,尤其是深知百姓疾苦,大燕若要成为第一帝国,还需要改革弊政,除旧布新。
当然这些话,都要留待见到皇帝的面才能说,登上顶楼之后,李德意就进去通传了。
柯卫卿站在凭栏前,这时,一簇簇烟火冲上夜空,犹如天女散花那样,把登月楼映照的五彩缤纷,柯卫卿的脸上同样笼罩着绚丽的光彩。
「卫卿。」
一声不高不低,却磁性十足的呼唤,响起在空旷的殿内。柯卫卿猛然转身,才发现那一排朱红镂空的殿门,都已经左右敞开,十分之通透。
里头,煌夜正坐在一席青铜雕麒麟的宝榻之上,座后有一扇龙雕鎏金屏风,屏前的龙案上,熏香炉白烟袅袅,缭绕在丹柱之间。
柯卫卿随即跨入槛内,往前走了几步,但又停下了,这——真的是他的师父煌夜吗?
煌夜那五官端正的脸孔,久经沙场的洗礼,变得坚毅许多,肤色也晒成了古铜色。两道剑眉下边,一双如永夜深邃漆黑的眼眸,投射出冰冷锐利的光,仿佛能一下看穿人的心,让人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