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先人为了她们的贞节与安全,故意制造出来的说法,不过流传到现在,我想九成的江湖人都相信
,包括我在内。
靠一群尼姑来掩饰行踪,说起来是满衰的,但我们之中也有人不这么想。羽霓本来就出身禅门,这些
年来在外闯下好大的名号,说得上侠名远播,那些小尼姑把她当成崇拜的大师姐,小麻雀似的围着她吱吱
喳喳,只是我很好奇,现在的羽霓究竟是用何种目光,在看着这些尚未接触俗世浊浪的清纯小妹子。
相较羽霓,阿雪就单纯得多,她本来就喜欢同伴,这次又是一群纯洁活泼的小丫头,与她真诚的个性
很合得来,可以和她们一起活动,阿雪应该可以说是我们当中最开心的人了。
但我自己的观察,一片和乐之中似乎有些暗流。那些小尼姑们,无分出身富贵贫贱,在与阿雪的相处
上总是有那么一丝隔阂,每当我看到她们在一起,总感觉那不像是一群人,而是一群人与一只动物。
这些并不意外,阿雪在她们的眼中是半兽人,这里又不是南蛮边疆,人类本来就不认为兽人应该与自
己平起平坐。如果是高雅的精灵,那还有话好说,但矮人与兽人基本上都是歧视对象,即使是金雀花联邦
的人也不例外。
「麻烦的丫头,这里可是人类世界,如果不早点认清楚这一点,你将来还有得痛了……」
我用冷眼旁观这一切,并不作出提点,有些东西不能老是由师父来教,得由徒弟自行领悟。
有别于羽霓和阿雪,我与茅延安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要我们整天躲在房里看资料,肯定没有这种耐
性,所以,我们就利用化妆术易容出去。
羽霓是藏息匿踪的专家,有她自己一套易容改扮的技术,茅延安本身也是老江湖,更有一双妙夺天工
的丹青巧手,曾当着我们的面,把一张猪皮给画成人皮面具。过去我们闯荡大江南北,协助改扮化妆的工
作,都由这两人负责,不过这次我说要出去散步,茅延安却大剌剌地以本来面目出门,毫无忌惮,令我非
常讶异。
「大叔,你何以如此有恃无恐?不怕又给人踢到粪坑里去?」
「哈,那是黑龙王的刺客,晚上才会出来,现在外头是光天化日,我才不怕。」
「但我们目前还被人通缉,你不怕……」
「被通缉的是我们整个团队,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交给追迹者公会的名单?」
要从追迹者公会取得资源,使用其情报与人员协助,就必须正式去公会注册团队,登记人员,当初我
们上报的名单,包括我、羽霓、茅延安和阿雪,紫罗兰则被登记为座骑。其中,羽霓和我都是使用本名,
阿雪则是登记……现在的名字,至于茅延安,他说文弱书生的名字不响亮,为了要给人威吓性,他登记的
名字好像是……
「干……欧伦大侠。你那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了吗?」
「贤侄你一向品行端良,如果哪天不嫖不赌,隔天就会奸淫烧杀,被通缉是早晚的事,作点准备也是
应该的。」
在这点上,或许真是中年人的智慧取得了胜利,我无话可说,也懒得在这上头多说,与大叔吆喝着到
本地最有名的餐馆,饱尝道地的鲜鱼料理。
缅龙鱼的盛名早已久闻,一条成年的缅龙鱼全长可达两公尺,体积庞大,银白色的外皮、绕着背鳍突
出的锋锐尖刺,让人望而生畏。缅龙鱼的肉质坚硬,过火之后有如橡皮,嚼之不烂,非常难以入口,更别
说它的体内蕴含剧毒,每一寸鱼肉都含有毒质,往往渔夫一不小心,在捕鱼时候被割出伤口,就此毙命船
上,不管怎么看,都很难端上桌来。
但这样一条剧毒的大鱼,经过厨师们的料理,却能成为桌上珍馐,厨师们把剧毒的鱼肉与脏器烹煮熬
汤,汤中加入特殊药材与香料,经过六个时辰的熬煮,能把毒性完全拔除,更将汤头提升为鲜美至极的滋
味,整条鱼的精华全部被封在汤里,已经无味的橡皮鱼肉弃去不食,只把那碗热气腾腾的鱼汤端到客人面
前。
我和茅延安特别空腹等待,当那一碗鱼汤被送到面前,青花磁碗中盛着奶油般的雪白汤汁,浓郁的气
味直冲鼻端,真是叫人食指大动,而在入口瞬间的味蕾冲击,鲜美如同一口吞下海洋精华的丰富感,由喉
间流向四肢百骸,直至一碗鲜汤饮尽,化作剩余的香气由口中溢出,整个饱尝美食的过程,很像是一场愉
悦而完整的小高潮。
「贤侄,不错吧,大叔多年来踏遍各地,推荐出来的美食与名店,不是盖的喔。」
「唔,确实是至高享受,不过这道料理应该不便宜吧?你老实说,到底花了多少钱?答案太高的话,你等一下可以准备替店老板收尸,顺便连你自己也装进去。」
「安啦,这一顿大叔请客,你随便吃啦。」
茅延安表现出难得的豪气,事实上,他除了是旅行画家之外,也是一个流浪作家,听说最近一部作品
在北方很畅销,刚刚领到了稿费,所以有钱请人吃饭。
「出版社真是没有良心……收据寄来都快个两礼拜了,那二十万迟迟拖着不付……还好今天终于来了,不然……」
酒酣耳热之际,听到大叔喃喃自语,似乎在抱怨什么,想来也有他自己的甘苦谈吧。每一种不同的职
业,都有自己的辛酸,这个不良中年又作画,又写书,还和我们整天寻宝奔波,等于同时身兼多种职业,
真不晓得他是怎么在这些角色里取得均衡。
不过,当适度的放松之后,我们也讨论到比较严肃的话题,为着这次一级方程序大赛车所牵动的黑幕,相互提出意见与讨论,但在讨论这些大问题之余,茅延安提醒我要注意身边的小事,例如……女人。
「什么意思?」
「当然就是你听见的那个意思。你身边的女人很多吗?身为师父,你有没有注意到雪丫头最近都在作
什么啊?」
「不就是被那些小尼姑呼来斥去,给利用当个勤快女佣吗?扫地擦窗端药煮药,作得那么乐,天生是
被人使唤的啊。」
「看事情不能只看一半啊,雪丫头是工作得很开心没错,但她好像有向那些小尼姑学些什么喔。」
「堂堂的黑暗大魔导师,和那些只有三脚猫本事的小尼姑,能学些什么?」
「学些祈祷啊,初级净化啊,凝神定心啊,反正都是光明魔法的初级东西,那些小丫头都是很适合的
老师呢,这该说是……出淤泥而不染吗?」
我可以想像,自己的表情并不好看,即使已经成为黑暗系的大魔导师,阿雪却仍心向光明,没有放弃
由黑暗谷底再爬起的念头。又或许,她想都没有想,只是单纯照着心里的本能去做。
但亘古不变的魔力法则,将成为她最大的障碍,黑暗与光明永不相容,她所尝试作的挣扎,最终都会
化为痛楚回归自身。在南蛮的时候,菲妮克丝已经对阿雪施下黑暗诅咒,令意图进行神圣受洗的阿雪,肉
体出现排斥反应,痛得像是身遭凌迟,如今她身上所蕴含的怨气与黑暗魔力,远远超过当时,排斥反应只
会更为激烈,痛楚更是百倍增强。
(唔,当初让阿雪体质变化稳定下来的,是菲妮克丝。这里是金雀花联邦,阿雪的故乡,事情的危险
变数多,看来该找菲妮克丝问一问……)
思索中,旁边那一桌的客人高谈阔论,说到远航贸易的种种辛苦,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说到前阵子
有一条商船,远扬海外,结果登陆后遇着盗匪,不但将商旅们洗劫一空,还把他们的衣服割去半边,万分
狼狈地赶回船上,逼着出航,在海上辗转流浪,还遇着海盗,被押着奴役工作,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
因为海盗被扫荡消灭,得以回国。
「所以说,作远洋贸易真是高风险啊。」
「不过,其他大陆的盗匪,不晓得长什么样子啊?」
「天晓得,不过听那些幸存者的说法,似乎是个带着诡异面具的矮胖子,嘿嘿,说不定是异大陆上的
山贼王呢。」
很有趣的话题,令我悠然神往,高风险象征着高获利,去异大陆贸易的风险虽然高,但能够获得的利
益应该也很巨大吧?当年的破杀和尚就是证明,他以一个异大陆僧侣的身分,居然能够在黄土大地上找到
法米特遗物,这可真是无数追迹者梦寐以求的收获啊。
不过,当我想要多听一点有关海外趣闻时,隔壁桌的商旅们转而谈起各国局势,有人刻意压低声音,
说伊斯塔的兽奴前天发生大暴动,闹了好大乱子,死伤相当惨重,现在正重新收拾对外商贸,估计该地生
产的几项独有货物,最近会价格狂飙,如果抢先进货,可以好好赚一票。
会在普通的酒馆茶楼说话,就不会是什么重要情报,尽管这几个人压低声音,说得神秘兮兮,但我估
计最迟不会超过三个时辰,这消息就会在城里传开,他们只不过抢到几个时辰的先着,然而,这时候才想
要投入资金去独占商品,恐怕已经太迟,可笑这几个人还说得煞有其事,一点都没有起而行的打算。
但这消息对我却极为有用,我朝茅延安使了个眼色,要他无论如何想个办法,别把这消息传到阿雪的
耳里——
在金雀花联邦境内,月樱是我的第一强援,但我不想过早暴露与她的关系,以免给她招惹麻烦,所以
在联络她的工作上,我没有委托方青书,而是利用羽霓的管道,把一封加密编码后的信传给月樱,先让她
知道我们平安,再等待她的回音。
月樱的回应来得很快,除了要我们尽快与她会合外,也在信中表示,她与我们这个医疗团队的负责人
相交莫逆,那位师太年高德劭,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要我放心。
「月樱姊姊说信得过……干,真的信得过吗?这种事情不能闹着玩耶。」
我觉得很困惑,因为月樱有政治家的资质,识人的眼光与看事角度之佳都常常令我感到惊奇,绝不是
那种天真到脑里装奶油的大小姐,她会亲自承诺保证,应该是不会错,但是这个老尼姑,从她的法号开始
,每一样东西都让我厌恶,还记得到这里的第一天,听见茅延安作人物介绍,就把我给吓了一跳。
「大叔,你说那个尼姑的法号是?」
「刚刚没听清楚吗?我再说一次……上灭下绝。」
「灭、灭绝师太?」
「是啊,你干什么那么大反应?那是你的老相好?」
我就算要搞尼姑,也是搞年轻貌美的小尼姑,不会去碰年高德劭的老尼姑,大叔这样的猜测,实在是
太过抬举我了。
这位灭绝师太受月樱与方青书之托,要掩护我们的行踪,但她除了应有的义务外,对我们这些俗世人
并不友好,平时避得远远,话都难得说上一句。这样实在非常之好,因为我也很厌恶与老尼姑有往来,带
来的厄运可能几年都无法化消,本来我们可以维持着相安无事的短风格列表,但一件突发的意外却点燃了
火药。
起因,是阿雪与小尼姑们的私下交流,被身为团长的灭绝老尼给发现,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她严重处
理,把这当作是偷学慈航静殿秘技的大事,很是闹了一阵风波,最后是羽霓出面说情,灭绝老尼才答应不
把此事上报,却还是向小尼姑们唠叨了一句。
「光明魔法的来源,是众神的恩慈。神明的普世之光,不会照耀在人类以外的种族上,不要作无意义
的事。」
这句话针对谁来说,自是不言而喻,阿雪多少受到些影响,但我却对双方都有种怒意,这点被茅延安
给看出来了。
「哇,贤侄,这样你都能忍啊?人家说打狗看主人,现在你的母狗……哈,你的母狐狸被人打了,你
无动于衷吗?」
「没什么好说的,人善变人妻,人妻被人骑。总是在那里给我摆温驯脸,活该被人这样欺负。」
「但……你的母狐狸被人欺负,一点都不给你面子,你不报复老尼姑一下,说得过去吗?要不要……
比如说让这些小尼姑……你知道的,只要你搞上几个,到时候老尼姑一定无法做人。」
茅延安挤眉弄眼的冷笑,看来真是奸滑,这件事之前他也提过几次,只是我故意不作回答,冷冷处理
,现在不过是借机挑拨,我当然还是微微冷笑,没有正面回答,让存心分一杯羹的不良中年悻悻而去。
「贤侄,你这样忍辱负重,不是个男人啊!」
「大叔,你那么有男子气概的话,现在就舍身取义,替我上了那个老尼姑,最好把她肚子也搞大,裸体丢到街上去,替阿雪报仇出气,到时候别说阿雪,就连我也感激你啊。」
茅延安激不了我,我也挑拨不了茅延安,这些话只是微不足道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