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今晚深夜,我会偷偷溜进一个房间,用注射器从熟睡的客人那儿取点儿血。”我还不能像全吸血鬼那样用唾液愈合伤口。
这一年来我改变很大。不久前,我还为能逃掉喝血而欢欣鼓舞;现在,我因为需要而喝血,但不是被迫。
“你最好小心些。”埃弗拉警告我,“如果你被人抓住了,暮先生会大闹一场。”
“被抓?我?不可能!我能像个幽灵一样飘进飘出。”
我确实做了,大约在半夜两点。对于我这样的天才,这容易极了:把耳朵凑在门上,听听里面的声音,我就能听出房间里有几个人,是不是睡得很死。我发现有扇门没锁,屋内只有一个人,像只熊一样打着鼾。我进了房问,取了需要的血量,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血挤到杯子里喝了。
“这就行了,”喝完了我说,“至少明天没问题了,这很重要。”
“明天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埃弗拉问道。
我把我遇上黛比以及准备去看电影的事儿告诉了他。
“你有了个约会!”埃弗拉高兴地笑道。
“这不是约会,”我哼着鼻子说,“我们只是去看电影。”
“只是?”埃弗拉坏笑着,“跟女孩们可没什么只是,这是个约会。”
“好吧,”我说,“这就算是一种约会。可我不傻,知道不能陷进去。”
“为什么?。”
“因这她是一个正常女孩,而我只是半个人。”我说。
“这并不妨碍你跟她一起出去。她不可能知道你是个吸血鬼,除非你咬她的脖子。”
“哈哈,”我干笑了几声,“不是因为这个。五年后,她就会变成真正的女人,而我却还是这个样子。”
埃弗拉摇摇头。“还是担心担心五天后吧,”他建议说,“别什么五年后了。你跟暮先生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变得和他一样忧郁了。没理由你不能和女孩子约会。”
“我想你是对的。”我叹息道。
“当然我是对的。”
我紧张地咬着嘴唇。“就算这是个约会,”我说,“那么我该怎么做呢?我从来没有约会过。”
埃弗拉耸耸肩,“我也没有。我想就跟平常一样吧,跟她聊聊,讲几个笑话,待她像朋友那样,然后……”
“然后怎样?”
他嘟起嘴。“给她一个吻。”他开怀大笑。
我冲他扔过去一个枕头。“真后悔告诉了你。”我嘟囔着。
“只是开个玩笑。但我告诉你,”他变得很严肃,“别告诉暮先生。他可能会马上把我们带到另一个城市去,至少是另一家旅馆。”
“没错,”我表示赞同,“他在的时候,黛比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提。这不会很难:我很少看见他;就算见了,他也几乎什么都不说,似乎在自己单独的世界里。”
我那时还不知道,我、埃弗拉很快就会成为他那个世界的一分子……还有黛比。
第二天过得很慢。我的肚子紧张得直抽筋,只得喝热牛奶来压一压。埃弗拉也不帮忙。他不停地大声报出时间,并解释说:“还有五小时!”“还有四小时!”“还有三个半小时……”
幸运的是我不用担心衣服:我只有一套衣服,所以不用操心穿什么。虽然这样说,我还是在浴室里待了好几个小时,检查我是不是一尘不染。
“镇静点,”埃弗拉终于忍不住了,“你看上去棒极了,我都想跟你去约会了。”
“闭嘴,笨蛋。”我气呼呼地说,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喂,”埃弗拉说,“你希望我在黛比来之前消失吗?”
“为什么?”我问。
“你也许不希望我在这儿。”他喃喃地说。
“我想让她认识你,她以为你是我哥哥。如果她来了,你不在倒是怪怪的。”
“只是——嗯——你怎么解释呢?”埃弗拉问。
“解释什么?”
“我的样子。”他说,一边摸着手臂上的鳞片。
“噢。”我这才想起来,黛比不知道埃弗拉是个蛇娃。她以为他是个正常的男孩。
“我可能会吓着她。”埃弗拉说,“很多人在跟我这样的家伙面对面时都很害怕,也许最好——”
“听着,”我坚定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是的,”埃弗拉勉强地笑笑,“可是——”
“不!”我打断他,“别‘可是’了。我很喜欢黛比,但如果她受不了你的长相,那就太糟了。”
“谢谢。”埃弗拉小声说。
夜幕降临,暮先生起床了,看上去很憔悴。我为他准备了晚餐——熏肉、香肠、火腿——他吃得很快,在黛比来之前就走了。
“你身体好吗?”在他狼吞虎咽时,我问道。
“很好。”他咕哝着。
“你看上去很糟,”我直截了当地说,“最近吸血了吗?”
他摇摇头。“我没时间。也许今晚吧。”
“我昨晚从一个客人那儿取了血,”我说,“能撑一个星期左右。”
“很好。”他心不在焉地说。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吸血,本以为会得到表扬,可似乎他根本不在意。他可能对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暮先生走后,我又收拾了一下,然后坐下来跟埃弗拉一起看电视,等着黛比。“她不会来了,”在好像过了几个小时后,我说,“她耍了我。”
“放松,”埃弗拉哈哈大笑,“你才坐了十分钟,还早着呢。”
我看了一下表——没错。“我应付不来,”我呻吟着,“我从来没跟女孩子出去过,肯定会搞砸的,她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笨蛋。”
“别这么紧张,”埃弗拉说,“你想跟她一起出去,而且你马上就要和她一起出去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正要回答,这时传来黛比的敲门声。我一跃而起,开门去迎接她,把紧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七章
我本以为黛比会好好打扮一下,但她只穿了条牛仔裤,一件肥大的套头毛衣,裹了件长长的外套。
我注意到她戴着双红手套。
“找到你的手套了?”我问道。
她做了个鬼脸儿。“它们一直在我的房里,”她呻吟着说,“掉在暖炉的后面。当然啦,是在告诉妈妈我没戴手套在外头乱逛之后才找到的。”
“你爸爸和哥哥在吗?”她问道。
“暮——我是说,爸爸出去了,但埃弗拉在。”我顿了一下,“有件关于埃弗拉的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
“又有谁跟其他人一样呢?”黛比笑着说。
“你瞧,”我开始解释,“埃弗拉是个——”
“得了,”黛比打断我,“我不介意他是个多么古怪的家伙,就带我进去,替我们介绍一下吧。”
“好吧。”我无力地笑了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黛比自信地走在前面,脚步轻快。进房间没两步,她看见了埃弗拉,停了下来。
“哇哦!”她叫道,“那是戏服吗?”
埃弗拉不自然地笑了笑,站在电视前,双臂僵硬地交叉在一块。
“黛比,”我说,“这是埃弗拉,我哥哥。他是个——”
“那些是鳞片吗?”黛比冲上前去问道。
“哦——嗯。”埃弗拉说。
“我能摸摸吗?”黛比问。
“当然。”埃弗拉告诉她。
她的手指自下到上滑过埃弗拉的左臂——他穿着件T恤——又从右臂上滑下来。
“哇哦!”黛比咽了口气。“你一直是这样子吗?”
“是的。”埃弗拉回答。
“他是个蛇娃。”我解释说。
黛比猛地转向我。“你这么说太恶劣了!”她厉声说,“你不能因为他长得不一样就这样叫他。”
“我没有叫他——”我说,但被黛比打断了。
“如果有人拿你那可笑的衣服开玩笑,你会怎么想?”她怒气冲冲。我低头看了一下我的衣服。“哦,是的!”她愤愤地哼着说,“我能大大地嘲笑一下那身傻装束,但我没有。我想,如果你想看起来像《彭赞斯的海盗》①『注:《彭赞斯的海盗》,吉尔伯特(1836—1911)和沙利文(1842—1900)所写的小歌剧。彭赞斯是英国最西部的小城。』,那是你的选择。”
“没关系,”埃弗拉轻声说,“我是蛇娃。”黛比怀疑地看着埃弗拉。“我真的是,”他发誓说,“我有很多蛇类的特性:我蜕皮,血是冷的,我还有蛇一样的眼睛。”
“不过,”黛比说,“把你比做蛇,还是很不好。”
“如果你喜欢蛇的话,就没什么不好。”埃弗拉笑了。
“哦,”黛比回头看看我,有点惭愧,“对不起。”
“没什么。”我说,为她的反应暗自高兴——这证明她没有偏见。
黛比被埃弗拉迷住了,不断地问他问题:吃什么?多长时间才吃一次?能跟蛇讲话吗?我让埃弗拉向黛比展示一下他的舌头——他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长舌头,能伸到鼻子里面。
“这是我见过的最不雅观的事,但是太棒了!”当埃弗拉展示他舔鼻孔的神功时,黛比叫道。“我希望我也能做,准能把学校里所有的学生都震傻了。”
终于是去看电影的时候了。
“我不会很晚回来的。”我告诉埃弗拉。
“别因为我而赶时间。”他说,冲我眨眨眼。
电影院很近,我们到的时候,离开演还早。我们买了爆米花和饮料进广场,在放广告的时候闲聊着。
“我喜欢你哥哥。”黛比说,“他看上去有点害羞,这可能跟他的长相有关。”
“是的,”我同意说,“生活对他来说很艰难。”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像蛇吗?”她问。
“没了,就埃弗拉一个。”
“你妈妈跟一般人不一样?”我告诉黛比我爸爸和妈妈离婚了,我和埃弗拉跟他们俩各待半年。“或者是你爸爸?”
我笑了。“爸爸不像常人,”我说,“但跟埃弗拉不一样。”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她问。
“很快。”我撒了个谎。黛比一见蛇娃就很热情,但对吸血鬼呢?我有种感觉,如果她知道了暮先生的身份,她是不会那么友善的。
那是部傻傻的浪漫喜剧,黛比不时哈哈大笑。
回去的路上,我们讨论了一下电影。我装出很喜欢的样子,其实我没那么喜欢。我们走过一条黑漆漆的小巷,黛比抓住我的手,紧紧地依靠着我,这让我觉得自己很伟大。
“你怕黑吗?”她问道。
“不怕。”我说。在我吸血鬼超常的视力看来,小巷很明亮。“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哆嗦了一下。“我知道这很傻,但我总有点担心吸血鬼或是狼人会跳出来攻击我。”她笑了,“这很傻,是吧。”
“是啊,”我无力地笑了两声,“是有点傻。”
如果她知道……
“你的指甲真长。”她说。
“对不起。”我说。我的指甲坚硬异常,剪刀根本剪不动,我只能用牙齿把它们啃掉。
“你不用道歉。”她说。
走出小巷后,我感到她借着街灯审视着我。“你在看什么?”我问她。
“你跟普通人有点不一样,达伦,”她思忖着说,“是什么,我还说不出来。”
我耸耸肩,努力想轻松一些。“因为我太英俊?”我开玩笑说。
“不是,”她严肃地说,“是你的内心。有时候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
我把眼睛转向别处。“你让我觉得很尴尬。”我嘟囔着。
她捏紧了我的手。“爸爸总是这么说我,他说我太好奇。我老是胡思乱想,而且总是口无遮拦。我应该学会沉默。”
我们走到广场,我又送黛比到了她家门口,然后手足无措地站在台阶上,不知道下面该干什么。
黛比替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想进来吗?”她问道。
“你父母在家吗?”
“没关系——他们不会介意的。我告诉他们你是我朋友的朋友。”
“嗯……那好吧。”我说,“如果你肯定。”
“我肯定。”她笑了,拉起我的手,打开了门。
我紧张极了,就像那一晚摸进家乡旧剧场的地下室,从熟睡的暮先生身边偷走八脚夫人一样紧张。
第八章
事实证明我根本就没必要紧张,黛比的父母,杰西和唐娜,跟她一样善良——他们不让我称呼他们赫姆洛克先生和赫姆洛克太太,让我一进门就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你好!”我们进起居室的时候,杰西先看见了我,“这是谁呀?”
“爸爸,妈妈,这是达伦,”黛比说,“是安妮的朋友。我看电影时恰巧碰到了他,就请他回来了,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杰西说。
“是啊,是啊,”唐娜接口说,“我们正准备吃晚饭,你也吃一点吧,达伦。”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说。
“一点也不麻烦。”她容光焕发,“你爱吃炒蛋吗?”
“那是我最爱吃的。”我告诉她。事实上我不怎么爱吃炒蛋,但我想这样说礼貌些。
吃饭的时候,我向他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自己。
“上学吗?”杰西问道,黛比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