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很久之后,回头已经看不见刃月城的轮廓。东方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的时候,我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小城邦。街道两旁的积水里倒映出我的模样,面色苍白,长发凌乱,眼神黯淡。衣服上下沾满了泥巴。我想在城里找一家客栈住下来,安静一段时间,调养一下疲惫不堪的身心。然后,再重新回到神族国度,终结自己纠缠不休的宿命。
这座王城里面看起来似乎很安静。王城街道上行人寥落,空气里有淡淡桂花的香味,让我想起小时候沐酒城里,每年寒食节那一天,母亲亲手给我做的桂花糕。
天色越来越明亮了,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街道两旁的店铺也陆陆续续开了门,不远处传来含混不清的叫卖声,吆喝声,王城里渐渐开始喧嚣和热闹起来。
我忽然想起,这一天刚好是我的生日,也就是刃月城王埋藏在我体内的咒语发作的时候。除非他收敛起那个邪恶的幻术,否则,我就永远得不到解脱。
很快,我就感觉到血液在狂躁不安。街边廊柱上雕铜的花漆,描摹我猩红色刺眼的双瞳,胸口开始在酝酿着隐隐作痛。我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泛黄色的晕眩。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家客栈的店门前,正扶着墙壁想要进去,却和一个神族撞在一起。我感觉到扑面而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几乎让我跌倒在地上。我很生气,正想发作,却抬头看见疲惫的面容和一双阴冷无比的眼神,在对着我似笑非笑。他似乎想伸出手来扶住我,却凝固在半空,慢慢收回了衣袖中。
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只有一个眼神的交睫。
他瞳孔中深藏的一弯半月形的杀机告诉我,这是一个逆忍神族。
我眼中的破幻之瞳告诉他,我是一个刃月神族。
这让我忍不住很痛苦,脚下踩过一大叠悲伤,沙沙作响。
父王曾经告诉我,逆忍神族是神界中最擅长暗杀的神,常常杀人于无声无息,也是最令众神恐怖的神。逆忍族盘踞在阴暗的伏诛城,是神界中最阴森的地方,充满了各种致命的杀机。而暗杀鸟是伏诛城的圣鸟,也是神界众鸟的天敌。
传说每一个逆忍神族,宿命中都会有一支暗杀鸟跟在身边,不离不弃,生死不渝。
我望着他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稍稍出了回神,忽然诡黠地一笑。很快,我用指尖召唤出一个易容幻术,模仿出他的模样,然后走进了店里。
店里客人似乎并不多,窗明几净。几个仆人在忙着收拾和打扫。店小二看见我衣衫褴褛,加上憔悴不堪的面容和满身的泥巴,便用很鄙夷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会儿。看见我刚要迈进店里,忙不迭上前拦住了我,用傲慢而阴阳怪气的腔调说,客官抱歉,小店已经没有空房了,要投宿的话,请您到别的客栈。
他一边说,一边推搡着要往外赶我。
这个时候,我的病痛已经在尖锐地发作,忍不住依靠在了墙上。明知店小二尖酸刻薄,故意怠慢我,不由得怒火中烧。拼命压制着含苞待放的破幻之瞳。店小二看见了我猩红无比的眼神里,似乎在绽放冷酷的杀机,吓得面色苍白,连连后退了几步。我终于还是压抑住了血液里的邪气,缓缓收敛起杀气,转身走出了店门。
我凌乱的脚步,在街上跌跌撞撞,正午的阳光,似乎格外得刺眼。
就在这时,许多浓烈而冰冷的杀气,在我周围不远处蔓延过来,渐渐向我站立的方向,铺天盖地聚拢而来。
仿佛听见许多只暗杀鸟尖厉的鸣叫,我的胸口越来越剧烈的痛起来,似乎已经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击穿。
我的汗水渐渐淹没了脚踝,眼前出现一大片灿烂的鱼肚白。然后,很沉闷的响声过后,我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王城街市上热闹的喧嚣和繁华的背影,歪歪斜斜躺倒在我的眼神里,渐渐模糊。我很清醒地意识到,我已经开始昏迷。
最后的视觉,是一群暗黑色的影子围拢在我的身边,手中握着锋利的刀刃。
许许多多一击致命的杀机,是残留在我眼角最后的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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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暗杀之神
更新时间2010…5…12 18:14:38 字数:4352
早晨的阳光很透明,灼痛了我的双眼。
我从沉睡中渐渐醒了过来,苍茫告退的黑夜,只残留我惺忪的眼神。忽然看见青石板路两旁的积水中,一张很陌生的面孔。惊讶过后才慢慢想起来,那是自己昨天的易容。
身边凌乱地躺着许多尸体,殷红的血殷红了半个天空。我惊恐地辨认出,他们是一群逆忍神族。而每一个逆忍神族的旁边,都躺着一只死去的暗杀鸟。
你为什么化装我的样子。
我听见身旁不知谁在对我讲话,用很冷的语气。抬起头,看见刺眼阳光下,站立着一个高大的神。渐渐看清了,是昨天和我在客栈门口,擦肩而过的那个逆忍神族。
我收敛起了易容幻术,恢复了沐酒城神族的容貌。然后,站起身来,用破幻之瞳的眼神,对准了他瞳孔里半月形的杀机。
妩媚阳光下,两个同样高大的神在这座王城的街道上,站成一句对白。
那一个瞬间,整个王城里熙熙嚷嚷的人潮,和街道两旁复古风的建筑,都成了陪衬和背景,一片苍白。
许久,我们才缓缓收敛起了杀机,相视而笑。
然后,我们在王城大街上并肩而行,走进一家桂花酒店。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凰彻。我也告诉他,我的名字叫涅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对于彼此,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于是,一见如故。
有时候,朋友就是这么简单。一个眼神,一句话,嘴角绽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笑,都那么似曾相识。
凰彻问我,是不是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我努力回想着,昨天恍如隔世,回忆早就褪色成黑白色的片段。最后的记忆,是一群围拢在我身边,紧握匕首的陌生的神。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凰彻告诉我,昨天我差点死在一群逆忍神族的刀下。
看见我一脸惊恐而疑惑的表情,凰彻又说,昨天你易容成我的样子,所以遭到了我族人的追杀。而他们,原本是来暗杀我的。你昨天帮了我一个大忙,因为你的出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我才得以把他们全部诛杀。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凰彻救了我一命。想起昨天昏迷前的画面,我不免心有余悸。
我问他,既然是你的族人,又为什么要杀你呢。
凰彻忽然沉默了,一脸很哀恸的样子,越来越黯淡的眼神里,有哀伤在淌成一条河流。他自顾自地低着头,一口一口地静静地呷着酒,似乎渐渐沉迷在一段悲伤的回忆。
我觉得很奇怪,却并没有多问,只是陪着他喝酒,浓浓桂花的味道在店里弥漫开来,一直蔓延到舌尖,甜到哀伤。
是的,我们各自有各自的哀伤。
我们那个下午,就这样在店里坐着,一直喝酒。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出酒店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昏黄一片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沐酒城的掌灯时节了吧。
我恍惚看见了王城里面手捧梓檀盒的宫女,在添灯的时候,嬉闹着从走廊里鱼贯而过。我恍惚看见了父亲在薄暮的宫殿里,和囚释在谈论着什么。我恍惚看见了哥独自坐在沐酒城宫殿的屋顶,暗红色的天空染红他一袭哀伤的眼神。我恍惚看见了母亲在黄昏时候的走廊里,很虔诚地焚起一盒明净的香,然后搂我入怀,用修长而细腻的手握一把雕花楠木梳,一下一下为我梳头。
凰彻永远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天黄昏到来的时候,我总是会有最灰暗的眼神。我也始终读不懂,凰彻瞳孔里那一弯半月形的杀机,为什么总是在清晨醒来的第一眼,化成半月形的哀伤。
于是,从此以后,我们形影不离。
凰彻后来跟我说,那天我昏迷的时候,嘴中一直喊着一个名字,樱祭。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心痛。
他问我樱祭是谁,我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我决定去找婉容。几百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我却还没有打听到她和父亲的消息。
如果他们不在焚樱城,那他们到底去哪了呢。
我开始想,也许是那晚他们送我混入焚樱宫城之后,害怕因为暗中保护我而触怒焚樱城王樱宫猎。从而在那一晚匆匆离开了焚樱城,到了另外一个王城。
我忽然想起婉容说过,她和父亲原本居住在灭瑰城。他们现在,会不会又返回了灭瑰城呢。
为了寻找婉容和独孤漠,我决定亲自进入灭瑰城看一看。
我问凰彻,愿不愿意与我同行。
凰彻欣然答应了。
经历过又一场病痛的劫难之后,我的力量比先前又强大了十倍。厚厚一叠暗红色的杀气云,盘旋聚拢在我头顶上空。当我凝视面前一轮泛黄色的铜镜时,惊恐地看见自己猩红色的眼神里,掩埋着一双越来越强大的破幻之瞳。
可是这样强大的力量,或许并不是我所喜欢的。沐酒城和刃月城之间的残酷战争,最后总有一方会在我心中倒下。
没有一位神能够明白,我内心深处,在经历着一场什么样血腥的挣扎。
我和凰彻在东方渐白的时候,踏上了去灭瑰王城的路。
一路上,似乎到处都是一片兵荒马乱的萧瑟景象。许多破败的王城只剩下一堆废墟和瓦砾,那些荒凉的宫殿和坍塌的古城墙,不知是谁家王族记忆的残冢。
街道上流淌着很多殷红的血,触目惊心的颜色,忙不迭一层覆盖着一层。那些来不及干涩的血迹,在空气中散发出迷迭香的味道,强烈地诱惑着我的鼻息。
当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嗜血的阴暗面,在这些血腥气中渐渐复活的时候,眼神里开始堆积厚厚一层罪恶感。
为什么我的眼睛里,总是布满最厚重的阴霾和最灿烂的哀伤。
原来众神的江山,早已经马蹄声狂乱。
刃月城对神界七十二王城的复仇,已经开始。这个时候,神族国度的上空,早已被战争的阴霾覆盖。
樱不蔑担心过的神界第二次圣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了,似乎并没有比想象中更加轰轰烈烈,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忽然想起独孤漠为我铸造的剑,我从幻术中把它召唤了出来。锋利无比的刀刃,倒映出我额头华丽的莲印和眼神中的破幻之瞳。也许,就连这柄以战争为宿命的圣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
不经意间回头,看见跟在我后面的凰彻,绝美的脸上绽放着绝美的失落。
后来,我也终于渐渐明白,为什么总是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凰彻眼神里的杀机,就会弯成半月形的哀伤。
凰彻告诉我,他是逆忍神族王的儿子,也曾经是伏诛城的王子。很小的时候,他就在幻术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并且很快就掌握了逆忍神族最强大,也是最难以领悟的暗杀绝技。因而,他从小就备受父王宠爱,是逆忍神族王毫无争议的继承人。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在一天天长大。由于对逆忍神族暗杀幻术近乎疯狂的痴迷,凰彻渐渐成为逆忍神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神。
然而,似乎宿命中早已注定,他难以逃脱被暗杀的命运。在他一百岁生日的那一天,逆忍神族内部发生了叛乱。那天晚上,凰彻的母亲在宫中被神秘暗杀了。凰彻知道母亲的死讯后,哀恸过度,几次昏迷过去。苏醒后,他心性大变,染上了嗜血的诅咒。
凰彻辅佐父王,很快平定了王城的叛乱,并且用最冷酷的手段,杀死了所有参与叛乱的神族,甚至许多与叛乱者毫无关系的神都惨遭诛杀,无一幸免。凰彻冷血和嗜杀的阴暗面,在这次平叛战争中暴露无遗,并且触怒了自己的父王。这也引起了整个逆忍神族的不满和担忧。一时间,王城内外一片怨声载道。每一次凰彻走在王城的大街小巷,都会感觉到周围的逆忍神族,在他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然而,当凰彻神志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明白了自己犯下的罪恶。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开始诵念最虔诚的祝祷词,终日以泪洗面,向无辜被诛杀的族人忏悔。
似乎到处都在抱怨,关于王子凰彻的凶残和嗜杀。凰彻王城继承人的地位,很快就遭遇到了强大的挑战。
就在这时候,凰彻的父王册封了新的伏诛城王后,也就是凰彻的继母。庆丰大典结束的那一天傍晚,继母带着一个比凰彻小几岁的弟弟,童厄,住进了宫城。
继母似乎并不喜欢凰彻,总是用敌意的眼神看着他。继母的冷淡和猜疑,让凰彻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这个时候,逆忍神族关于王族继承人的争论,已经越来越激烈。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