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起,季惟意识到,自己得了一种无可救药的心病,比失眠要可怕得多。
季惟在吃了一周泡面以后一副可怜相地前去向曾少非求救。平素做事干净利落的少非惟有一个致命的软肋便是心软,尤其是在面对的人是季惟的时候。犹记得当年在学校里第一次见到季惟时的惊艳,一抬头时少非有一种过电的感觉。已经忘了耗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才同季惟在一起,但至少回忆起来并非精疲力竭,甚至站在今天往回看的时候,少非更喜欢那些追求时的日子,充实有期待。然而等到一切都成真以后,时间让他慢慢看清了假象。
原来,他爱上的不过是一个想象中的季惟。
他很漂亮,却太张扬。如果不开口,他是造物主的一件杰作。他对自己很随便,却向对方索求颇多。
他很任性……
少非说得出有关季惟的许多缺点,但扪心自问,他并非因此而想离开季惟。
追根溯源,那只是因为一种长久不安的心理,季惟不够安静,给不了他所向往的那种,足够平淡的生活。但少非想过,一直就这么留在季惟身边,即便不爱,也已经习惯。当爱情漂洗成一种与亲情相似的东西,如果,不是陆晓的出现,也许他和季惟可以依然过得很好。
季惟坐在后厨,不顾形象地扒了一碗饭。少非逮到一点闲暇时间,亲自给他炒了一个菜。
季惟乐悠悠地大口吃着,突然,手机响了一下,迫不及待地掏出来看了一下,随即一脸失望地放下了筷子:“少非……你说我这几年是不是越来越惹人厌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聿在四周徘徊,却一直不肯上钩。”
少非摸着下巴想了想:“你确定他是一个人?”
“他有男朋友。”季惟淡定地道出实情。
“靠!你丫想当人小三,活该没人要你。”
“公平竞争,我问心无愧。”季惟从容自若地舀了一勺汤,“再说当年我身边也有人,只不过他在国外交流……这么说来,你算不算趁虚而入?”
少非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我跟你不一样,我喜欢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那不就是一样?”
“不一样,蒋聿不是你,也许他对别人才是认真的。”
季惟愣了一下,无声地笑了笑。半晌,放下了筷子:“吃饱了,我先回去了。”
“没事吧你?”少非赶上去,把落下的手机递给他。
“没事,别为我担心。我只是不明白,他要是只想玩玩,跟我上床就是了,何必对我这么好……”
“季惟,不是每一个人对你好都是毫无目的的。”
“是么?”季惟的嘴角失落地抽动了一下。
“还有,如果你不想放弃,就别再吊儿郎当的了。季惟,我知道你缺乏安全感,可是你给人的感觉一样没有安全感……别再去那些酒吧了。”
“你知道我只不过是……不想一个人罢了。”
“我知道。”少非伸手,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摸了一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是你自己说的,早把他给忘了?”
“是忘了,现在想起来,一点都不留恋。”
“你爸跟他还好么?”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季惟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绽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少非,好久没飚车了,怎么样,我载你去兜风?”
“陆晓就快到了……”
“哼。”季惟瞪了他一眼,“见色忘友,给我死远点!”
事实证明,曾少非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的。
季惟坐在他心爱的座驾上,招呼少非上车。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马路对面的路晓。他好像也看到了他们,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绿灯亮起。
季惟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唯恐天下不乱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事原则。
于是下车,对少非命令道:“我累了,你开车。”
曾少非照做,待他刚要发动车子,坐在身后的季惟整个地靠了上来,抱紧了他的腰。
顿时,少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你看清楚,我可不是那个姓蒋的。”
绿灯亮了,陆晓亮亮的眼睛看见少非和季惟,忽然地暗了下去。
他把目光挪到一边,然后慢慢地朝反方向走去。
终于,季惟大发慈悲地在少非耳边提点到:“完了,你家陆晓吃醋了。”
少非惊恐地抬头到处张望,看到了不远处那个背影,立刻将季惟甩开:,恶狠狠地扔下一句:“季惟,改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11
11、第十一章 。。。
十一、
又一个周末,季惟在睡梦里被门叫醒。国际快递送来一盒礼物,一台崭新的苹果笔记本和一张贺卡。季惟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日历,才想起来过几天是自己的生日。然后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把电脑连同贺卡一块儿扔进了垃圾桶以后,继续回床上睡觉。
然而,无论如何都是清醒。
季惟起身,打开电脑,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浏览器好一会儿,终于鬼使神差地从收藏夹里调出一个地址。
刚一打开,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合影。
季惟冷冷地一笑,看着下面的文字描述。年假,他们去了海边度假,很快乐。
他又一次看了一眼那些照片,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像自己的父亲。
而他身边的那个人,一如许多年前留在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个深深的烙印。可惜,已丝毫激不起一点心中的波澜。
季惟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会儿,接起一个电话。主管打来的,语气紧急,说是原定周一上交的策划案必须提前完成,蒋聿临时改计划,第二天一早的飞机要把文件带走。
季惟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道了一句:“您放心,事情包在我身上。”随即便打起精神起床洗漱。
一个小时以后,他带着早就提前完成的策划案第一次来到蒋聿家门口。
一切都很圆满,除了意料之外的雷阵雨。
蒋聿一身睡衣开门时,仍是睡意惺忪,见到季惟满身湿淋淋的落水狗模样时惊得笑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老宋说你明早就要出差,文件必须在今天交到你手上,所以我就来了。”季惟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保存完好的纸张。
“这些东西你交给我秘书就是。”蒋聿从他手里抽走文件,抬头看他“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这么冒冒失失地来我也许会不高兴。”
“是么?”季惟的心沉了一下,很想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却狼狈地打了个喷嚏。
“谁告诉你我住在这儿?”
“你的秘书,你知道她对我有点兴趣。”
“看来什么时候我该换一个男秘书试试。”
“那也许更危险……”
“……”蒋聿淡淡地笑了,然后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季惟以为他会请他进去坐一会儿,可是蒋聿却始终拦在门口,大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季惟似乎明白过来,也许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于是他识趣地一笑:“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蒋聿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呆呆立在那,盯着他的脸。
“我回去了,祝你出差顺利。”季惟又说了一遍。
“噢,恩。”敷衍的两声,似乎隐约夹杂着某种不舍和犹豫。
然后季惟转过身去,无言地走到电梯口,没有再回头看蒋聿一眼。他想起那天同少非聊起的话,蒋聿和他不同,也许他对那个人才是认真的。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为自己的好眼光感到高兴不是么?
季惟对自己默默地笑,也许为了下辈子积德,他不该再对蒋聿纠缠不休。
外头的雨依然下个不停,季惟跨上车,在雨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浑身淋透,却很过瘾。
然后他听见蒋聿的声音:“上来坐会儿吧,雨太大了。”
季惟一惊,回头,看见蒋聿已经打着伞到了自己面前。
蒋聿的家有一种清冷的感觉。房子很宽敞,大块的黑白冷色调让人胸口发闷。季惟站在玄关迟迟没有进去。很快蒋聿扔过去一条干毛巾。
季惟草草地抹了抹自己的脸,蒋聿看着一地的水不免好笑地摇头,忍不住上前夺过毛巾,亲自帮他把擦拭起头发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回想起少非,每每洗完澡赶着睡觉时,少非都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从床上生生拽起来,然后使劲地帮他把头发弄干,时常的,揪下一些无辜的头发。
然而蒋聿却是温柔的。毛巾和他的手似乎都是柔软的。
季惟突然觉得,心脏有一点发烫。蓦地,抓住蒋聿的手:“谢谢,我自己来吧。”
蒋聿愣了愣,看着毛巾底下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有点苍白的脸,有着干净安宁的表情。
季惟擦干净了,站在客厅里久久没有坐下。
蒋聿给他倒了一杯水:“坐。”
“对不起,我有点冷,可以借你的浴室冲个热水澡么?”
蒋聿想了想:“客卫的花洒坏了,我带你去我房间。”
季惟以为自己听错了,困惑地望着他。
“怎么?你以为我家里有别人?”
“没有么?”季惟尴尬地笑了笑。
“如果有的话,我就不会随随便便把你给请进来了。”蒋聿带着他到卧室的浴室,然后关上门。
季惟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然后脱下脏衣服,站在镜子面前不自在地看了看自己。他有些看不明白自己,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为何变乖了。不是应该对着蒋聿竭尽所能地诱惑么,不是应该拥上去让他无力拒绝么?
他垂下头,看见盥洗池边的架子上整齐的摆放着两套漱口杯与牙刷,接着是毛巾架上两条同样花色的毛巾。季惟情不自禁地拿起其中一条浅色的看了又看,他似乎猜不出那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突然,蒋聿敲门,季惟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蒋聿进来,撞见他浑身光裸,不免一怔:“忘了给你拿毛巾。”
随后看见季惟手中的那一条微微蹙了蹙眉。
“不好意思,刚才滑了一下,不小心弄掉了。”
蒋聿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小心点,我先出去了,你自己把门锁上。”
“怎么?不信任你自己?”
“是不信任你。”
“……”季惟也笑了。蒋聿终究不是禁不起开玩笑的人。
冲完凉,季惟才发现没有换洗的衣物,于是只得在腰间围上浴巾,出去找蒋聿。远远地走廊上便听见他在客厅打电话的声音,季惟识趣地没有去打扰,顾自地转回去参观起蒋聿的卧室来。
那是一间再简单没有的房间,一台液晶电视,一个衣架,再有,就是一张尽可能大而舒适的床。季惟走过去,发自内心地喜欢那个特别的冲水床垫,天热的时候躺上去一定很舒服,比如现在这个季节。
季惟自作主张地在床边坐下,凉凉的,于是渐渐得寸进尺地躺了下去,看着不远处衣架上挂着的另一件浴袍直发呆。淡淡的蓝紫色,不像是蒋聿会穿的。
那么现在,他是在给衣服的主人打电话么?
或许他即将要回来,蒋聿唯恐误会,在找借口搪塞?
不得而知。
这么无边无际地想着,过了不一会儿,季惟慢慢地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看见蒋聿坐在窗台上,低头沉思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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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十二、
季惟看到他回头望他,匆匆地闭上眼。
然后,很快,鼻尖闻到了人类靠近的气息。睁开眼,蒋聿俯身,危险地盯着他。
季惟笑了笑,仰起身体,从容地说:“你的床很舒服,谢谢。”
“不客气。”蒋聿这么说着,却掩盖不了眼角的凶光。
“可你的表情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季惟无畏地迎上去,盈润的嘴唇在他眼前微微地抿了抿。
“是啊,你把我的床弄脏了。”
“对不起,你要向我索赔么?”季惟笑了,“你要我怎么赔偿呢?”
蒋聿不动声色地。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然而片刻过后,他轻轻拍了拍季惟的脑瓜:“这么睡,会头疼的。”
“啊!果真很疼。”季惟拽了拽他的衣领。
“你的策划我看了,很有意思。前几天我找老宋谈过,他说你表现不错,很有潜力。”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但能发现金子的人就更可爱了,你说呢,蒋总?”
“季惟……你很会说话……”蒋聿握住放在他衣领上的手。
“谢谢夸奖。”
“除此以外,你最擅长的恐怕就是勾引男人。”蒋聿冷冷地笑,直言不讳。
季惟一点都不心虚,依旧坦荡地迎着他的目光:“那要看对方是谁。”
“噢?”饶有兴趣地问询。
“我看上你了,蒋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