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还有容远和舒弋……我殚精竭虑将你们教育成才,现在该是你们作牛作马回报我的时候了。”
……
韩起真的说到做到,没有再来找肖木。两人就像从未相识过一般,管家偶尔打电话过来,嘱咐肖木天凉加衣,注意身体之类,却也很少来学校看他,也不提让他回去看看。
大年三十这天,外面纷纷扬扬下起了入冬已来的第一场大雪,偌大的校园因大部份学生都回而过年而清静了不少,肖木把自己裹的跟个球似的,拒绝了他老板邀他一起过年的好意,拎着瓶红酒,一步一个脚印向枫山的韩家别墅走去。
肖木在门外站了好半晌,管家才听到声音出来开门,看见是肖木,管家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你来之前也不打电话通知下,先生出去应酬了,晚上不回来,家里都没准备晚餐。”
“他去哪里跟谁应酬?”肖木进屋将羽绒服脱下,讥讽道,“在牢里跟监狱长?”
管家一愣,然后小声抱怨道,“先生还让我好好瞒着你,看来你一早就知道。”
就算楚离神通广大,也不能把坐实的杀人罪和军火走私变成虚构,只是将无期徒刑换成了二十年有期徒刑;而前者跟后者从某方面而言并无二异。所以当楚离提出李代桃僵时。韩起摆摆手。
“我还是坐几年牢吧,等他气消了,自是会想法子把我弄出来。”
“对他这么有信心?如果他没那个实力呢?”
“那我就二十年后再出来。”
“二十年?那时候你就五十几了?还拿什么拴着他?”
“那正好。我二十几年的光阴就被他耗费掉了,给我养个老还委屈他了不成?!”韩起说的理直气壮。
“真这么决定了?”
“嗯。”韩起看着外面四枝交緾的两棵树,深情款款。
一阵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声,仿佛在互诉情衷,手边的书本被风吹开,韩起低头看去,白纸上印着端端正正的三个字,致橡树。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农夫与蛇的故事。”楚离轻声叹道。
“啊,一直都是……不是我中了他的毒,就是他沉溺在我的温度中,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两败俱伤。”
“愿你得尝所愿。”
“谢谢。”
……
肖木走进厨房:“韩氏现在是叶承坐镇?”
“是的,先生临走前,免了叶少的原职位,升成总经理。”
肖木冷哼一声,就知道当初韩起的话里有猫腻。果不其然。
“家里有什么吃的?”
“厨娘临走时包了点饺子,今晚吃这个?”管家问。
“嗯,反正就我们俩。”
“那你先出去待着,我来煮饺子。”
肖木也不推迟,出了厨房直接上了二楼拐进房间,里面一尘不染,完全没有长久无人居住的阴冷,肖木坐在床边,能嗅到被褥上散发出来的阳光的味道,他的手指在床朝外的一侧来回抚摸,韩起总是回来的很晚,所以经常会睡在这边
恍惚中,他听见韩起对他说:“去吧,我在你后面。走不动了,就回头看看。”
肖木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冰冷的墙。
听年夜饭的时候,肖木对管家说了出国进修的的事情,管家没说话,只是埋头吃饺子,透过氤氲的热气,肖木看见管家的眼睛红了。
临别之际,管家对着肖木的背影道:“去吧,两年后,把先生一起带回来。”
肖木背影一顿,微微侧了半个身,看见管家一人站在门口,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转了个回,没有丝毫犹豫地奔向夜幕之中,伴着他远去的步伐,天边隐隐响起新年的炮声。
完结章
两年后。
阳春白雪的午后,暖风敲响了放学第一遍的铃声,周遭的同学们一哄而散,喧嚣之声在走廊上回响不绝,继而弥散开来。
在这灿烂盛放的日子里,物体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窗子、门、桌椅……还有人……
肖木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拿起书本准备离开。
“嗨,肖。”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跳到肖木面前,双手合十,“拜托,帮我去上课吧!”
“什么课?”肖木低头看了下时间。
“……中文。”
“……你觉得一个黑发黑眼的人代替一个金发碧眼的人,不被穿帮的机率有多大?”肖木一脸认真。
“反正教授又不认识你,只是点名!”少年强调道。
“长成我这样叫缇奇弗兰奇不奇怪?”
“你可以说这是你的英文名。中国人上中文课很正常!”名为缇奇的少年显然对自己提出的说辞很满意,一脸兴致高昂。
“我拒绝。”肖木绕过缇奇,向外面走去,“梅尔教授接了个案子,下周五开庭,最近很忙。”。
“哦,亲爱的,你不能抛弃我!”
轻快的步伐在缇奇的哀求中来了个急刹车,肖木微微转身,“我可以!还有,不要叫我亲爱的,你知道,我结婚了!”说完,肖木抬起他的无名指,夕阳的余晖中,一个白金戒指闪烁着耀眼光芒。
“好啦好啦,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每天都要说几次,简直就像是在刻意提醒自己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缇奇跟在肖木后面小声嘀咕。
肖木一怔,原来已经这么明显了么?两年了,不知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凭那人的本事,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肖!肖!。”
有人在耳边大喊,肖木回神,“嗯?”
“想什么呢?走了!”缇奇搭着肖木的肩。
“……你不是还有节中文课?”
“我决定逃课!中文太难学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一周后。”
“好快。肖,我去找你玩吧,顺便看看你老公。”
“好啊。”肖木脱口而出,然后一愣,“为什么是老公?”
缇奇意味深长扫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吐出一句标准的中文,“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
接下来的一周肖木很忙,一边忙着开庭资料收集,一边又得实地考察确认,回国的一系列事宜是容远拖着缇奇一起办理的。
临行前,白发苍苍却精神烁烁的老教授将肖木叫过去。
“肖,我们是律师,从某一方面而言,我们能轻而易举钻法律的漏洞。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更要谨慎,我们的一言一行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或逍遥法外,或沉冤得雪,凡事都得有个分寸,我相信你,希望你的聪颖不会成为你投机取巧动力。”
“教授,这个世上,不是除了一就是二,除了正就是反,任何事情都有第三种或第四种的可能性,我不会发生教授您所担心的事情的,也许我会成为灰色的存在,但是请教授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容远和肖木终于回国了,吵着嚷着要给自己接风洗尘,他老板最近手里接了个官司,忙的是昏天黑地,连打带踹把这兔崽子赶出了办公室,容远不死心,对他老板强硬不起来,可是他下面还有几个师兄弟啊,于是不容拒绝地拉着一帮人直奔金玉满堂。
肖木去报到,他老板顶着一张人比黄花瘦的憔悴英容看着他:“出去两年,你当初的那个案子有信心翻了?”
肖木深思熟虑了下,摇头:“没有。”
“嗯,那就在我身边再磨几年吧。”
这一磨就磨了三年。
韩起见到肖木时是在法庭上,当年的孩子长大了,一身正装,俊俏的让人挪不开视线。那人胸有成竹的站在那里,口若悬河。韩起贪婪地凝视着肖木,耳边是肖木不急不缓的声音,至于是什么内容,他倒没在意,他只知道,肖木,此时此刻,在为他而战。
炙热的视线在肖木身上徘徊……长高了,有点瘦了,头发该剪了,比以前黑了,不过这样健康,韩起的视线随着肖木的动作而移动,在扫到右手无名指时,视线一下子凝固住,骤然冷了下来。
肖木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从韩起身上洗去了军火走私的罪名,正准备着下一条,身后猛然一阵剧响,那是什么东西重重敲敲在桌子上的沉闷声,肖木回头望去,韩起正咬着牙红着眼恶恨恨地瞪着他,如果不是有前面有围栏,肖木甚至相信他会立马冲上来。肖木暗叫不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导致韩起情况失控,但这情况肯定不适合继续下去。肖木当机立断,向法官申请休庭。
“你发什么疯?不想出去了?”肖木双手撑着桌子,身子略前倾,语气非常不好。
“你结婚了?”韩起问,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啊?”肖木皱眉错愕,余光扫到自己的无名指,瞬间就明白过了来,于是笑道,“是啊。”
“跟个女人?”
韩起的语气略嘲讽,肖木被他的态度喉咙一窒。
“……我现在是你的律师!”
“我好像没有请过律师。”韩起向后一靠,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注视着他。
“……这个时候,你能别这么孩子气?!好歹也是个……”眼角瞄到韩起的光头和囚服,肖木生生地将下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韩起不说话,面无表情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
肖木发现自己真的是赢不了韩起,以前他是威胁,现在他是漠然。如果是别人,他早就甩手走人了,可这个偏偏是韩起,无论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可潜意识里,对他还是一直妥协着。
肖木踢了脚旁边的凳子,然后坐下,轻描淡写道:“说点我对象的事情给你听吧,母亲死的时候,我没有流一滴泪,村里人说我冷的像条蛇,可他们却不知道,母亲死是因为她在虐待我时从楼上不小心摔下来摔到了头。父亲那时候好赌,欠了一屁股的债,于是想拿我抵债,就是那个时候,他救了我。”
韩起神色一变,微微端正了坐姿,就像小学生正襟危坐听着老师对自己的评介。
“我以为他是救我的农夫,后来发现,其实他才是蛇,紧紧地緾绕着我,不让生,不让死,你明白那种感受么?就像猫抓到老鼠后,不是立刻吃掉,而是先戏耍一翻,前一秒还让人觉得希望,下一秒就陷入无尽的绝望中……可是他给了我人生中第一缕温暖,我走不了了,后来他的脾性收敛了不少,他尽量克制着自己,慢慢的,日久天长的,他的脾性真的是越来越温柔了,遇之而来的还有他多如牛毛的情人。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我就是个附属品,可有可无。”
肖木眼中闪过的嘲讽像针一样刺进韩起心中,他想解释,可是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一边强调着我是他的爱人,一边带着他的情人招摇过市。我那时候就像,你怎么能这么不让我好过呢!”肖木眯着眼睛,“然后我就把他送到了牢里。”
“……是新仇旧恨一起?”韩起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楚,如果是分开的,那他岂不是还要到牢里走一遭。
“留校查看,以观后效。”肖木道。
韩起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戒指呢?”
“什么戒指?”
“我啊,我的呢?”韩起看着肖木的无名指示意,“这难道不是对戒?”
“留校查看,以观后效。”
“……你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
“这个也要留校查看?”韩起不可思议道。
肖木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
管家理论上是信奉科学的,但自打跟了韩老爷子后,他开始拜起了关公,后来老爷子把他派给了韩起,他觉得自己在科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今天管家起的很早,他盯着佣人们拿柚子叶水将家里大大小小每个角落擦的干干净净一丝不苟,他甚至还让人准备了一桶柚子叶水,说是等先生回来给他洗澡用。
时钟敲了七下,管家拉开客厅的落地窗,这里直通院子,院子中央有两棵错综盘旋的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密密的叶缝,洒出一地的五彩斑斓,树下站着个青年,那青年穿了一身休闲服,双颊不复以前丰腴,但眼睛依旧大而有神,他站在树下微微仰头,目光凝结在入云相触的树叶上,那眼神,宛如注视着自己的心爱之人。
“九点开庭,该出发了。”
“嗯。”
青年转身离去,他的身后,树叶婆娑,千尺之上,晴空万里,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