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瑞向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他又说:“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老人在一起难免想攀儿女亲家之类的,你家兄弟俩又是单身,所以我顺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让你们也有个准备。”
经他一提醒,贺景瑞想起周老四以前好像比较喜欢黏老大,而贺成功只承认筱琴是贺景辉的女票,并没有提供他俩的婚事。从女票到老婆之间的路可不短,尤其对于贺氏这样的家庭。
“难道是介绍给贺大哥?筱琴怎么办?”沈清源一听事关筱琴不禁着急起来。
“贺家又不止我们两个未婚男青年,还有表哥表弟呢。”他扭头问周一鸣:“你都听到些什么了?”
周一鸣双手揣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愣着干嘛?过来呀,边走边说。”贺景瑞不耐烦地说。
狐狸听话地走上前,跟他们并肩而行。
结果是,周一鸣并没有听到多少内情,仅是知道贺成功打电话询问周老四的情况,那也可以视为老朋友之间互相问候闲聊。而他凭着这一点普通的情报,成功地混进贺景瑞等人的旅游队伍,等贺景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和大伙儿聊成一片,再想赶人都不好意思开口。
周狐狸狡猾狡猾滴!
贺景瑞愤愤不平地瞪他,他则闲闲地送上潇洒微笑。
贺景瑞拿他没法儿,只得对小鞋匠严防死守,还不能做得太明显。
他就在沈清源附近转,表面上跟人聊天打屁,眼睛却偷偷地时刻注意小鞋匠跟周狐狸的动向。他俩要是挨得太近,他就凑过去把两人分开。
小鞋匠老实头一枚,没发现他的异常,狐狸则是心知肚明,像是要故意折腾他似的,老是逮着机会就去亲近小鞋匠。看贺景瑞磨牙磨得吱吱响,他还笑呢。
太欠揍了!
不过恶霸已经升级为腹黑了,尽管在心里把他扒皮抽骨无数遍,贺景瑞脸上却笑得明媚如太阳。
这不,周狐狸借拿饮料之机又绊住沈清源了。
贺景瑞一面假装东张西望,一面脚下滑圈地往他们那边走,嘴上还不忘同初姆他们开玩笑。
转到他们附近了,他并不过去,只竖起耳朵听他俩说话。
“我们教练呢?你没带他一起出来么?”沈清源问。
“我们分手了。”
“呀,怎么分了呢?他那人挺好的。”沈清源惋惜地说。
“好,那是对你们。”
“他对你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就是老找我要这要那的,烦人。”周一鸣耸耸肩膀,语气很是不屑。
“是不是有误会?我觉得他并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再好的人跟了我都会变得贪婪,除了你。”周一鸣的表情又无奈又温柔,忒么这分明是把受三十六计里的苦肉计嘛!
贺景瑞把嘴里的吸管咬得稀巴烂,正准备过去揭狐狸皮,忽见原本背对沈清源的小优,转过脸对周一鸣说:“你这是贪者见贪。”
在场的人,包括贺景瑞都吃了一惊。
老六如今病得很重,基本上是卧床不起,那样子是撑不了多久了。小优端屎端尿地在他跟前照顾,今天原是不来的,硬是被老六逼着出来透气。
他兴致不高,一路上很少说话,没想到被周狐狸逼出了声。
只听小优又说:“你肯定开始交往的时候,就想别人是冲着你的钱来的。所以人家但凡想要个礼物啊,说个什么东西好啊,你就认为是跟你伸手要东西。时间一长,本来人家没这个意思的,也变成就是那个意思了。”
“他们不是冲着我的钱吗?现在谈恋爱有几个不看物质条件的?”周一鸣饶有兴致地和小优争论。
“他。”小优指着沈清源说:“你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
“没错,他是不计较这些。”周一鸣点点头说:“但他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你能再举出个例子么?”
小优哼了一声,淡淡地说:“你觉得爱情是狗屎,你交往的所有人就都是狗屎。”说完一甩头,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走了。
“你这朋友,”周一鸣看着他的背影笑:“很有意思。”
“巧了,”贺景瑞看完热闹,踱着方步走过去,嘿嘿笑道:“你让他举例,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可惜人家不甩你。”
沈清源把小优和老六的事告诉周一鸣。他听完后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没想到,真有这种情圣。”
“那是,物以类聚嘛,你不看看我是什么人。”贺景瑞昂首挺胸地说。
周一鸣毫不示弱,微笑反击:“所以啊,我们能当那么多年的朋友。”
后来,小优落单的时候,周一鸣就主动和他说话。
狐狸不愧是交际草,尽管小优对他的荷尔蒙完全免疫,但态度却和缓了很多。狐狸也收起了他满身的电力,是真心交朋友的样子。
贺景瑞冷眼旁观不由感叹,狐狸只有撬自己墙角的时候比较不是人,平时还是很人模狗样的。
春节一日游平淡地结束了。贺景瑞记挂着周老四的事,连续三天回家陪老爷子,一直等时机试探。
这天他二叔一家子到家里吃饭,饭桌上贺景瑞就把话题往周老四身上引。
终于成功地引得他二叔开口:“那小姑娘很不错,我记得跟你关系也好。她今年几岁了?小你三岁还是四岁?”
“四岁。”
“年纪也合适。小瑞要不你跟她处处?要是和周家联姻,对两家都有好处。”
这话尽管出自二叔之口,显然说出了贺成功的心里话。贺成功停下筷子专心地听他们说,眼睛则盯着儿子观察他的反应。
贺腹黑等这个表白机会等三天了,忙一叠声地说:“不可能不可能,她跟我关系好是把我当朋友,谈恋爱的话压根看不上我。”
贺成功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二叔察言观色,忙说:“怎么就看不上你了?”
“我以前那德性哪家姑娘会看得上?”
他说得不错,他过去可是个五毒俱全的坏种,名声烂透了,甚至他哥相亲都受他的连累——都怕沾上这么个亲戚!
“可你已经改了嘛。如今多出息的小伙子!”二叔说这话时,贺成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你们知道我改了,别人不知道呐。这名声坏起来容易,要好起来得一点点积累,我才积累了一年多,恐怕很多人不相信。”
他的话很在理,尽管他这段时间的表现有目共睹,可毕竟是有前科的。贺家也是有脸面的,又不是非要上赶着同周家结亲。
贺景瑞瞅他爸的脸色,并不是对周老四志在必得,但仍旧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小辉呢?我记得周家的女孩都很喜欢他,以前他一去周家身后都有小尾巴。”
“大哥现在有女朋友的,您不是已经承认筱琴了么?”贺景瑞马上大声反对——就知道老爷子的心思要转到老大身上,这种时候他当然是坚决站在朋友一边。
贺成功没说话,拧着眉思忖一会儿,问二弟:“你觉得筱琴怎么样?”
“我看还不错。老五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她一直忙前忙后,换了好几个保姆都是她帮找的。”
“我觉得她性子野了些。”
“性子可以慢慢磨。”
贺成功又考虑了更长一会儿,眉头终于松开了,也不提周老四了。周家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
吃过饭,贺成功把筱琴叫来,当着二叔的面吩咐她春节后修祖坟的事。又问她父母什么时候有空,两家家长可以见面。
这算正式承认她这个准儿媳、准备把贺景辉的婚事定下来。
筱琴说她父母去南美旅游了,要过两个月才有时间。于是就定下两个月后两家家长见面,如果一切顺利,接下来就要举行婚礼了。
☆、第81章 (八十一)家庭风暴1
春节的出游后,筱琴几乎全面失去了自由。除了要当监工监督贺家的祖坟工程,还得出入太太圈同各色名媛、夫人们应酬。去清瑞做饭也去得少了,沈清源每次见到她都显得疲惫而烦躁。
那个爱说爱笑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像要进入更年期的疲倦女人。
一天,初姆来找沈清源玩的时候聊起来。
初姆说:“筱琴真惨,贺家老头不让她出来唱歌,也不让出来玩,简直像囚犯!贺家那么没人权,以后有你受的。”
沈清源看筱琴的情况,对贺成功更多出几分惧怕,听初姆的话后忍不住抖了抖,说:“我?他们估计不会光明正大地承认我,应该没我什么事。”
“还是不承认的好。承认了更惨,看看筱琴就知道了。”她抽口烟,叹口气,又说:“乐队的朋友好容易来一趟,想跟她聚聚,她说要去参加什么周太太的生日宴,搞得大家很寒心。”
沈清源知道,早几年筱琴和几个朋友组过乐队,走南闯北去了很多地方,交情十分深厚。后来乐队散了,大伙儿各奔东西,天南海北的,聚一次很不容易。这一次乐队好容易聚到一块儿,她却因为贺家的事绊住没时间见朋友们,也难怪人家会有想法。
“筱琴有她的难处。”
“她的难处就是太喜欢贺景辉了,偏巧贺景辉又有那样一个家庭!”说起贺家,初姆有点儿愤愤不平。
“那怎么办?有些事总要有个取舍。”沈清源说。
“喂,我要是那么对你,你还会不会喜欢我?”初姆搂着身旁的女票菁菁问。
菁菁歪着头想了想,说:“你不是就喜欢我这样吗?要是我变的不是我了,你也不会喜欢了。”
初姆拍拍她的头,说:“孺子可教也。你就这样,永远不要变最好。”
她又看着沈清源说:“筱琴会后悔的。”
没想到她的话会这么快应验。
当天晚上,贺景瑞加班回贺家了,沈清源正一个人复习功课时接到筱琴的电话。问他可不可去接她回家。
电话里筱琴的声音带着哭腔,显得很无助。
沈清源吓了一跳,忙问了地址,开上车就去接她。
走到半路下起了雨。雨倒不大,但是初春的雨,特别冷。
到了地方,沈清源看见筱琴裹着件大羽绒服,独自站在屋檐下。屋檐窄小,把她半边身体淋湿了。
沈清源拿着伞下车。她看得他时像看到了救星,一瘸一拐地小跑着过来,还没到面前就伸长手臂抓住他的衣袖。
她的模样实在太狼狈了,湿头发黏在额头、脸颊上,脸上的妆全花了,眼圈被睫毛膏染成熊猫眼。
把她搀上车,沈清源让她脱掉淋湿的羽绒服,脱了自己的棉衣给她穿上,又递过纸巾让她擦脸。
“怎么弄成这样?”他问。
她没答话,只露出一个苦笑。
“脚崴了?”
“别提了,我穿不惯高跟鞋。”她脱下脚上九分跟的细带凉鞋,拎在手指上甩了甩。
沈清源一眼就看到鞋跟和鞋帮接缝处已经裂开,估计崴得不轻。
“我拿回去帮你修一下。”他拿过鞋仔细看了看。
“不,能不能帮我把鞋跟去掉?”
“去了就不好看了。”
筱琴忽然抢过他手上的鞋,用手去掰鞋跟。她掰得咬牙切齿,表情都有点狰狞。掰不下来,她又抓起车上的一瓶矿泉水去砸鞋,仿佛跟凉鞋有仇似的,发泄着满腔的怒火。那样子很是疯狂。
沈清源从没见过她这样子,有点发懵,等她扔了矿泉水瓶,靠在车窗上喘粗气时,才问:“我送你去医院吧?”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
“贺大哥不在,你的脚又受了伤,拖重了不好。要不我叫景瑞过来?”
他是想贺家有家庭医生,可以让贺景瑞叫来给她看脚。谁知她尖声叫道:“别叫他!”
沈清源愣了愣,顿时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办好了。
“对不起。”筱琴轻声道:“你送我回去吧。”
车子发动起来时,她又说:“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我就是不想见贺家的人。”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沈清源关切地问。
“没什么。”
筱琴望着玻璃上的点点雨痕,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今晚是周太太的生日宴,因为是贺家很重要的生意伙伴,她连乐队朋友的邀请都拒绝了。然后穿着小礼服、高跟鞋,扮作淑女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听那些自己压根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事情。
直到现在,她仍然穿不惯高跟鞋和小礼服,像被绳子捆起来一样的难受。
站在那些人中间,她觉得自己是个木偶,她根本不认识她们,为什么要和她们在一起扯淡?她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浪费时间?而且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到头,今后,她每天睁开眼看到就是漫长无止境的木偶生涯!
那将是一种怎样荒芜而恐怖的景象!
她越想越害怕,害怕得双脚打颤,以至于两个细长的鞋跟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