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还可以留钥匙做纪念。」章宇恩笑笑地说。「麻烦妳把习先生交代的东西拿给我。」
「呃,好。」王秘书转身,忽然又转回来。「你跟习先生吵架了?」
「没有啦,只是做的坏事被发现了。」见对方倒抽一口气,章宇恩笑出声,接着道:「开玩笑的。我本来就是寄住,因为忙才请他帮我整理行李……」
别脚的谎言连平日进出大厦只有点头之交的小区秘书也骗不过,反而让对方流露出同情的目光,看得章宇恩很是难堪。
连忙转移话题:「我的东西呢?」
「请等一下,我去拿给你。」王秘书说完,立刻走向寄物室,不一会去而复返,手上多了一袋运动用帆布袋。「章先生,你的行李呃……就这些吗?」忍不住关切,总觉得被这样赶出来实在有点可怜。
「是啊。」章宇恩接过,转身欲走。
「你不检查一下?也许还有东西留在楼上。」她试着帮忙找借口放他上楼。
「不用了,就算有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谢谢妳。」章宇恩提袋上肩,再次向秘书小姐道谢后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柜台。「王小姐,我能留个字条,请妳帮我转交习先生吗?」
「呃,可、可以啊。」似乎被他的急切吓了一跳,王秘书愕然答道,一边拿出留言便笺和笔,更体贴地附上信封。
章宇恩匆匆写了几行字,折好封上正要递出去,中途停住。
「章先生?」
「不用了。」他缩手,将信封捏成一团收进口袋,又道了声谢后转身离开。
还没走到门口,门卫已经先一步拉开大门。
他惊讶地抬头,心想着门卫的动作真快时,才看见原来是因为有人从外头进来。
他愣住,差点被冲进来的男人撞到。
「Sorry。」进来的男人及时煞车,有礼地道歉。
「Don't mind。」他说。
两人各自往右侧横跨半步,让出距离,错身经过对方。
章宇恩出了大门又走几步路,才敢换气。
那人跟以前一样——不,是比以前更好了。以前总是皱眉一脸忧郁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再心事重重的模样,彷佛摆脱了什么,看起来轻松多了。
看来他过得不错,章宇恩暗忖,为这发现感到快乐。
「太好了……」他能赶来陪他真是太好了。
昨天才知道,今天就赶回台湾来找他,看来他们两个人的交情真的很好,可以放心了,有他陪着他——曾经爱过的,现在爱着的……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深吸口气、甩甩头、伸了伸懒腰,章宇恩仰起头,任艳阳洒落脸上,七月的暑阳意外地让他觉得温暖而非燥热。
天气很好,太好了。
风羽哥同意接受治疗,太好了。
至睿看起来应该过得不错,太好了。
他……有宁宁跟至睿陪在身边,也会愈来愈好,更是太好了!人手边有事情忙或有人陪,可以分散注意力,比较不会陷入负面情绪,日子比较好过,心理医生曾这么说。
「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咽下哽在喉间的硬块,章宇恩笑了起来。
一切都太好了,他也可以彻彻底底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过自己的日子。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佟至睿急促的脚步停在柜台前:「妳好,我姓佟,佟至睿,我找十八楼A座的习近勋。」
小区秘书起身致意,「请稍等一下。」说完,便低头拨号进行通知确认的流程。
等待中,佟至睿连看了几次表,对心急如焚的人来说,就算只让他等一分钟也会觉得漫长。
忽然,他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大门,游移的视线像是在找什么,诡异的是,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却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奇怪……
「佟先生,已经确认了,请上楼。」
他回神,看见小区秘书抬手示意电梯在他左侧。
「谢谢。」
不再多想,佟至睿匆匆走向电梯。
刚才只是恍神吧,他为自己的失态做了结论。
毕竟坐了十八个小时的飞机,几乎整整一天没睡,怎么可能不累。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踏进台湾一步。」习近勋的轮椅往后退开,让出一道路让佟至睿进门,轮椅转了圈,移师客厅。
「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佟至睿关上门,跟着来到客厅。「如果不是听你在电话里说你找到黎阳——」
「睿叔叔!」在房里听见熟悉的声音,习又宁冲出来,看见佟至睿,兴奋地扑向他。「你从美国飞过来了!礼物呢?人家的礼物呢?Cry or present!」
佟至睿愣了下,顾忌有孩子在场不便谈,只好暂时作罢,先应付魔女丫头再说。「是trick or treat吧,小丫头。万圣节还没到呢。」
「不管啦,礼物礼物,不给的话,人家要哭给你听哦。你不会忘记带礼物给人家吧……」小脸挂上委屈。
「怎么可能忘记,不只我的,就连奶奶和瑛阿姨要给妳,叔都带过来了。」他边说,边打开临时整理的行李,翻找在美国早准备好预计寄给这孩子的礼物。「宁宁今天怎么没上学?」
「不知道。」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大人找礼物的动作,耸肩道。「章哥哥不在家,没人带我去上学,叔说今天让我请假,明天再去上学——睿叔叔,你找到没?」
「妳这丫头……」章宇恩不在?佟至睿先压下疑问,翻出礼物交给孩子。「喏,妳的礼物。」
「这还差不多。」小女孩皱皱鼻,「那我就放你一马。」满意地哼了哼,小土匪抱着礼物开开心心回房玩了。
确定她回房,两个大人转往书房。
佟至睿关上书房的门之后,转身已经不见轻松的脸色。
他靠坐在桌边,问:「章宇恩不在?」
「已经走了。」
走?「你的意思是他离开了?」佟至睿的声音添了激动。「你让他离开了?」
「你舍不得就自己去找他。」
舍、舍不得?「我为什么要舍不得?」不懂。「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句话送还给你。黎阳是你的事不是我的,我没有义务也不可能留他。」
「这事跟黎阳有什么关系?」佟至睿困惑极了。「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回台湾不就是为了他?」看见他点头,闷烧一整晚的心火变得更旺,他咬牙,忍住咒骂的冲动,冷声道:「那还装什么胡涂。」
「我是真胡涂了。我会回来的确是为了他,我想见他——」
「他已经走了。」习近勋不耐烦地说。脑海蓦地浮现章宇恩听见他说出老友名字时动摇的神情,怒火更炽。「要找你自己去找,我没义务帮你留人!」
又这么说,没头没尾的,他根本听不懂。
是他坐飞机太累还是老友的说话方式真的有问题,导致他们之间有严重的代沟?
「先让我搞清楚,谁走了?你要留谁?」
习近勋抿唇,直到佟至睿再次追问才开口:「你的黎阳。」
我的——「等一下,我以为离开的是章宇恩。」
「……章宇恩就是黎阳。」
「什么!?」佟至睿猛地起身,眼前一晃,有种自己快要昏倒的感觉,赶紧靠回桌边撑住自己。「我的天……这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黎阳长什么样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整型……」
「什么?」
「整型。」再次出口,习近勋说得更确定。他想起一次偷听章宇恩和宁宁对话的内容,脸色更加阴沉。「该死!他竟然为了接近我整型!一定是黎成锋派他——」
「不可能。」佟至睿倏地打断他。「不要把他跟黎家扯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他是黎远重的儿子、黎成锋的弟弟,为了钱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他被赶出黎家了!因为我们那个该死愚蠢的复仇计划,他五年前就被赶出黎家了!」佟至睿大吼,无法忍受他在自己面前丑化黎阳。「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要是黎成锋知道你没死,你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再者,如果章宇恩真是黎阳……佟至睿双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间透出:「拜托,不要再这么说他了……算我求你……」
他疲惫的声音让习近勋稍微冷静了下来,绷着声音说:「我会派人调查他接近我的目的,如果真像我所想的那样,别怪我。」
佟至睿捂着脸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事实会证明一切。」习近勋将自己送到计算机前,打开电源,现在的他只想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来想想要怎么还以颜色。
他不会放过他——
「你不了解他……」佟至睿喃语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移动的鼠标忽然停住不动。
佟至睿抬头,看见计算机屏幕上「○○征信」的字样,顿时觉得荒谬透顶。「他在你身边多久?快半年了对吧?为什么你会这么不了解他……」这一刻,他几乎要恨起这个老朋友了,恨他为什么拥有黎阳那么久却不了解他!
一瞬间,佟至睿想朝背对他的老友吼叫,告诉他「你要找的人就是他!四年前救你的人就是他!」,让他知道他那双被仇恨蒙蔽的眼有跟没有一样!让他知道他有多忘恩负义、有多恩将仇报,比黎家父子更无耻下作!
「……人心隔肚皮。」习近勋强迫自己冷硬。「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听见不寻常的僵硬的声音,佟至睿不禁多看了老友几眼,注意到压在鼠标上的手青筋暗伏,扣在扶把上的手也一样,网页还停在方才看见的位置没有换过……
恍然大悟,最不相信那番荒谬推论的人其实是说出来的老友自己。
燃起的愤怒和厌恶瞬间转化成同情,本想吼出口好伤害他、也为黎阳出口气的话真的说出来,已经是疲弱无力的语调:「他不会害你……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接近你,但他绝对不可能害你。」
「我没给他机会。」习近勋顿了一下,又开口强调:「我没有相信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重复的话是要说给谁听?佟至睿不敢相信一向行事果断的他会做出这种动摇不确定时才有的行为。
蓦地,他想起上回通话时习近勋说话的语调,虽然刻意压抑但还是听得出来,那语调里有兴奋、有期待——就像初次恋爱的少年,别扭地想将到手的宝物藏起来却又忍不住得意地想炫耀给别人看。
原来如此……
「……不要逞强了,勋。承认爱上他没那么难,他值得。」
「不,我没有。」轮椅上的男人依然嘴硬。
「放心,他不会害你。要害你,他四年前又何必救你。」
轮椅转了半圈面向他。「你说什么?」
傅成烨看着隔桌对坐的两人,天晓得,实在很想在他们脑袋各送上一刀。
当然,隔壁桌那棵猪笼草他也不会放过,一刀——不,三刀好了,谁叫她要鸡婆把这两个人送到他这来。
「不要看我。」本能感应到危险,阿草把椅子拉远一点。「我只是个小黄啊,客人说要往哪我也只能开到哪,经济不景气,小黄生意很难做的。」
还敢说!杀人凶光横扫,立刻把话多的小草吓得蔫缩回椅子上不敢乱动。
「查到你身上是迟早的事,你自己也清楚。」习近勋出声,恣态傲然。
一哼,「那又怎样?」他没小弟的好心和耐性,更不觉得自己欠了这两人什么,知道他被习近勋赶出来之后更觉得没必要客气。
尤其,被赶出来还没在第一时间找他!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小弟又下落不明!
习近勋扬起手中的调查报告。「傅成烨,费金斯医疗中心神经修复科主治医师——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帮我开刀的人是你,还清除我在费金斯的就医纪录?」
「为善不欲人知不行吗?」傅成烨双手环胸。「话说回来,你凭什么质问我?」
「你这么做是为了帮黎家赎罪?」
磅!平常用来开刀救人的巨掌这回打上桌面,「他马的!开口闭口就是黎家,几年前的事情了还记到现在,你是娘们吗!我从出生就姓傅,不姓黎,没花过黎家一毛钱,那些狗屁倒灶的陈年往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习近勋,你给我听好,我不欠你!」
有许多事必须弄清楚,习近勋握拳,沉住气吃下这记闷棍。
「傅、傅老大,喝茶……」真正的「娘们」阿草抖着胆子送上茶水,很清楚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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