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轮毕竟比两只脚快,不一会,便追上何敏华,停在她面前挡住她去路。
相较于一大一小追到人的愉悦,何敏华神色紧张瞪着大的那个,防备心态毕露。
「我没有接近她,没有构成妨碍,你们不能——」
「漂亮的小姐,我有这个荣幸请妳喝杯咖啡吗?」
「——连站在一旁远远看她的权利都不给我——啊?」何敏华傻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妳、妳说什么?」
觉得这么说的自己实在很帅,正得意着的习又宁当然很乐意再说一次。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漂亮阿姨听完之后眼睛变得红红的,还流眼泪。
奇怪了,电视上没这么演啊。
「黎——宇恩?」绕过护理站成功躲过年轻护士们的法眼,经过等候大厅的傅成烨发现熟悉的人影站在大厅一侧。
章宇恩激灵了下,迅速转身,看见来人,松了口气。「二……傅医生你好。」
「有必要这么生疏吗?」傅成烨苦笑,左右张望了会,拉他到角落的楼梯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二哥,虽然同父异母,但我们彼此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不是?你这样是对我这个二哥有什么不满吗?」
「怎么会……对不起,二哥。」章宇恩拍拍二哥手臂,「还有,上次谢谢你了。」
因为过劳在医院昏倒那次,醒来后得知帮忙的医生是自己应该在美国执医的二哥,章宇恩吓了跳,再度联络上,才知道他已经回国就在习近勋进行复健的医院执业。
不同于曾冠上黎家姓的章宇恩。傅成烨出生就从母姓,跟生母生活,不曾踏进黎家,外界认识黎远重的人只知他有黎成锋和黎阳两个儿子,没人知道还有一个傅成烨。
「小事一件,倒是你——」傅成烨端视他好一会,露出放心的表情。「嗯,你的气色比上次好多了。」
「我把晚上的工作辞了。」
「那就好,我一直觉得你太勉强自己,当然,这不代表我已经赞成你为了帮那对父子赎罪留在习近勋身边照顾他这件事,没有必要为那个家付出这么多,你已经——」
「二哥不也为了照顾爸才回台湾吗?」章宇恩打断他的话,不想再提起过去那些到现在一想起来就会让自己呼吸困难的事。
「爸怎么样?还好吗?」
「还能怎么样?」傅成烨的表情有担忧、有不屑,复杂难言。「能维持现状就很好了,现在的黎家大小事全由黎成锋做主,他只剩挂名的董事长头衔,如果到现在还看不开,也只能随他去了。不说这个,他们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你刚站在那看什么?」
「我看到认识的人。」还是不敢接近风羽哥,唉……「我想他应该是眼科的病人,姓沈——」
「沈风羽?」见小弟惊讶地看着自己,傅成烨续道:「听学长提过,他是他的老朋友,又刚好是病人,所以特别担心,我这个学弟也只能听他抱怨了。听说是左眼角膜和玻璃体严重受损导致失明,连带造成右眼视力的弱化,但一直不肯动手术。」
「动手术就会好?」
傅成烨想了下才摇头。「虽然不是我的专长,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已经失去的视力回不来是一定的,但至少可以减缓视力恶化的速度,一双眼睛总比一只来得轻松——你怎么会认识他?」
「以前跟二哥提过的。我被赶出来之后曾经被好心的人收留了一段时间——」
「就是他?」
「不,收留我的人是风羽哥的老板、茂叶集团现任总裁。」
「叶子豪?」来头不小嘛。
他点头。「当时风羽哥是他的秘书,要不是我鲁莽强出头,也不会害风羽哥的眼睛被流氓刺伤——风羽哥会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
「你不能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兄弟相认这几年他一直想告诉他这件事。「我知道你不想提到过去,但我一定要说。不管是佟至睿还是习近勋,他们跟黎家之间的恩怨都与你无关,就算因为是黎家人必须付出代价,过去的黎阳也已经付出超过他应该付出的代价,现在的章宇恩不应该再扛着黎阳的担子,够了,放过你自己——」
「我知道,可是勋的脚还没——」
「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他没想到当年转述从朋友口中得知的消息,让他知道黎成锋雇杀手杀习近勋的事之后会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四年前你为了救他,差点赔上自己的命还没得到教训吗?你要做到什么地步才会觉得够?」
章宇恩无法反驳,但也无法接受,最后只能摇头,用行动抗拒他所说的每句话。
「——沈风羽也是,明明可以在黄金时间接受治疗,就算无法完全痊愈也绝对不会比现在糟糕,但他没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手术治疗,可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能把每个人下决定后的结果都当成是自己的责任,光是自己的人生你就已经扛得心力交瘁了,哪里还有本事扛得起别人的!」
「二哥,」章宇恩深吸口气,反握住傅成烨的手臂。「风羽哥的眼睛是因为我才受伤,可那时候我什么都没做,连声道歉也没有说,就那样逃到美国去找你,我很后悔却一直不敢面对,回到台湾也不敢去找他,我相信会在这里遇见风羽哥不是偶然的,一定有我能为他做的事——你说我怎么可能当作没看见置身事外?这不是为谁而是为我自己、为过去的黎阳赎罪,我必须去见他,说服他动手术。」
「好吧,沈风羽的事我不阻止你,但习近勋的事你怎么说?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提及习近勋,傅成烨很难不动怒。
「二哥,我有我的理由。」章宇恩舔舔唇,表情有点尴尬。
「你总是有理由。」傅成烨不耐地翻了白眼,拍了自己额头一记。「赎罪、父债子还、兄债弟还、不忍心、他很可怜——你的理由多到可以编一本『理由大全』了。」
「我爱他。」
「很好,刚出炉的最新理由是因为你爱——What!?」傅成烨失控怪叫,愕然瞠目。「你、你刚说什么?」
「我爱他。」再一次说出口,尴尬不在,神情笃定。在傅成烨惊讶得无法成言时又补充:「不是为了说服你才编的理由,是真的。」
「……在美国?」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傅成烨的表情有错愕、有不信、有惊吓,非常滑稽。「从他几乎全身瘫痪的时候就——」
「在台湾。」忍不住笑出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二哥露出这种表情。「他从不逃避问题,总是直接面对,我很佩服他,他有我没有的坚强——在美国的时候,我照顾他是真的只想赎罪,但现在我已经知道我能替黎家还的都还清了,现在留在他身边是因为我爱他,我想照顾他和宁宁,只是因为这样。」
「万一他发现你的身分怎么办?」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能待在他身边多久就多久,能帮多少忙就帮多少,我只想把握当下,未来的事太遥远,想太多也没用,当下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傅成烨皱眉,小弟的说法让他不安。
「你的说法乍听起来言之成理,仔细想想却是不带希望的悲观,好像一点都不认为这段感情会有未来。」
「我们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章宇恩耸肩。「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但可以期待,你却连这点期待都没有。」傅成烨犀利地指出其中的盲点,狠狠刺了小弟一刀。「付出不求回报的行为叫施舍,不是爱,你要搞清楚。」
他不是不知道,如果可以,谁不想有期待,但以他的情况根本不能。「你认为习近勋会爱上我?一个男人,还是他仇人的弟弟?」
「他认识的你姓章,叫章宇恩。」
「也许他会爱上章宇恩,但绝对不可能爱上黎阳。」
……找不到话安慰,但他也清楚小弟的脾气虽好却也有固执的一面,劝也没用。
「你这个笨蛋,老是爱上不该爱的人。」傅成烨忿然啐骂,还是忍不住心疼,叮嘱:「答应我,如果习近勋知道你的过去立刻离开他来找我。」必须将伤害减到最小,愈快离开愈能保证他的安全。
「二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鬼,不会让任何人再把我当棋子摆弄。」章宇恩保证道。「我知道爸跟大哥的事我们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我知道自己管不了也不会管,真的。」
「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你。」
「……风羽哥?」
再度听见这个称呼,沈风羽已经没有上回的惊讶,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对方主动接近。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啊,忽然明白对方忌惮什么,他笑:「放心,子豪今天开会不能来,是司机载我来的。」
「风羽哥知道是我?」
「盲人的感觉很敏锐,虽然我还不算全盲——你来看过我很多次了吧?」
章宇恩点头,想起沈风羽的眼睛状况,立刻出声称是。
沈风羽拍拍右侧的空椅。「坐,我们快五年没见了吧?」
「对不起……你的眼睛,是我害了你——」
「不是你的错。而且——」沈风羽堵断他的话,不知道这让身边的人多惊讶。「记得吗?我当时救的人是子豪。」
「如果不是我强出头,看不惯那群流氓欺负人硬是强出头,也不会把你和子豪哥卷进来……」
「事情都过去了,是我自己不肯动手术才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为什么不接受治疗?」他不懂。
「……」
「风羽哥,你知道吗?刚认识你跟子豪哥的时候,我其实是很羡慕你的。」
这回惊讶的换成沈风羽了。「羡慕我?」
「子豪哥很爱你,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子豪哥带我回家在他家门口遇到你的那天晚上,还记得吗?」
「嗯。」沈风羽尴尬地点头。
「那天晚上子豪哥——」
「够了,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不想听。」
章宇恩坚持说完:「砸了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如果杀人没有罪的话,恐怕连我都会被他当东西给砸个稀巴烂了。」
「啊?」听见意料之外的事,沈风羽愕然。
「不然你以为子豪哥会做什么?」
「没、没什么。」俊雅的面容微红,为自己方才所想的事羞惭赧然。
章宇恩很好心地跳过这话题,毕竟不是他来找他的重点:「之后他故意表现出一副跟我很亲密的样子全都是为了引你注意、气你,可是你一直没有反应,让他很难过。以前的我不明白,但后来懂了——这全是因为子豪哥太爱面子,明明爱你却说不出口,只好像小孩子一样欺负自己喜欢的人。」
「我跟他之间很复杂……一言难尽。」
「会有我复杂吗?」章宇恩笑了,如果经验的分享可以帮到他,他不介意把自己的过去当笑话说。「爱上不该爱的人搞得家里乌烟瘴气,才发现对方只是玩玩,还笨到在对方面前割腕自杀。」蓦然停口,脱下右腕的手表,拉沈风羽的手抚上他不曾示人的伤疤。「我割了——老实说,过了这几年也忘了当初自己割了几刀,只有乱七八糟的伤疤还留着,因为伤口太深,永远不会消失。」
指尖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触感,沈风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遇上你们的时候我才刚出院、被家里赶出来……幸好遇到子豪哥收留我——人真的很奇怪,明明还伤心难过得想死却为了面子撑着,装出一副没事样,配合子豪哥演戏气你,那时候的我真的很蠢,以为那样做可以帮子豪哥逼出你的心意——我真是够蠢的了,明明我比谁都清楚知道爱的人不爱自己是多么痛苦的事却还跟着闹。
如果是现在的我,或许会骂子豪哥干嘛为了面子不说,甚至连你也骂!骂你们明明就相爱,为什么不能坦率地面对对方——对你们,我既羡慕又嫉妒又觉得你们很笨,到现在还是这样的感觉。」
「黎阳……」
「但我无意伤害你。」章宇恩抬手,轻轻碰了碰自眉心横过左眼的浅白伤疤,眼角下的伤疤乍看之下很像未干的泪痕。「真的,我不想害你失明……」
听见哽咽声,沈风羽忙道:「我刚说过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章宇恩再度追问。「为什么不肯动手术?」
「有很多原因。」他无法启齿。
「看不见有时候是很方便没错,可以逃避很多不想看见的事,也可以让自己变成弱者好搏取对方的同情。」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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