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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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以北-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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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舅妈那会脸红透了,而外婆只是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脸色为难,道:
  “最近我把钱都借给你哥哥还贷了,再加上你爷爷刚去,这结婚又要打首饰,办酒席的,过些日子,可不可以?”
  “子衿啊,过几天我就能还清了,你和美和暂时等等,可以吗?”
  大舅添油加醋的说道。
  外婆和大舅都这么说了,谦和的小舅只是懂事的点了点头,然而小舅妈的脸上却多了一丝不满。
  后来饭局上的交谈我也忘的差不多了,只是记得我和水北还是和往常一样,比谁吃的有多又快。最后我们哥俩吃撑了两个小胖子,然后带着圆滚滚的肚皮,又跟着邻居家的小胖子,一起出去野了。
  现在正值春天,金贵如油的春雨从天而降,灌溉着众生。
  我一直认为,雨水是最完美的情人,在高空的他们从云端奋不顾身的跳下,穿过云层,落入大地,就为了和泥土来一场千里相会。
  我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微微抬头,嗅着雨水和春泥以及青草混合在一起的香味。今天喜喜去工作了,母亲一个人照顾我。这个点,她去准备午餐了,而我则把香台上的烧完的线香取下,再将新的点燃,插在莲花状的陶瓷香台上。
  无印良品的樱花线香,是水北他最喜欢的味道。
  笃笃笃,病房的门被人敲响了,母亲手里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放着一碗清粥和一些开胃的小菜,以及那些我每天必须吞下的药丸。然而,母亲的背后跟着两个人,随着母亲进来的是小舅妈美和以及我的小表弟白寅。
  “山南,你看看是谁来了?”
  母亲笑着说着,然后架起病床上的小桌子,再将餐盘放下,让我吃饭。“白寅,叫哥哥。”小舅妈捏了捏白寅的手臂,而白寅不情不愿的叫了我一声哥哥。
  白寅今年上初三,或许是因为外婆和小舅妈过于溺爱的关系,年纪轻轻就染着一头红头发,带着耳钉,穿着那种调档的牛仔裤,手臂上纹着刺青,像个呒青头。
  小舅妈把手里的水果递给了母亲,然后母亲去卫生间切水果,我搬了张椅子让小舅妈坐,小舅妈一坐下,放下手里的手提包,说道:
  “山南啊,今天我来,是想拜托你帮个忙。”
  “恩,什么事情?”我回答道。
  我刚问完,小舅妈便把站在窗边看雨的白寅拉到我面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小虎他二模考试考的不好,估计是上不了高中了。之前你不是帮区教育局局长的小叔打过官司,还胜诉了。我在想,你能不能帮忙托托关系?我跟你小舅都是大学生,小虎他怎么也得上了高中啊。”
  小虎是白寅的小名,因为生在虎年,所以小舅给他起名白寅,小名小虎。
  闻言,我瞥了白寅一眼,看的出来,这个孩子根本无心学习,即便让他上了高中,大概也是徒劳。
  “恩,好的,待会我吃完饭就打给电话帮您问问。”我回答道。
  “唉,你看看你山南哥哥,脾气好,长的帅,小时候学习成绩就好,长大了当律师,真的就是有出息。多跟你山南哥哥学学。”
  小舅对着白寅教育道,而白寅只是一脸不耐烦,毕竟这样的话,他从小大概就听烦了。
  我尴尬的笑了笑,执起冰凉的汤匙,舀起了一勺粥,道:“水北他比我更有出息。”提起水北这个名字,小舅妈整个人都愣住了,只是尴尬的点了点头,而白寅的表情也不似方才那么张扬,只是丢下头扯着校服的袖子。
  母亲刚刚把水果端出来,小舅妈便以要送白寅回学校的理由先行离开了。
  看着小舅妈和白寅离开的背影,母亲坐在一旁,一边打着毛衣一边小声嘟囔着:
  “明明是自己没把小虎教好,而且都到了这种份上了,还来麻烦我家山南,小贱人。”
  “妈,都是一家人。”
  我说了这么一句,让母亲不要再说下去。
  母亲只是扁了扁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然后又笑了笑,把盘里的药片和一杯清水递给我,道:“山南,把药吃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水和药,看着那半红半白的红色胶囊,以及那杯静置了很久的温水,有些出神。
  “妈,我在网上买了几本书,今天快递到了,你帮我去楼下拿一下,好不好?”我问道。
  闻言,母亲笑着放下了手里那件织到一半的毛衣,叮嘱我好好吃药后,便离开了病房,往楼下去了。
  见母亲走远,我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像个偷了东西的小偷,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便钻进卫生间,然后将那些药片和药丸倒进了马桶里,然后神不知打鬼不觉的处理掉了那些应该是用来拯救我生命的东西。
  这些药,还是不要吃的好。
  我啊,就是个怪人,我和秧秧这些病友就像一群掉进了大海里的遇难者,当别人都紧紧抱着那根能帮他们渡过一劫的浮木的时候,我却推开了手边的浮木,一个人往深海沉去。
  马桶里起了一个小漩涡,那些色彩鲜艳的药片被漩涡卷走,下水道仿佛一张大嘴,替我悄悄的吃掉了很多的药片和药丸。
作者有话要说:  。。

  ☆、歇斯底里

  家道中落的根本原因是家里的顶梁柱外公病重,而家庭落败的开始,便是从大舅的外遇开始的。
  那年的水北八岁,我十二岁,一个星期天,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聚在外婆家。那天作为六年级学生的我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台阶上,把学校布置的作业放在凳子上,抄写语文词语。我还记得那时候学的课文是《负荆请罪》,讲的是廉颇和蔺相如的故事。
  当我刚刚把语文词语抄完,大舅和大舅妈便推开了铁门,进了院子。大舅一脸不悦的走在前面,而跟在他后面的大舅妈皱着蛾眉,看上去怒气冲冲的,一语不发,只是牵着背着书包的水北,往家里走。
  那时候水北被大舅妈打扮的很漂亮,即便家里没有之前那么的富裕,大舅妈还是喜欢带着水北去逛人民商场,给他买那种漂亮的童装,给他穿那种好看的针织衫,牛仔裤,小皮鞋,打扮的很洋气。
  水北看到我,便撒开了大舅妈的手,屁颠屁颠的跑到我面前,眨巴着那双大眼睛,唤我哥哥,然后不嫌弃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把自己的书包打开,把学校发的那些烦人的试卷和作业拿了出来。
  那会我在离家很近的小学上学,而水北被送去了市里最好的实验小学,以至于我跟水北只有周末在外婆家才能见面。
  水北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包那会只要五角钱的辣条,撕开了包装,递到我面前,道:
  “哥,吃辣条。”
  水北从小就跟着我在外婆家附近乱跑,和附近的小孩打成一片。我是他的孩子王,是领着内向的他到处交朋友的哥哥,以至于他经常拿小零食来“孝敬”我这位老大哥。
  我抽了一根辣条,然后跟水北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吃着辣条,嘴里发出撕拉撕拉的声响。等我们把一包辣条吃完,我的作业也做完了,做好饭的外婆唤了我和水北一起进屋吃饭。
  大舅和大舅妈坐在一侧,大舅只是笑着和外公聊天,而大舅妈一声不吭。我父亲在厂里值夜班,母亲在厨房里帮忙,小舅和小舅妈坐在另一侧,嘴里聊着一些我们不会明白的学术问题。
  那会儿小舅和小舅妈还没结婚,但是同居了,住在外婆家的二楼。
  我选了个位子坐下,水北跟到我身边,而大舅妈则朝他招了招手,道:
  “水北,坐到妈妈这边来。”
  水北却摇了摇头,爬上了我旁边那个高椅,道:“不要,我要和哥哥坐在一块。”
  看水北如此,大舅妈只好作罢,继续低着头剥花生米吃,没有和身旁的大舅说过一句话。
  待菜上齐,当我和水北开心的嚼着红烧肉,当大舅,小舅和外公开心的对饮,从国家大事聊到家常小事时,大舅妈突然把筷子横在了碗上,不再说话。
  “玉娥阿,怎么不吃了?”坐在朝南位置的一家之主外公问道。
  外公好酒,在家逢饭必酒,逢酒必醉,那会我看着外公那张带着酡红的脸,便知道他已经有些醉了。
  大舅妈先是不回答,然后叹了口气,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只碗,道:
  “爸,我要和子清离婚。”
  这一句,整一桌的人都停下了碗筷,看着大舅和大舅妈。
  坐在大舅妈旁边的大舅不耐烦的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拍案一声,道:“王玉娥,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想好好过日子了是不是?!”
  被大舅这么一吼,大舅妈那身体里的那股怨气一触即发,也不顾形象了,指着大舅,朝着他吼道:
  “你告诉大家,那个叫小朱的小妖精是谁!”
  大舅曾经在道上混过,脾气也不似读过大学的小舅那么谦和,只是顺手砸掉了手里的酒杯,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在麻将馆认识的朋友罢了!你有完没完!吵吵吵!有意思吗!”
  “麻将馆认识的朋友,麻将馆认识的朋友会在外面和你厮混到凌晨三点才回家!”
  大舅妈骂着,鼻涕和眼泪在脸上纵横着。
  大舅和大舅妈吵得特别凶,而且他们都是不会忍让和不会饶人的人,演变到后来便是大打出手,扔筷子,砸碗,整个饭桌就跟个战场一样。或许是因为看到眼前那杂乱的场面,喝的有些醉的外公也怒了,高声呵斥着大舅和大舅妈,当然,外公那样其实就是在没事瞎添乱。爱管事的外婆看到外公在添乱,加剧战争,便顺手抽出了鞋底,对着外公一把扇了过去。本来只是大舅和大舅妈在打架,后来干脆外婆和外公也打了起来。当时母亲拦着外婆和外公,还没嫁到家里的小舅妈跟着小舅拉着大舅和大舅妈。整个家里鸡飞狗跳,而我和水北坐在餐桌的一侧,只是乖乖的往嘴里扒饭。
  见场面已经控制不住,我母亲一把把我和水北拉走,拉到了太爷爷那间没人的房间里,让我们好好呆着,不要出去。
  当时我站在门框上,看着客厅里那大吵大闹的场景,看着大人们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脏话的场景,而水北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特别兴奋,拍着手,说:
  “哥!大人们都打起来了!好玩!好玩!”
  我当时一度认为水北是个没心没肺的臭家伙,太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没哭,大舅大舅妈吵架他还看得起劲。但是,如今二十五岁的我终于明白,那不是一种没心没肺。
  吵到后来,大舅妈穿上了外套,拎着水北的书包,抹着脸上的泪花,冲进了太爷爷的房间,一把拽着水北的小手,道:“水北!跟妈妈走!”
  这会儿,水北不笑了,明显是被大舅妈吓到了,脸色一变,他哭丧着脸,看着大舅,又望着执意要走的大舅妈,摇着头道:“妈妈,我们走了,爸爸怎么办?”
  “你爸爸都在外面找女人了!给你找后妈了!你这傻孩子!”
  大舅妈气得用手指戳着水北的脑袋,惹得水北嚎啕大哭。
  见水北哭了,大舅冲上前拉着大舅妈,赏了她一个耳光,骂道:
  “草你娘,你打我儿子干什么!”
  大舅妈捂着发红的脸,瞬间化为骂街的泼妇,指着大舅破口大骂道:
  “白子清!你敢打我!我王玉娥从小到大就没被人打过!”
  说着,大舅妈撒开了水北的手,然后大步朝院子外面走去,道:
  “白子清!有你的!今天我们俩就到这了!”
  说完,大舅妈拉开了院子的铁门,砰的一声,甩门而去。
  水北看着大舅妈离开的背影,扯着大舅的袖子,可怜巴巴的叫着:“爸爸,妈妈走了。”
  “让她走!”大舅吼完这一句,把水北扛在了肩上,往自己那辆桑塔纳里一塞,驾着车离开了外婆家,而坐在车里的水北,离我越来越远。
  战争发生的第三个月,大舅妈和大舅递交了离婚申请,正式离婚。离婚后的第二天,大舅妈就收拾了行李,在天没亮前,跟着一个在舞厅里认识的男人,跑了。后来,某个早晨,水北醒来的时候,他们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原本放在衣柜的衣服和存款全都不见了,而他们家的房子也不再是他们家的了,因为大舅那个叫小朱的小三断了联系,撇下水北一个人,坐了一整夜的火车,去外地打工了。于是,水北拖着小小的行李,搬到了外公和外婆家,继续和他们住在一起。
  我那会就觉得,水北是个落魄的王子,平时打扮的光鲜亮丽,上全市最好的实验小学,可是等大舅和大舅妈离开以后,他从高空落下,狠狠地栽进了地狱,满身灰尘。
  然后,水北转到了我的那间小学,而小学六年级毕业的我又去了离家很近的初中念书。
  水北转学后,每天中午,我妈妈骑着骑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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