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若缭乱- 第3部分

　　也是个外向的活跃家伙，纯正的黑发黑瞳尽显东方青年的魅力，平时很少参加同学间的聚会，却花了大多的闲暇时间打短工做家教，似乎听说过只是单纯想要自力更生。

　　“喂，什么事？”

　　幸亏通过电话并不能百分百还原现实声音，要是被对方听到自己语气中的失望，想必他一定会大喊大叫的。

　　“你有空吗？我上个月少了几节课的笔记，能不能借我印下？”

　　确实有那么大概半个月没见他来上课，不算很熟的朋友，留了电话也不曾联络过。偶尔听别人谈到苏蓝生了场大病的事，当时还觉得很是惊诧。

　　抬眼望向挂钟，还差一刻钟八点。

　　‘到底去哪里了……’

　　不由得就有这样的忧心。

　　反过来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就像等丈夫回家的家庭主妇一样。

　　这算是什么比喻啊，自行嘲讽之后，郁言对着电话点了点头。

　　“那在哪里见面？”

　　“……其实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拿下来就行了。”

　　“诶？”

　　听他这么一说，郁言忙起身走到窗前，揭开半幕窗帘向楼前望去，果不其然有一个黑黢的身影。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苏蓝一边裹紧了围巾一边抬头向上环视一圈，与郁言视线交汇之时，苏蓝莞尔一笑。

　　“看来是找对了呢。”

　　“啊……你等等！”

　　对方已做到这种程度，稍加怠慢都会令郁言觉得过意不去，匆忙挂了电话，披上大衣、抓起笔记本就一路小跑到楼下。见他这幅仓促模样，苏蓝倒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天气很容易感冒的，我又没有催，你也起码把衣服穿好啊。”

　　“总归还是会有点……唔……这个……”

　　适时郁言正为与大衣的扣带纠缠在一起的围巾穗头痛不已，解开一个结又打上另一个结的状况使得他一阵窘迫。

　　大概是实在看不过去了，苏蓝干脆伸手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就帮他系好了扣带，围巾也比他自己打得好看得多。

　　“……谢谢。”

　　在不太熟悉的同学前露出这幅不中用的样子，就是道谢，话语中也少了几分底气。

　　“又不算什么，对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

　　一想到那炒好的饭还端正地摆在饭桌上，心中就不由得多了几分滋味。

　　当然在苏蓝面前摆出落寞的表情是不行的，说着，郁言强行勾出一个显出几分扭曲的笑容。

　　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笑得有多不尽人意，苏蓝兴奋地邀道：“不然当谢礼吧，我请你吃饭。”

　　“不……”

　　如果明轩刚好回来的话——

　　“不？”

　　“……那样太过意不去了。”

　　这也只道出他三分的心思，剩下的七分，不消说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思念。

　　亏得苏蓝只听了表面话的意味，就更是热情地劝道：“这不是应该的嘛？礼尚往来啊。”

　　别让我欠你人情啊。

　　听他这么一讲，郁言再拒绝就显得不解人意了。

　　‘何况，我在不在不都一样么。’

　　明轩又不是没有门钥匙，何况现在见到他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嗯，那麻烦了。”

　　点点头，聆听着耳畔回响着的苏蓝的絮语，两人一同向不远处的车站走去。

　　听苏蓝说是有家格外喜欢的餐馆，想叫郁言一同去吃吃看，因而两人不嫌麻烦地搭车到了三站以外的小型商业中心地带，穿过一浪又一浪的人潮，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打眼一看倒不是多起眼的店面，装修朴素无华，隔着玻璃墙却能看到通明的灯火下座无缺席的盛况。

　　正要随苏蓝跨入店中，却不留意与同时欲出门离去的路人相撞，郁言匆忙抬头道歉，话才出口一半，另一半却梗在喉咙里。

　　“对不——”

　　“！”

　　明轩错愕的神情是那么鲜明地映在他的眼底。

　　连对方的名字都来不及唤一声，就听明轩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

　　“要走了哦？”

　　同时苏蓝也觉出了异常，回头看来。

　　“怎么？”

　　被瞬时唤回现实的冲击引得他不自主地别过头，脚下也自行动了起来。

　　‘他为什么在这？那是谁？’

　　直至坐到了座位上，这些问题依旧在郁言脑中徘徊不去。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苏蓝稍稍皱起眉头。

　　“怎么了？不喜欢这里？”

　　“不……没什么。”

　　即使苏蓝的眼神从来都很是温和，此刻却如利剑般直刺向他的心脏。拼力掩饰住心中的不安，郁言匆匆应付上一句：“我对这不熟，你帮忙推荐下。”

　　苏蓝这才又展露笑颜。

　　“嗯，你看这个……”

　　随着苏蓝的介绍“嗯”“哦”地答了一堆，却并未实际上听进去什么，直到看到摆了整整一桌的菜，郁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应了多少句。

　　‘真是的，我在干什么啊……’

　　这下非得让苏蓝破费了。

　　明明还没说过几句话，自己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些丢脸的事，还怎么给对方建立良好的印象。

　　苏蓝依旧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不断热心地夹菜给他。

　　吃到一半，郁言忽的想起什么般问道：“说起来……为什么要找我借笔记？”

　　按说他应该有更熟悉的同学才对，为何要找自己呢。

　　也不是不满，只是纯粹的好奇。

　　“唔……总觉得你很认真啊，期末复习的话资料越全越好吧，是你的话我会很放心。”

　　“是、是这样哦……”

　　倏然被他这么一称赞，郁言反而不晓得该作出什么表情了。

　　正在他稍加苦恼时，苏蓝突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诶？！”

　　收了手，苏蓝稍为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我只是在想，你在谁面前都会露出这么多有趣的表情么？”

　　“有趣？”

　　“嗯，你不知道吗？”

　　见郁言呆呆地摇着头的样子，苏蓝笑出声来。

　　“真是的，就是这样才叫做——”

　　“？”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

　　………………

　　


　　　　　　　　　　　　　　　　　　言情



　　直到最后，两人连这桌菜的二分之一都没能解决掉，只得分别打包带走。

　　将郁言送到车站，目送他上车之后，苏蓝才搭上另一辆车回家。

　　约一小时的短暂相处，以及苏蓝与明轩有几分相似的熟悉感，使得郁言对苏蓝留下了颇好的印象，不由得想起当初刚与明轩结交时的种种境况，与现在的状况还真有几分相似。

　　远望窗外风景换了一幕又一幕，愉悦的心情使得这一切并不因归心而变得漫长，终于到站时，连走下车的步伐都显得更为轻快。

　　刚跨出两步，只听身旁传来一声低唤，郁言的笑意瞬时凝结在脸上。

　　“——小言。”

　　转眼，明轩正侧靠着候车站台前的广告牌，直直地盯着他。

　　“……”

　　从何时开始等在这里的，这些话，郁言问不出口。

　　郁言只是转了个身，缓缓地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几步追上来，明轩也不多言，静静与他并排走在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之下。

　　直到临近公寓楼前，明轩才问出一句：“跟你在一起的是谁？”

　　大概是问的苏蓝，只要答他是同学就好。

　　想了想，郁言连追问都提不起精神，干脆半天没了回音。

　　禁不住透出些焦躁，明轩又补上一句：“她是我大学学妹，她说她失恋了我才陪她吃饭。”

　　‘是这样啊，学妹。’

　　这个答案究竟有多少分量，抑或从何时起已不在意。

　　“为何不是我”，在心中问过了无数遍，却无从解答。

　　很多事只要跨一步就够了，即使心中明白，郁言做不到的，正是那小小的一步。

　　进入家门之前，郁言都没有回答明轩的问题。

　　除了气氛冷了些，两人间的对话少了些，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时间照常流驶至天之尽头而不再归来，已然崩断的琴弦再不能奏出乐符，随风而逝的梨花瓣只借着花吹雪的借口落了满阶的苍白。

　　自子夜从半梦半醒中挣脱出来，凝着明轩的睡脸，许久，郁言轻声喃喃。

　　“我……”

　　不知是否因此吵醒了明轩，此举一出，明轩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正色追问道：“什么？”

　　“……你醒了？”

　　“睡不着。”

　　片刻的沉默之后，明轩重复道：“你刚刚要说什么？”

　　“没……”

　　本还想挣扎两下，在明轩凌厉的目光之下，郁言选择了缄默。

　　“那，”说着，明轩凑近了些，“我就不行么？”

　　“什么？”

　　“对你来说，我就不行么？”

　　一字一顿，声声落在郁言心间。

　　一瞬间觉得恍惚，无法清晰理解对方话中的含义，令他感到些许局促。

　　‘不行什么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而且那才该是我……’

　　“……你指什么？”

　　思忖片顷，郁言轻声反问。

　　明轩眉间更添了几分蹙意，稍稍停顿之后，干脆伸手将郁言揽入怀中。

　　“是不是我，对你有多大的不同呢？”

　　恐怕是想起了那晚的种种，抑或更多，明轩的语气中透出明显的忿忿之情。

　　可郁言怎揣度得到他的心思，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反驳，只是紧紧咬了下唇。

　　“你又怎么看我呢？”

　　‘我是怎样的人，那种事，我明白的。’

　　自私，贪婪，既没有节操，也没有追求，只要被爱就会过度骄傲，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不善与人交往，只一味静默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觉得不耻。

　　爱什么的，果然还是太奢侈了。

　　“……只是现在来说，我想把你当作最重要的人来看。”

　　“当作？”

　　现在？

　　“要是你现在就说厌倦我的话，我会闭嘴。对于我来说，只要想着现在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明轩苦涩地笑了声，接着道：“何况我并不相信永远，要是真的能够永远在一起，那么我还能够像当下一样珍视你吗？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所以只要擅自在心中将最珍爱的宝物藏起来就够了，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郁言无法否认。

　　时间就此停驻也好，抑或成为永恒，那些事对当下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一味想着“未来”如何，同时也就失去了守护“现在”的力量。

　　香甜得腻人的情话，揪紧了心脏。

　　想要回复这样的他，却连一个单字都说不出口。

　　对方是否拥有与自己相同的心情，比起相爱的事实来说，就太过苍白。

　　‘是，只要这样想就够了。’

　　‘在现在，现在的我，爱着现在的他。’

　　拼命想要传达的心意，在空白之间绘出了一片绮丽的深红。

　　那些画符，念作——

　　“我爱你。”

　　以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念出的爱意，此刻，清晰地传到对方耳畔。

　　应是料不到他会突地说出这话，明轩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就禁不住将他抱得更紧。

　　曾想过的“先说出口就输了”的心情，此刻却全然被明轩的体温驱逐消散。

　　‘还好说出来了。’

　　长吁一口气，多日来压在心底的沉重终于一扫而空。

　　蜷缩的双肩舒展开来，伸手回抱住明轩略显宽阔的后背，温暖的困意席卷而来，曾一度抑制的问题似乎终能问出口来，满心的充足、伴着不尽的疲惫漫过眼前，合上眼睑，不知何时，两人已然沉沉入眠。

　　………………

　　


　　　　　　　　　　　　　　　　　　温暖



　　说是从学妹那拿到了双人份的电影票，次日一大早，明轩就拖着睡意尚且朦胧的郁言出了门。

　　明明是傍晚的场，怎么看时间轴都有点问题，等车时，郁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是看错时间了吧，这么早出来干什么？”

　　大致来说，冬天也好夏天也好，极端的寒冷或是炎热都会令郁言觉得烦躁，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就绝对不会出门。

　　明轩却笑得春暖花开。

　　“约会啊，约会。”

　　一刹那以为听觉出了问题，郁言禁不住发出“啊？”的轻唤。

　　明轩倒是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难得有空，你不想一起出来么？”

　　要说不想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