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脸,郁言凝视着天花板:“你也没变啊。”
“变了很多哦,各种意义上来说。”安歌轻叹一声,“其实最开始我觉得我们是那种做几次就再也不会见面的人,认识到现在,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很多事情都有这种感觉。”记忆的片段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又消失,忽而觉得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就已前进了一大步,自己却依旧停在原地。
“我还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真是抱歉了哪。”安歌困惑地勾起一个苦笑。
“这可不算安慰吧。”郁言苦笑。
要说安慰的话还不如说互舔伤口来的贴切,安歌以这种眼神望向他。
“如果我们就这样在一起的话,无论谁都会被吓一跳吧。”
听言,郁言哭笑不得:“也就你会有这种没节操的想法了。”
“没节操?哈,我还真是一直这副死样子。”
“彼此彼此,之前我还都觉得那种事无所谓来着。”郁言怀念着什么似的,“好不容易变得在意起来了……”
“却又被丢下了吗?啊哈,咱们还真是有够像,所以我才没办法喜欢你吧,那叫什么,同类相斥?”
无法反驳,郁言只得应和:“反正再怎么不喜欢对方,也不会干脆断绝关系的,我们也就是这种扯不清的关系了吧。”
“我可没觉得遇到你是件不幸的事,当然,除了我弟之外。”
“你还不是盼着我们赶紧分开,真够虚情假意的啊。”
安歌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别把我说成恶婆婆啊,我只是想想又没错。”
“是是是,你当然没错,事到如今我自己认栽,不过你也少在我伤口上撒盐。”嘴上自嘲地这么说着,郁言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沉默片晌,安歌才小声念了句:“其实我更愿意你们在一起。”
“……这种时候就别说这种话了。”玩笑开着开着就说起真的了,再次面对自己的可悲之处的郁言,眼眶不禁一酸。
安歌沉下脸色,伸开双臂将他揽入怀中:“别在我面前逞强了,你还没哭够吧。”
蜷起身体,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无声落下,垂头掩面,他竭力不发出声音地低声呜咽。
“你要哭大声一点也没关系……”安歌一边在他耳旁低声呢喃,一边抚慰似的轻拍着他的背部,“也有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我说到做到……”
不知究竟是谁先沉入梦乡,是流尽眼泪而筋疲力竭的郁言,抑或是安歌伴着他的哭声入眠,而那些已然毫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各人心中怀揣的爱意不曾改变。
………………
终局
次日天刚亮,打算回家收拾行李的郁言一出门就碰上了找上门来的明轩。
一脸的憔悴,看样子就知他一宿没睡。
虽忍不住心痛,郁言却故作视而不见,正要与他擦肩而过,明轩终于下定决心般唤了他的名字。
“小言。”
稍稍留步后,郁言再度狠下心,又欲走开,就被他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郁言故意以冰冷的视线看向他。
“你突然说那种话……我不会承认的!”他困倦疲惫中又多了几分坚定的语气,惹得郁言又是一阵心慌意乱。
刻意筑起的壁垒渐渐瓦解,郁言不禁沉不住气了。
“我的意思很明确了,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事。”
明轩只是更加认真地唤着他的名字:“小言!”
被紧紧攥住的手腕甚至传来阵阵隐痛,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郁言蹙额。
“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
“如果那是你真正的想法,我无话可说,可你又为什么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哭泣呢?”明轩定定地直视着他,视线仿佛要穿透他一般凌厉。
无法回应那太过耀眼的注视,郁言别过脸:“我才没哭!”
“别骗我!”厉声喝斥一句,明轩一手扳过他的下巴,凑到他耳旁,无尽温柔地细语:“没有的话,你眼睛怎么这么红……”边用手指爱怜地婆娑着他的眼睑。
“……别碰我……”挣不开他的手掌,郁言唯有无力地低吟。
“小言……”一遍又一遍轻唤他的名字,明轩渐渐把他拉入自己怀中。
坚守着最后的自尊心,郁言狠狠瞪他,不忘嘴硬:“快放开我……”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触碰到一起时,两人身后的门内突然传来云修平的声音:“你们两个也给我自重一点,大清早要在别人家门口做什么啊?”
趁机挣脱,郁言赶忙退一步进到公寓中,躲到云修平身后。
明轩下意识向他伸出手去,却不被回应,只得又默然缩回手,抬头瞪向挡在两人间的云修平:“你这家伙一点不会看人眼色吗?”
云修平毫不服输地回敬他:“与其现在给我脸色看,你知道昨晚小言是怎么哭着跑来找我的吗,那个时候你都做什么去了?”
“我们之间的事你少管。”
“我还不稀罕管呢,一个个的情人吵架吵到最后都是给我添麻烦,我的立场要怎么办啊?!”
“谁管你啊!赶紧从那里滚开,我现在就带小言走。”明轩逼近一步。
云修平下意识将郁言护在身后,“我可是听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就不能知趣一点吗?!”
“那是他擅自决定的!我才不承认!”
“你承不承认是你的事!!小言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间弥漫出股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当是时,安歌的身影闪现在玄关之后。
“你们两个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大清早的在门口吵什么吵,怕邻居听不到?要说什么都给我滚进来说!”
被他这么一喝,两人的气焰霎时消散了大半,只得乖乖噤声。
又随口找了个理由支开云修平,无视他一脸的不情愿,安歌毫不留情地将他踹出门外,领着另两人回到房中。
“哥……”明轩欲言又止。
瞥他一眼,安歌自顾自地寻了个惬意地方坐下,冷冷回他:“明轩,你过来。”
“我……”
“少废话,你是久了没教训螺丝松了么,要我给你紧紧?”安歌的语气中透出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自认有错在先,明轩只得不情不愿地蹭到他身边。
待他站住,安歌看也不看地一脚踹去,正中明轩的膝盖,当即就疼得他跪倒在一旁。不顾他疼得皱眉,安歌又反问:“你还知道疼么?”
按住作痛的膝盖,明轩抬眼望他,一言不发。
见状,安歌的声音又彻骨了几分:“你要真知道,就少给我丢人。”
明轩一咬牙,回他一句:“哥,要打要骂随你,我今天肯定要把小言带回去。”
“你还有脸跟我叫板?晚了吧,”安歌又踹他一脚,“你小子昨晚上一晚上都死哪去了?”
“我想了一晚上……”他的脸上闪过几丝阴影。
安歌无情地打断他:“想什么想?你信不信小言现在已经跟我了?”
“哥?!”顿时忘了痛处,明轩刷拉一下站起身。
被撂在一旁的郁言也瞪大眼睛望向他。
清了清嗓,安歌不急不慢地撇下一句“除非我脑子短路”。
见他松了口气,安歌又不依不饶地训他:“我讨厌郁言是我的事,你们要分手是你们的事,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你小子偏给我找麻烦我也就没办法了,你敢为了他跟我顶嘴,也敢把他打发到我这,你就说吧,你还想让我这个当哥的帮你收拾什么烂摊子?”
“对不起,哥。”明轩已然满腹歉意地低头认错,安歌却不吃这一套:“跟我道歉顶什么用?你该跟谁道歉还要我说?”
听出他话中的意味,明轩默默点头,随即转向郁言。
“小言,对不起。”
下定决心绝不动摇,郁言硬是装作充耳不闻,将视线转向窗外。
第一次见他如此抗拒的模样,尴尬之下,无所适从的明轩甚至不知把手脚摆到哪里才好。
看到这青涩过度的一幕,安歌起身走到郁言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小言,你听到了吧。”
“什么?”他刻意无视明轩的存在。
安歌正欲再说,明轩忽的提高了音调,重复了一次:“小言,对不起!”
这小子倒比我想的要机灵点。安歌向他投去个会意的眼神,接着劝起郁言:“这下可不能说没听到了吧。”
“……听到了又怎样。”他固执地不肯服输。
“我知道你气,可他都这么低声下气了,再不然要让他跪着谢罪?”
郁言赶忙反驳他:“我可没说过那种话。”
安歌莞尔一笑,一副志在必得的神色,“那就是说你已经原谅他了?这样也好。”
“我什么时候……”看到安歌那副得意的表情就知自己中了他的套,郁言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好啦好啦,吵完了就赶紧回家去,托你的福我昨晚都没睡好。”边打着哈欠,安歌不耐烦地催促着两人往外走。
毫无反击余地的被他赶出门外,身后的房门重重合上,郁言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明轩倒是全然不在乎,笑嘻嘻地脱下外套递给他:“天气冷。”
“嫌冷自己穿着去。”被安歌摆了一道,这家伙又不顾状况地瞎献殷勤,考虑到自己的尊严及脸面,郁言坚决不接受他的好意。
“小言,”明轩就像头大型犬似的跟在他身后,“不穿上会着凉的。”
“我冻死都不用你管。”
说分就分说合就合,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当初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那对恶劣的兄弟根本不能体会。
两三步上前,明轩挡在他身前:“小言,我真的知错,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到死都会相信你,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也可以现在下跪……”
无处可遁,郁言唯有恨恨瞪他:“跪什么跪?你不知道男儿膝下有足金么?你少给我作践自己了。”
“那……”
“行了,回家了。”从他手中夺过外套,郁言转身就走。
只当凛冽寒气如春风,明轩如释重负地一笑,赶忙追在他身后。
“小言,中午吃什么?我来做。”
“……你给我睡觉去就行了。”
在分开的这十几小时间,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对方的自己,恐怕已然无药可救。莫说是永离,即便是小别,也只觉无尽落寞。
甜言蜜语也好、谎言也罢,既然自己的心情已然投递,之后就沿时间流驶的轨迹来慢慢描绘,终能还原出心中所想的模样。
也或许总有一日能说出那些想说却不敢言明的话语,但若在当下就止住脚步,就永不会知道未来如何。
若妄然提出别离是自己的任性,只要能让对方与自己感同身受,郁言宁愿坚守这任性。
所谓情人吵架,正是这么一回事吧。
事后消了气,郁言还是忍不住对明轩抱怨:“幸亏你跟你哥不像,不然我都不知道我得吃多少苦头才算完。”
“他那个人就是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下手是狠了点,不过对人挺好的。”
“哎……他只是对你好而已。”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安歌做过多少荒唐事,郁言可不想在他面前细数。否则要是被那个有恋弟情节的恶魔知道他敢在自己的宝贝弟弟面前多话,他就是死上一百次都不够。
“他说是那么说,其实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得了吧……我宁愿他讨厌我呢。”
安歌之前说的没错,本来应该是睡过几次就不会再见面的两人能变成当下这种微妙的友人关系,实在有够匪夷所思。也许根本原因出在明轩身上,因他而使两人被迫以新的角度来审视对方,一步步就走到了当下。总之,只要这种关系不令人生厌就好。
和安歌是如此,和以往的其他人呢。
郁言脑中不由浮现出良俊的音容笑貌。
万俟良俊,明轩与安歌的表叔,郁言高中时曾在他的酒吧打过工。背着明轩,郁言与他保持了长达两年的床伴关系。
高中毕业后,半年多都未与他再见,偶尔只通个电话,近来更是少有联络,他现在又跟什么人在一起,不由得想知道这种事。
或许人就有这种天性,在自己乐得快活的时候,就总会想起曾共度春花秋色的故人,若对方也是一样逍遥,那自不用说,但若对方近况不如自己,就要忍不住忧心忡忡。
正这么想着,明轩似是跟他心灵相通般问了句:“你还记得我家那个不修边幅的大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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