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烤肉店吗?”何征又问。
杜砚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在家里做?”
“去郊外。”杜砚说。
何征没有买车。杜砚有一辆,但何征从没见他开过。的确,以这个城市的交通来看,开私家车太受罪了。
阿宽借来的车是白色的面包车,不是近年流行的式样,而是特别普通不引人注目的那种(简而言之,就是看起来像是运货的),但用来去野外做烧烤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约好一早就在院子里集合。何征被闹钟叫醒后就迅速冲了个澡,背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蓝色帆布包,打了好几个呵欠冲下楼,在清晨的空气中,看见杜砚已经背着包笔直地站在院门口了。
阿宽按时开车载着林普宁和孔哥过来了,打开车门后能看到里面堆着一些东西。
“这都是烧烤用的工具吗?”何征问。
阿宽坐在驾驶座上点点头。
“东西都买齐了吗?”杜砚问。
“全齐了,”坐在副驾驶的林普宁下了车,打开车门,“而且呀,准保新鲜!”
食物都用袋子分装好堆在一个纸箱里。
“这袋是茄子。”林普宁指着一个袋子说。
“哦。”何征和杜砚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个是牛肉丸。”
“哦。”杜砚说,何征则看着他的脸。
“还有我们都喜欢喝的嘉士伯。”
“哦,”杜砚说,“那上车吧。”
阿宽确认几个人都上车后,就踩下了油门。
杜砚正在系安全带,阿宽就回过头来:“你们说听哪张CD好?”
“听我们去年录的那张吧。”孔哥说。
“但我想听更欢快些的。”林普宁也扭过头来说。
“停……停下……”何征突然叫道。
“什么?”阿宽和林普宁都看向何征。
“快刹车!要撞上了!”何征和孔哥都看向前方大叫起来。
阿宽转过头看到一棵老树正在逼近,于是猛打方向盘,才得以避开撞击。
何征和孔哥都大大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到一直沉默的杜砚脸色发白。
“你没事吧?”何征忍不住问。
“没事,你放心,杜砚,没事的,我好好开。”阿宽一改刚才的嬉闹,认真地说。
何征在路上有些犯困。车子已经行驶在外环上,林普宁和孔哥在交谈着,诸如第一次去野外烧烤的事、以前的演出,阿宽一直没再插话。而杜砚一直望着窗外。
车子按着车载导航在走,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何征开始感受到了田野的气息。
“何征,你喜欢坐车吗?”杜砚突然问。
“差不多吧,谈不上喜欢,小时候晕车,后来坐多了才好了。”
“在车上,有的时候会希望车子一直这样开下去,不要停止。”杜砚说。
“嗯,有时候我也会有这种感觉。”
“但是这样就永远下不来了吧。”
“那就一直这样一起坐下去吧,正好环游世界。”何征不知怎么想的就这样脱口而出。
杜砚的眼睛还看着窗外,但何征觉得他似乎笑了一下。
“上了阿宽的贼船现在就算想下也来不及了咯。”坐在前面的林普宁打趣说。
何征以为,野外烧烤,就是酒友会的延续,而事实不仅如此。
这不止是一顿饭,这是一种活动。
他们把车子停好后,就整理了东西开始爬山。孔哥在前面领路,杜砚在后面照看着第一次来的何征。何征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背包都比自己的专业很多。
“累吗?”过了一会儿杜砚问。
“还行,还行。”何征说。
“慢慢来。”杜砚说。
不时可以听到脚踩在落叶上的清脆声响。杜砚似乎呼吸一点也没有波动,保持着轻快的身姿带领着何征向山上爬去。而何征已经感到背上的包越来越碍事,压得他开始喘气起来。
“啊,是山雀。”杜砚看着被阿宽惊起的一小群鸟说。
“大概正在吃虫子呢,被我给吓跑了。”阿宽笑着说。
山路越来越窄,枫叶尽染,何征看着杜砚敏捷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道:“杜砚,你是经常爬山的吗?”
“何征,这种山对杜砚都不算山啦。”走在前面的林普宁说。
“看,我又打搅到一群山雀吃午饭啦。”阿宽喊道。
第8章
“还有多远?”何征问。
“快到了。”杜砚立刻回答说。
孔哥带着几个人拐了个弯,斜坡开始变得平缓,也没有了碍事的野草,最终到达了一片平地。
“到了,可以歇会儿。”孔哥招呼说。
杜砚找了块石头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了小画板和纸笔,开始画速写。何征和林普宁都围了过去。
“画的真好。”何征说。
“你也可以试试看嘛。”林普宁说。
“我不行,我美术课都没好好上过。”
“最重要的东西,都不是从学校里学来的,”杜砚说:“画你自己想要画的就好了。”
“看,这位才是好老师。”林普宁笑着说。
何征在杜砚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擦了擦汗,拿出矿泉水来补充了水分。看着森林间的景致愣了会神又觉得冷了,就裹上了外套,困意又袭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阿宽和林普宁的交谈声中又迷糊了过来,一转眼发现杜砚不见了,赶紧站起身,却发现杜砚拿着画好的速写就站在他后面。
“你怎么跑到我后面了?”
“我一直就在你身边。”杜砚的回答让何征心里一暖,虽然他知道杜砚表达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都说了今天我负责照看你的。”杜砚的语气和神态都那么平静,可何征觉得在这森林清新的气息中,一切是那么大不相同,富有迷惑性。
“该开始准备烧烤了。”杜砚说着,朝阿宽那边走了。
看着杜砚的背影,何征心想千万不能在这个地方犯错误。
“哦,开始咯!”阿宽和林普宁兴奋的叫声从那边传来。
何征在嚼着烤金针菇。
很大的一块石头,他靠在上面。阿宽、林普宁、和孔哥,还有杜砚都围着篝火坐成一圈。现在看来,好像是在拍电影中野外求生的场景。在火光的映照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生气。
在这样的气氛下吃饭,何征感到不可思议。而杜砚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想必是过惯了这样的生活的。
“何征,味道怎么样?”林普宁问。
“什么?”
“我问你……诶,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走神啊?”
“是吗?”
“何征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出神。”杜砚说。
“我有吗?”何征没想到这点被看穿了。
阿宽和孔哥也笑了起来。
“你不也是吗?”何征冲着杜砚反击道。
“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们不懂啦。”孔哥说。
“那思考人生的何征,烤金针菇好吃吗?”林普宁问。
“很好啊,好吃!”何征一边回答着,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再烤些金针菇吧。”杜砚说。
“尝尝这个。”孔哥煮了一锅蔬菜汤。
在地上也坐的颇为板正的杜砚,接过碗喝了一口汤。
孔哥熟练地又动手盛了几碗把汤给分了。
“我把上次的做法稍微改良了一下。”孔哥好像大厨似的这么说。
“孔哥就是孔哥。”林普宁和阿宽喝着汤赞叹道。
何征喝了几口,感到这以番茄为主的蔬菜汤让他的整个胃都充实温暖了。
“味道不错。”说着,杜砚给自己盛了第二碗。
喝着汤,几个人都开始讲起了故事。
轮到杜砚的时候,他说:“其实,我曾经喜欢过的人,也喜欢喝这种颜色的汤。”
杜砚这么一开口,几个人都静下来了。
“曾经喜欢过的人……你是指……”阿宽惊讶地说。
“嗯,就是他。”杜砚仍然是平静而认真的口气。
他?谁?何征在心里惊呼。他一直没想到杜砚会讲自己的感情生活,也确实没有去想过真的有那么一个他喜欢的人存在。虽然杜砚活了这么多年不曾有过那么一个人才是不合情理的。
而杜砚现在提及那个人的时候居然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一边喝着汤,一边讲了这么一些往事的片段。
那个人很喜欢喝罗宋汤。
最初有一次杜砚、吴炽和那个人一起和几个朋友在野外搞派对,吴炽的一个外国朋友做了罗宋汤,那个人就喜欢上了。他还说不够辣,在自己碗里加了辣椒油。
每次至少要喝两碗。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后来呢?”何征忍不住这么问。
杜砚看向何征,又似乎不是在看他。
“后来他……死了。”杜砚说。
何征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喝罗宋汤死掉的……是车祸。”杜砚继续说。
阿宽和孔哥都发出低沉的叹息。
在震惊之余,“车祸”一词又让何征的脑细胞重新活络起来。
和杜砚相关的车祸,那就是吴炽那一起。
何征记得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出交通事故,吴炽夜里醉酒驾车,在高速路上意外身亡,同时死去的还有副驾驶上的人,即是他的助理。
莫非就是那个人?
而之后赶到的杜砚和围观拍摄的娱记发生冲突,之后淡出歌坛。
如果真是这样,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来,喝酒,喝酒!”孔哥从包里拿出几瓶嘉士伯来,打开一瓶递给了杜砚。
之后林普宁又像多啦A梦似的不断从包里取出花生米、鱿鱼丝之类下酒的零食。
“简直就是换了个地方开酒会嘛。”何征感叹。
“我回去路上还要开车,我就不喝了。”阿宽说。
第9章
就这样喝了一个多小时,何征觉得自己也没有喝醉。几个人整理行装,杜砚在打扫垃圾。下山的路比上山要顺利些,然而何征一会儿因为酒精的温暖而微笑,一会儿想到“那个人”又突然有点想哭。脚下的路怎么走的也搞不清楚了。
“当心点,看着路。”差点跌倒的时候杜砚从后面拉了他一把。
是因为喝多了吗?何征感觉杜砚距离自己特别近,在对自己微笑。
你还爱着那个喜欢喝罗宋汤的人吗?何征想这么问。
“别乱想了。”何征听到杜砚拉着他的胳膊这么说。
杜砚的表情似乎从一瞬间恢复了认真,然后又开始了微笑。
“快点走吧。”杜砚就这样拉着迷迷糊糊的何征下了山。
熬了个通宵,堆积的稿子终于赶完,繁忙的工作告一段落。从早上五点多睡到下午一点,何征不急于起床,而是在床上听了一个小时杜砚以前唱的歌,待头痛渐渐消退后,就起身到浴室冲个热水澡。
洗过的头发上带着清爽的味道,让何征心情一振。套上干净衣服,打开冰箱,开了一瓶嘉士伯,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眼前又浮现出杜砚倒酒时的样子。
说起来,何征以前是不爱喝啤酒的。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聚餐,虽然会和他们一起“干杯”,但味觉和心理上都很排斥。喜欢上喝嘉士伯,是在迷上杜砚以后。有天晚上他在杜砚的百度贴吧里看到一个网友发的帖子,里面有一张从林普宁的微博里转来的照片,是他们几个人在餐桌上的合照,照片上的杜砚正拿着一瓶碧绿的嘉士伯。
从那时候起,那碧绿的瓶子就常备于何征的冰箱中了。
类似的事情,何征做过很多。
买了素描本开始练画啊,研究杜砚在采访中提到过的国外的音乐啊,这些都像嘉士伯一样在他心里咕嘟来咕嘟去,让他沉浸。他拿着酒瓶坐在椅子上,恍恍惚惚地喝着,这种时刻,他便会感觉杜砚仿佛就坐在他身边,与他交谈。他在恍惚中确认着这一切,对身侧的空虚视而不见。
这样喝着酒,一会儿翻翻山水画册,一会儿用电脑放放杜砚近年做的环境音乐,发着呆。等到无事可做了,就躺回床上去,戴上耳机,让杜砚早年的歌声拥抱自己。天黑的很快,感到饥饿的何征换了外出的衣服戴着耳机走下楼。
就在这时,他真的看到了杜砚。
“吃晚饭了吗?”杜砚说。
于是两个人就倒杜砚常去的一家面馆吃面。
面馆不大,但无论是面还是店里的服务都是一样的传统地道。
相邻的两桌是两对年轻的情侣,角落里的桌边坐着一个独自喝酒的上班族,那人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皱巴巴的衬衣上,看起来面色不快。
“喝酒吗?”
“喝。”何征利落地答道。
“拿两瓶嘉士伯。”杜砚对服务生说。
面和酒都上的很快,两人也聊的很愉快,逐步就聊到了小时候调皮的事,何征说他上小学时曾迷迷糊糊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从四楼滚到了二楼。
“我跟朋友讲了这事,他们都说不